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着爱,差遣自己 — 三一真神的宣教(陈世贤)2019.07.13

本文原刊于《举目》官网2019.07.13

陈世贤

 

2018年底,北美校园基督徒团契(Intervarsity)举办了3年一度的Urbana青年宣教大会(简称“青宣”的台湾青年宣道大会,即为此会议的台湾版),主题为“Discern Your Place in God’s Global Mission”(洞察你在上帝全球宣教使命中的角色)。

当我看见“God’s Mission”时,不禁想起了近来在宣教圈子讨论十分热络的“上帝的宣教”(拉丁文Missio Dei)。

 

一、Missio Dei:宣教眼光中的上帝

中世纪后期,因为基本上全欧洲都是基督徒(亦称为西方基督教王国Western Christendom),罗马天主教将宣教理解为“植堂”(planting of the church或plantatio ecclesiae),在这样的理解中,所谓宣教就是将欧洲基督教的模板套用到世界其他地区。而基督新教则较著重个人性的灵魂得救,教会的功能就像是皈依者们的集合。

那时不论天主教或新教,都倾向认为自己已经拥有一套最好的教会系统,所谓宣教,就是将自己的模式复制出去。

然而,在第一次世界大战后,人们震惊于基督徒满布的欧洲竟会做出杀害成千上万的人如此令人发指之事……看来,这个基督王国似乎并没有基督的馨香之气!于是,人们开始了一连串对宣教的重新理解。(注1)

这些转变开始于神学家们注意到传统西方神学对宣教并没有较深的研究,宣教被附属为实践神学的一门分支学科(注2),殊不知,宣教事实上却是与上帝的本性息息相关。

在1932年柏林的布兰登堡宣教会议(Brandenburg Mission Conference)中,神学家们提醒,对古代的教会来说,宣教(Mission)被用来指三一上帝内部的自我差遣:圣父差遣圣子、圣父与圣子差遣圣灵。这样的差遣关系延伸到教会,即父、子、圣灵差遣教会进入世界。

因此,宣教不是教会的一项活动,而是上帝的属性,在这样的眼光中理解教会,教会便成为了一个宣教的群体(a missionary community)。

如此言论影响了1952年国际宣教协会(International Missionary Council)举办的威灵顿会议(Willingen meeting)(注3)。然而,该会议中并未出现Missio Dei的字样,是直到会后才在Hartenstein的报告中看见:

“宣教的基础与目的在于圣子藉圣灵的大能受差遣、与世界修复关系。宣教的教会观(missio ecclesiae)来自上帝的宣教(Missio Dei),因此,我们需要从最巨大的想像框架——救恩历史以及上帝的救恩计划中来理解宣教。”(注4)

Darrell Guder表示,从上帝整全的救恩计划来看宣教,是看见上帝因着深深的爱,而对这个背叛祂的世界发起宣教:

首先,是以色列人被呼召的故事;之后,来到故事的高潮,即耶稣基督的事奉、死亡、复活——耶稣基督为人类带来与上帝之间的关系修复、并宣布上帝的统治藉祂介入了人类的历史;随后,借着圣灵的恩赐,上帝赐予一个被呼召见证祂救恩的群体能力,得以在地上继续宣扬这个上帝行动的好消息,直到地极。(注5)

 

二、宣教诠释学:宣教眼光中的圣经

我们手中的圣经,与上帝的宣教使命息息相关:在圣经中,最详尽的早期教会历史文献,就是一卷宣教史,即《使徒行传》。

在宣教历史中,新约圣经书卷接连写成;Guder建议我们用宣教诠释学(missional hermeneutic)的角度来看圣经:新约圣经都是写给正在从事宣教工作的群体。(注6)而圣灵启示上帝的话语给圣经作者,也是为了要帮助教会更忠实地在地上履行宣教的使命。(注7)

在圣经中的真理,帮助当时的教会,也帮助后代的教会知道宣教该有的内容(例如教义真理)以及方式(例如彼此相爱、传福音)。因此,当我们用宣教的眼光读圣经时,应该常问一个问题:

“这些见证(testimony),是如何形塑当年的信徒、装备他们投入宣教的呼召?此外,它又要如何形塑今天的我们呢?”(注8)

Guder从圣经中整理出了两个重要的主题,首先是“上帝的统治”(The Reign of God):上帝是那位藉耶稣基督的复活胜过万有的独一主宰,因此,当教会组织安于自己的现状、开始以为自己就是一切的焦点、停留在自己之中时,就会面临偶像崇拜的风险。(注9)

