宣教中国——时机、意义与试探(陆加文)2017.04.0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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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文原刊于《举目》官网2017.04.06

 

引言

看见上帝在中国教会将要成就的大事,对普世宣教而言,是激动人心的。我曾听一位在中国的宣教士说:“我将亲眼看见上帝透过中国及中国教会成就大事。我绝不错失见证这传奇般的、历史性的崛起。”

众所皆知,中国近年经济崛起、政治扩张。与此同时,上帝在背后成就历史性的宣教差派运动。最近,宣教运动更因下面的重要会议,增添了动力:

  1. 2015年9月27至10月1日,香港,第一届宣教中国2030大会,与会者900位。
  2. 2016年9月27-30日,韩国济州岛,第二届宣教中国2030会议,共1,034人出席。

在香港举行的首届大会,是由中国城市家庭教会的领袖带领。这可说是中国教会历史的转折点——中国不再是领受输入宣教的国家,更成为了宣教输出国家,“中国教会起来承接普世宣教的火炬,并差派最好的宣教士,把祝福带到世界”(Ro,2015年。编注:请见文末参考书目)。

据观察,第一次会议的参与和领导者,多是城市家庭教会的朝鲜族牧师。2016大会的代表,范围则较广,有来自城市化的农村和传统家庭教会代表人。

希望此后每一年的领导和参与者范围都可以扩大,使中国各地城市和农村家庭教会的领袖,在宣教差派运动上有合一的行动。

“2030宣教中国”中,一个让人印象十分深刻的口号,就是“在2030年以前差派2万名宣教士”(参《大使命》杂志110期,2014年6月号,22。http://www.gcciusa.org/Chinese/b5_publications/GCB/2014/Jun/p21.pdf)。

之所以选择“2万”,是因为“自早期英国先驱马礼逊开始,在过去200年间,约2万名宣教士在中国服事……而我们需要偿还福音的债。”(Ro,2015)

还有其他有意义的历史性事件,影响了宣教中国2030。本文暂不深入描述,而是仅仅阐述和评估宣教中国2030,提出其一些值得称道的事项,并一些鼓励和有待注意之处。

 

一、值得称道的事项

 

1.热情和优先位置

西方教会正在减少差派宣教士,中国教会却对宣教充满热诚,并优先考虑差派长期宣教士。

被大使命(参《太》28:19)、初期教会的榜样(参《徒》13:1-3,安提阿差派保罗和巴拿巴),以及西方宣教士(马礼逊和戴德生)所激励,中国教会在酝酿大规模的宣教士差派运动。

宣教历史见证了成就普世宣教差派运动的两大因素:富有属灵生命力,及差派资源丰富(强劲的经济)。北美教会和韩国教会曾蒙此福。有人估计,北美有7万个宣教士(Yohannan 2009:154)。

根据韩国宣教学者卢博士(Bong Ro)的研究,在2016年,韩国有大约800万的基督徒,差派了27,205个宣教士(KWMA Report, 2016)。

目前,在韩国的5,030万人口中,约有1,400万的佛教徒(22%),超过1,000万的新教徒(21%),和350万的罗马天主教徒(7%)。(Uk-Choo Lee, Present Religious Situation in Korea, Hawaii Christian Weekly, Feb. 28, 2015, p.6.)

1993年,韩国的新教和罗马天主教人口,分别为约1,200和250万。这意味着韩国自1998年以来,基督徒人口逐渐衰落。一个主要原因,是在20-30岁之间的年轻人大量离开教会,其数据高达70%。(“Young People are Leaving the Korean Church… Mission Life Analysis,” Mission Life Report , February 12, 2011, Korean Christian Press,12.)

