牧師孩子:咒詛,還是祝福?(一碗粥)

本文原刊於《舉目》71期。

一碗粥

BH71-44-7798-圖2-PK-Cover-3D約翰‧派博牧師(John Stephen Piper),在給兒子巴拿巴的新書《牧師之子》作序說:“牧師孩子的生活是複雜、狀況不斷,並常常瀕臨絕望的。這個身份可能是咒詛和毒藥,但也可能帶來深度的祝福,並成為敬虔生命的根基。”

我們也許未留意過牧師子女這個特殊的群體。但如果你造訪一個教會,在休息時看見一群孩子興致勃勃地拿著點心魚貫而過,你身旁的朋友或許會突然指著其中的一個說,那個就是牧師的孩子。

你也許碰巧經過兒童主日學,聽見老師問了一個比較難的聖經問題,在一片沉默後,老師點了一個名字,那孩子勉強給了答案。你和其他人都不禁鬆了口氣。因為這是牧師的孩子,這孩子理該能回答所有聖經的問題。或許,你曾看見那邊走來一個背著包,低著頭,一心迴避眾人眼光的孩子,你心裡忍不住想,怎麼一點都不像他爸爸?牧師可是超級熱情友好的!

不得不承認,我們大多數人對“牧師的孩子”存在偏見。特別當城市新興教會興起後,牧師的配偶和孩子,這個原本似乎不存在的群體,開始浮出水面。人們對牧師滿懷期待,也不時腹誹的同時,這群與牧師最親密的人,也成了人們好奇、愛慕甚至傷害的對象。

中國歷史的空白

在中國教會歷史上,牧師的孩子在歷史的進程中成了陪襯,成了奠祭,成為大時代斑駁鏽跡裡被遺忘的一個光斑。

·兩個光斑

第一次看見這“光斑”,是在齊邦媛的《巨流河》裡。齊女士的歷史回憶,帶著欲說還休的矜持。有人說,她選擇性地遺忘了一些東西,以保全回憶中的美好。

齊女士提到了俞君,一位不願受日本教育,逃離淪陷區,輾轉到重慶讀大學的青年。他們曾兩情相悅。俞君的父親,是當時上海聖公會的主教。俞君還有一位美麗的姐姐,在1945年任職於重慶美軍顧問團。寥寥幾筆的家世介紹,讓這個牧師的家庭如同謎一般存在著……

p223259516-25另一次瞥見光斑,是在何偉《甲骨文》中的趙蘿蕤。趙蘿蕤是當時與楊絳齊名的北大才女。她和新月派詩人、中國考古及收藏方面的先鋒陳夢家結成佳偶,為研究艾略特的專家。在美獲得博士學位後回國,正值中國新舊更迭的關鍵時刻。他們夫婦的命運,就像許多中國精英的命運一樣,“忠骨青塚,於今何在”。

趙蘿蕤是燕京大學宗教學院院長趙紫宸的女兒。趙的幾個兒女,以趙蘿蕤最為出名。但無一人繼承父親衣缽,反而都只把耶穌當成道德教師,全無真歸信的跡象。

我不敢說趙牧師的孩子,是牧師後代的典型。但,難道他們的父母沒有從小殷勤教導他們聖經?難道他們沒有看見敬虔的榜樣?難道命運弄人,全能的上帝遺忘了這群兒女?

·首當其衝

曾有這樣的故事:文革時,紅衛兵將一對夫婦綁起來,剃光了頭髮,槍口對準了他們的胸膛。他們的4個兒女,被迫站在一條細長的板上。紅衛兵問他們,信耶穌還是信毛主席。孩子們回答信耶穌。紅衛兵便用大錘打下去。孩子一一倒下去。只有11歲的大兒子,一直與紅衛兵頂嘴,被拉到外面打到牙齒脫落、血管破裂,終於不治(見趙天恩、莊婉芳,《當代中國基督教發展史》)。

那場史無前例的大逼迫中,牧師的兒女往往首當其衝,幾乎沒有能逃過的。如果說歷史的回溯至今仍迷霧重重,我倒是在大洋彼岸遇見不少教會領袖的後人,他們坦誠敬虔的生命有種從裡到外被洗淨的透徹。然而他們終是落在歷史斷層的另一端……所以,恕我武斷地說,中國的教會歷史,沒有為牧師或傳道人的孩子留存一個可參考的版本。當教會這個群體越來越顯明、公開化,不斷走向成熟時,牧師的孩子必會面對艱鉅的挑戰,必會經歷痛苦的掙扎,而後在這個世代發聲。

半是聖徒,半是浪子?

半是聖徒、半是浪子的牧師子女,在西方的基督教世界裡,一直不斷地引出話題。

巴納集團曾對這個群體,做過研究。 15歲以上的牧師子女,有40%表示,自己在信仰上有過非常懷疑、掙扎的時期; 33%不再熱心於教會的事奉;7%認為自己不再是基督徒。

巴納集團同時對牧師也進行了研究。37%的牧師家庭表示,自己忠心教導孩子聖經,引他們到上帝的面前;21%的家庭花時間與兒女相處,是兒女隨時的幫助和支持。

這樣的研究結果,讓那些視牧師兒女為楷模的基督徒大跌眼鏡。但這個比例,和西方基督徒家庭兒女信仰流失的比例,幾乎一致。

派博的書中,集結了牧師兒女的眾多的心聲和苦惱。有人對派博的直言不諱橫加指責;也有人認為東西方教會的文化結構充滿差異。然而,我們不要忘記,中國的這一代青少年,已經和世界的青少年日益趨同。人性中所存在的罪、渴望和對愛與恩典的需要,也是一致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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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們當如何?