尽管韩国差派了大批的宣教士,近期教会的增长和宣教士的差派却正在下降。年轻人受到世俗化和物质化的影响,对基督教不感兴趣。加上引人注目的教会冲突,大型教会牧师的丑闻,更让年轻人流失。这些都影响了宣教运动。

始于1988年、每隔一年举办的韩国青宣大会(Student Mission Korea Conference),是学园传道会(Campus Crusade for Christ)、校园学生团契(IVF)、导航会(Navigator)、基督教女青年会(YWAM)、OM,联合圣经研究(United Bible Studies)等机构联合举办的。出席者从2000年的6,066位,降到2012年的3,300位。之后,参加者更减少到约2,000位。

2016年6月6-10日,在洛杉矶假Azusa Pacific University举行的第8届KWMC(Korean World Mission Conference,编注)世界宣教会议,原本预期5,000人参加,但实际出席者只有约4,000人。

目前,中国约有8千万基督徒(中国基督徒的人数,根据不同的统计而不同。8千万是平均数),是韩国的10倍之多。

中国学者杨凤岗博士预测,到2025年,中国将拥有全球最高的基督教人口(Yang 2015)。既然有如此之大的基督徒人口(是韩国的10倍)、强大的经济能力,兼具热情和优先考虑普世宣教,中国教会应与韩国教会一样,有潜力可持续性地、长期差派宣教士。

卢博士在宣教中国2030会议中,对中国教会提出挑战:“如果有800万基督徒的韩国教会,可以差派2万7千个宣教士,那有8千万基督徒的中国教会,更有能力差派20万个宣教士!你们只有2万的异象,真的太小了!”

 2.同心宣教策略

另外值得称道的是,宣教中国2030运动致力教会合一宣教。

正当家庭教会分成城市、农村和传统几种类型(随着社会环境的改变,中国家庭教会有逐渐或超越或模糊这三种类别定义的倾向。但目前仍可以此作大分类。编注),全球化却带来宗派主义(改革宗、浸信会、灵恩派等)和宣教机构(以文化粗分为国际差会、海外华人教会和韩国宣教士);神学立场和机构组织更促使教会分裂,而动员宣教至少可以使教会合一。

若3类家庭教会(城市,农村和传统)可以真正携手合作,为著合一宣教差派而努力,这将是上帝恩典的莫大见证。

3.善用动力与宣教教会历史

最后一个值得称道的,是中国教会善用中国的崛起。宣教中国2030与先前的宣教运动一样,都是兴奋的,就如爱丁堡1910,1974年在洛桑大会开始针对未得之民的宣教策略,展开10/40之窗及公元2000年福音运动。

中国在国际舞台的崛起,对中国教会的普世宣教,有很大的影响。正如旧约《历代志上》12章32节,以萨迦支派中因有“通达时务、知道以色列人所当行的”就被称赞,同样的,宣教中国的领袖,也因他们善用中国的影响力,增长动力、动员普世宣教而得赞扬。

这种互联将创建在未来的资源共用和合作伙伴关系上,前景令人兴奋。

 

二、需注意之处与鼓励

 

1.民族主义和优越感

善用中国经济的崛起,是值得称道的,但另一方面,宣教混杂民族骄傲也是危险的。当宣教的动机与权力、金钱、民族主义混淆,会对传福音与见证造成灾难性的后果。

教会历史和宣教历史中,充满了各式民族主义和民族优越感的例子。很多人批评西方的宣教运动挟带殖民主义,试图“教化异教徒”,用“白人的负担”去拯救非洲、拉丁美洲和亚洲的“野人”。

韩国的宣教运动也被认为有民族优越感(Kim 2005)。中国的宣教运动恐怕亦无法幸免。

在2010年洛桑大会上,海外基督使团的冯浩鎏会长,警告那些说“21世纪的宣教属于中国”的西方人士:

“亚洲宣教的危机,就是可能重犯西方教会过去的错误,借着经济和政治权力传扬福音。我们不断重申一个概念:‘福音的传扬总是从有权到无权, 从有到无。’亚洲的优越主义让我紧张……没有一个族群可以声称自己能完成大使命,或加快主再来。”(Fung 2010)