1、除了上帝自己的恩典,我們所做的一切,在救恩上都無有功效。身為牧師,也無能為力。

能回答所有聖經問題、行為端正、處處順服父母的牧師子女,所要的不是參加更多的聚會、對父親的講道倒背如流,好在某日成為新一代教會領袖。

他們需要的,是在恩典中與上帝相遇,在破碎中撕去道德偽裝,在情慾的謊言裡經受沒頂的窒息後,被上帝的愛觸摸。他們和每一個極待拯救的靈魂一樣,若不是上帝伸手憐憫,就在泥沼中痛不欲生。

2、牧師孩子的叛逆,不只是父母教養的失當,而是罪人抵擋義的自然表現。

C.S. Lewis說,觀察100個喪失基督教信仰的人,有多少人是通過辯論,通過事實說服,放棄信仰的呢?大多數人不都是慢慢地離去的嗎?

在回顧中國牧師、傳道人家庭的信仰狀況時,我們無法簡單歸咎於時代的創傷,或者家庭沒有竭力傳承信仰。我們必須意識到,他們孩子也是生而為罪人。他們在抵擋真理時,恰如你我一樣。

3、請放下你的雙重標準,來愛牧師一家。

會眾有時把自己達不到的屬靈期待,加在牧師的孩子身上。

一群孩子一起聽著震耳的音樂踏進教會,會有會眾把牧師的孩子單獨悄悄拉到一旁,勸誡其要注意影響。一條時髦的牛仔褲,可以出現在自己孩子的身上,卻絕不能出現在牧師孩子的身上……

雙重的屬靈標準,無法幫助孩子歸正,反而會使牧師的孩子成為教會中最假冒為善的人。聖經裡找不出專給牧師兒女的教養處方。所有父母都在上帝的話語面前領受一樣的託付,就是“教養孩童,使他走當行的道,就是到老,他也不偏離”(《箴》22:6)。

4、牧師,愛你的孩子,顧惜他如你眼中的瞳仁。

調查顯示,牧師最希望多花時間和孩子在一起,以彌補孩子。牧養的工作常常佔據了牧師的休息時間,也佔據了親子的時間。

牧師很可能從沒有出席過家長會,總是在生日聚會和家庭聚會中缺席,一年中從不度假……當牧師們以為,把自己奉獻給上帝,就是連同父親的職責一同給上帝的時候,牧師的孩子也許已經開始積聚憤怒,拒絕相信爸爸的講道了。

5、塑造孩子,從家庭開始,而非講臺。

如同教師的兒女不是因教鞭受教一樣,牧師的兒女受教,也非從講臺開始。假如他們在家中看到會眾看不到的真相——看到父母的暴怒、貪婪和對罪的含糊其辭,他們就可能漸漸逃離上帝和教會。

相反,假如他們在家中看到了不斷的悔改和寬恕、分享和連結,他們就可能成長為健康的屬靈領袖。

6、尋求“我的上帝”,而非“父親的上帝”是痛苦的,但至終有盼望。

牧師可以成為兒女效法的榜樣,但屬靈生命的深度,與上帝的親密關係,卻無法複製,更不是遺傳的。有些牧師的子女,會在成年後遠離教會或遠離基督徒團體。直到有一天,比如他們極為軟弱、絕望時,上帝的話光照了他們,他們才真實地與這位上帝親近,不再疏離。

《申命記》11:19說:“要教訓你們的兒女,無論坐在家裡,行在路上,躺下,起來,都要談論。”《申命記》4:9也說: “你只要謹慎,殷勤保守你的心靈,免得忘記你親眼所看見的事,又免得你一生,這事離開你的心;總要傳給你的子子孫孫。”

結語

如果你正如我一樣,教養著牧師的孩子,你無需絕望。相反,當首先保守你自己的心靈,不忘記上帝在你生命裡所施的恩惠。然後再教導兒女。

我很喜歡派博在書末寫到的盼望,他說牧師的兒女,心靈受上帝話語日益薰陶。日後,這些話必成為他們回轉、歸向上帝的捷徑。

牧師的兒女,因近距離觀察牧養的艱辛與喜悅,也更瞭解事奉中的挑戰,更能從容面對。牧師的兒女在潛移默化中接受的屬靈訓練超乎一般,他們也因此更容易進入事奉的領域。

作者是牧師妻子,有一個孩子。


讀者回應:

@我很認同派博的觀點,牧師的孩子也是罪人,在本質上與其他罪人沒有區別。家庭的敬虔教導,只是盡到責任,並不能重生一個罪人,只有上帝主權性的恩典才能。

@我神學院有好幾位教授,自身給出了敬虔的生命榜樣,也給予了孩子非常好的信仰教育,然而家中仍有孩子長大後離棄信仰。
不要因此而失望。我們有盼望,這盼望就是,上帝主權性的恩典是透過祂的恩約來工作的。雖然我們不知道祂工作的方式和時間,但只要我們忠心地按照聖約的責任,教導、養育孩子,我們就可以存無偽的信心,盼望救恩臨到孩子。

@孩子遠離上帝,可能伴隨著痛苦、掙扎、失望、流淚、悔改(為自己對孩子的虧欠),以及極大的愛的付出。我的一位神學院教授,兒子離棄了信仰,並娶了一位非信徒。教授夫婦以謙卑的愛來服事兒子的家庭,以不住的禱告來守望。至終,他們看到了兒媳一步步歸向基督信仰,兒子也在回轉。

@正如米蘭主教安布羅修安慰莫妮卡,那位絕望的母親——她為離棄信仰、生活放蕩,並且歸向異教的兒子,流淚禱告了很多年:“付出這麼多眼淚代禱的兒子,絕對不會失去。”莫妮卡最終在過世前,見到了兒子歸主受洗。這個兒子就是奧古斯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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