中国教会向其他文化宣教时,应持有谦卑的姿态,而非民族主义和民族优越感。要能够分辨中国教会的传统和福音的本质。在宣教中不断反省动机与实践,可以使中国特色的家长式作风,减到最低。

一位牧师警告,要警惕民族主义和中国人在参与宣教方面的属灵骄傲。他多次提到,中国的大使命运动和“回到耶路撒冷”的口号,是呼吁所有国家参与,而非某个特定族群。(Jin, 2011)

2.注目于数量

几乎某个宣教运动都有目标和策略,如10/40之窗,和公元2000年福音运动——“在2000年以前,每民族都有教会,每个人都听闻福音”。

刚刚开始宣教的中国教会,也提出了合一宣教的差派数量、目标。

如果教会没有适当平衡,这将成为潜在的危机——也许,设定2万的目标,不仅是“还福音的债”,也是要设定了一个比“归回耶路撒冷运动”之10万宣教士更为实际的目标(Hattaway 2003:97)。

设定数位、目标,反映了中国宣教运动受现代化与实用主义的影响。

戴德生也曾用数字来激励英格兰教会派遣传教士。不过,他聚焦的是传福音的对象,即中国人——“每个月有100万不认识上帝的中国人死亡”(a million a month in China were dying without God)(Lewis 1990)。

“派出2万传教士”,这个目标的的危险,在于关注的是受差派者,而不是传福音的对象——那些灵魂丧失者的需要。

3.缺乏培训

另一个将注意力放在数字的危险,是重量不重质。

当然,任何教会都想兼顾量与质。那么,教会必须反省:是宁可派遣1万个可信赖、生命成熟、受过宣教和神学培训的宣教士,还是两万个高度热情、未经培训、性格有缺陷的冒险追求者?

最近一次与韩国世界宣教协会的前任会长Sam Kang谈话,我问他,有多少韩国宣教士在前往宣教工场时,受过正规训练?他的回答令我吃惊:在他所属的长老派(Haptong),所差遣的2,500位宣教士,几乎100%拥有道学硕士或跨文化研究硕士学位!

韩国宣教研究中心(Korean Research Institute for Missions,简称KRIM)的主任Dr. Steve Moon指出,大多数韩国传教士是大学毕业生(96.2%)。其中,具有硕士学位的为33.3%,博士学位的4.2 %(The Korea Missionary Movement: Dynamics and Trends, 2013, p.1.)。

当然,并非每个去宣教的人,都必须拥有道学硕士学位。但有正规的培训(神学院水准),或非正规培训(基础要求)是必要的。因此,我鼓励中国教会在差派宣教士时,把宣教培训当作第一优先。

研究证明,具正规宣教培训的宣教士,可以降低宣教士的折损率(Taylor 2013:113)。

宣教士进入工场前,可以先到神学院学习(跨文化研究硕士)。也可以在工场上事奉数年后,再选读一些课程,比如跨文化研究硕士的学习,包括圣经研究:新约、旧约、系统神学,及释经学。还有宣教课程:宣教历史、宗教神学、社会科学(人类学、社会学、跨文化沟通、语言学,及领导力和文化)。

其他的课程,如布道、护教学、属灵建造和争战、整全宣教及教会植立,也涵盖跨文化的技巧。宣教学训练,与差派2万个宣教士,两者并进,将保证质与量的平衡。

目前中国培训宣教士,存在极大的困难:中国缺乏最重要的宣教学资源(核心宣教课本、期刊、文章)。例如,Paul Hiebert(Paul Gordon Hiebert, 1932-2007。编注)的经典宣教书Anthropological Insights for Missionaries,80年代已写成,但至今未被翻译成中文。

海外华人教会和神学院(台湾、香港和新加坡),已经翻译了许多神学经典之作,却没有优先翻译宣教学的资料。中国教会因神学与宣教学的不平衡,相对于西方教会,是落伍几十年。

笔者正在筹募经费,力图唤醒、提高教会界在这方面的意识,动员中文出版商翻译最重要的数十本宣教学教科书……伴随宣教学资源的增加,中国神学院可以提供更多的宣教学课程与学位。

 

4.可能招惹危险

最后的警告是,宣教的宣传与动员过于热情和激进,可能引发政府的警惕。

教会当如何适切地推动异象,这个问题无法简单回答,而是需要更多的祷告,依靠上帝赐给智慧、洞察力,需要家庭教会领袖对话。

不同教会可以采取不同的方法,但是正如足球队:“球员虽有前锋、中场和后卫,但我们仍是一支球队。”

 

 参考资料:

  1. Fung, Patrick. (2010) Lausanne Congress 2010 Plenary Speaker. Available at:https://vimeo.com/16531297.
  2. Guthrie, Stand and Jonathan Bonk, Missions in the Third Millennium: 21 Key Trends for the 21stCentury,(Colorado Springs, CO.: Paternoster Press, 2008).
  3. Hattaway, P.,Back to Jerusalem: Three Chinese House Church Leaders Share Their Vision to Complete the Great Commission,(Carlisle: Piquant, 2003).
  4. Kim, S., Sheer Numbers do not Tell the Entire Story, (The Ecumenical Review,2005), 463-472.
  5. Ko, Suk-Hee. 8th KWMC World Missions Conference Study Guide, at AzusaPacific University, June 6-10, 2016, N.Y.: KWMC, 2016, 1-217.
  6. Lewis, Gregg., Hudson Taylor’s Spiritual Secrets, (GrandRapids, MI.: Discovery House, 1990), 127.
  7. Moon, Steve Sang-Cheol, The Korean Missionary Movement; Dynamics and Trends(1988-2013) presented at Lausanne Meeting in Seoul, Korea, June 25-28, 2013, PP. 1-7.
  8. “Missions from Korea 2013: Mictrotrends and Finance,International Bulletin of Missionary Research, 37, no. 2 (April, 2013), 96-97.
  9. Park, James,“Chosen to Fulfill the Great Commission? Biblical and Theological Reflections on the Back to Jerusalem Vision of Chinese Churches,”Missiology: An International Review,2015, Vol. 43(2): 163-174.
  10. Phillips, Tom. Beijing attacks claim China could become ‘world’s most Christian nation’ The Telegraph, (April 25, 2014). Available athttp://www.telegraph.co.uk/news/worldnews/asia/china/10787236/Beijing-attacks-claim-China-could-become-worlds-most-Christian-nation.html
  11. Ro, Bong Rin. “Chinese and Korean Churches for World Evangelization,”AsiaMissions Advance(April 2015):19-25.
  12. Ro, Bong Rin and Marlin Nelson, eds., Korean Church Growth Explosion, (Seoul, Korea: Word of Life Press, 1995), 302.
  13. Ro, David, Nine Hundred from Mainland China Participate in Inaugural Mission China 2030 Conference, 2015. Available at:https://www.lausanne.org/news-releases/inaugural-mission-china-2030-conference.
  14. Taylor, William,Too Valuable to Lose: Exploring the Causes and Cures of Missionary Attrition, (Pasadena, CA: William Carey Library, 2013).
  15. Yang, Fenggang. (Accessed Sept 8, 2016) Will China Be the Largest ChristianCountry?  Available at http://www.slate.com/bigideas/what-is-the-future-of-religion/essays-and-opinions/fenggang-yang-opinion.
  16. Yohannan, K.P., Revolution in World Missions: One Man’s Journey to Change a Generation, (GFA Books. Carrollton, TX: GFA Books, 2009).
  17. Lee, Uk Choo, “Present Religious Situation in Korea,” Hawaii Christian Weekly,  Feb. 28, 2015, 6.
  18. Jin, Mingri,  Back to Jerusalem with All Nations: The Biblical Foundation for the Back to Jerusalem Movment of the Chinese Church, D. Min Dissertation, 2011, Fuller Theological Seminary.

 

作者为宣教学博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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