第二个主题是“末世论”(Eschatology):有些教会组织安逸于当下,并倾向宣称自己已经拥有最好的一套模式(暗示其他教会需要向它学习)、是真正的教会(暗示其他教会是错误的)、是社会的公仆(以为教会提供社会服务就算完成其使命),甚至认为教会就等于神国。

Guder提醒我们:上帝的国度是已经来临且正在来临的(Kingdom has come and is coming),当教会安逸于停止,就将信仰中极重要的未来向度(future orientation)给封闭了。(注10)

 

三、被拣选的群体:宣教眼光中的教会

在西方君士坦丁基督王国(Christendom)时代,基督徒的身边全都是基督徒,教会发展出一种“以教会为本的宣教”——将宣教视为一种附属于教会的活动:教会先求站稳脚步、待有能力时再行拨出预算、人力做远方的宣教。

随着历史洪流的推展,西方基督王国殒落,基督徒身边开始出现许多非基督徒……然而这样的思维却仍深植教会中。于是,教会开始认定自己的使命就是维持自己、能拉愈多人进到自己的教会就是好教会——教会使用规模评量自己,这仍是一种“以教会为本的宣教”思维。(注11)

当教会终于认知“以上帝为本的宣教”,才是源自上帝的本性,而教会是诞生在这个“父差遣子、父与从父而生的子差遣圣灵、父子灵一同差遣教会”的使命中时,教会才能明白宣教并非教会的一项事工、一项产物,相反的,教会才是上帝对世界宣教事工的产物!

从教会一开始存在,宣教就已深深埋藏在教会的属灵DNA中——宣教是教会的本质。而教会的使命,就是继续上帝对世界的宣教。

为了强调这件事的严重性,Guder抛下一句话:“若我们不是让上帝的宣教来定义教会,我们就是简化福音且漠视教会受委托的使命。”(注12)

许多时候,当基督徒在讨论上帝的拣选时,往往聚焦在上帝救赎恩典的祝福是否临到一个人的身上,这是一种相对自我中心的救恩拣选观(但未必一定是负面的)。它带来的负面结果,是有些基督徒安逸于自己已经得救的身分状态,却忽略了当年上帝赐福亚伯拉罕(参《创》12:2),是要他成为万国的祝福(参《创》12:3)。

从宣教的眼光看基督徒,基督徒是一群受祝福从而成为世界的祝福(blessed to be blessings)的人。

在印度宣教35年的英国神学家纽毕真(Lesslie Newbigin)留意到,上帝拣选亚伯拉罕、以撒、雅各、以色列族群等,为的是祝福其他的人,因此,被拣选带来的是责任,而不仅是身分地位上的特权。(注13)

对他来说,拣选的教义是宣教教义的基础,并非因为这教义告诉了我们宣教地区可能有些人是被拣选、将会得救的,而是因为我们的被拣选,本身就是指着我们被选中、呼召、差遣(注14)——我们的任务不是去猜测谁是被拣选的,或谁不是。(注15)

 

四、宣教的动力:上帝的爱

我们已经看见,宣教的发起者并非教会,而是上帝自己;我们也看见,当我们重视这个由上帝发起的使命时,我们读经的眼光、对教会与对上帝的呼召的理解,都会被调整。

但,是什么提供我们动力去从事这个上帝的宣教(Missio Dei)呢?

我们已经看见,对威灵顿宣教会议影响甚大的是对三一上帝本性的反思,既然Missio Dei的源头是指著三一上帝本身,我们就可以从三一上帝那里寻找这问题的答案。

对基督信仰来说,上帝本身的三位格(父、子、圣灵)活在彼此相爱、互相敞开的爱的关系之中;这样的敞开、相爱延伸出一个结果,就是祂创造了世界并爱世界、祂向世界敞开并欢迎我们享受祂的爱。

是三一上帝的爱使祂创造世界,也是三一上帝的爱使父差遣子、父与子差遣圣灵,对背叛祂的世界发起宣教、使世界与祂修复关系。

宣教的动力是上帝的爱,Missio Dei指出,宣教不只是一项使人备感压力的义务,也是三一上帝那爱与被爱关系的延伸;教会是三一上帝宣教的产物、也是三一上帝爱的产物;教会受到彼此相爱的父、子、圣灵所爱,也被父、子、圣灵所差遣,去将这个爱的关系延伸到世界的各个角落(参《徒》1:8)。  

宣教的第一位发动者是上帝:父差遣了子,意味着上帝差遣祂自己;当上帝在人类历史中以肉身启示自己、人们看见道成肉身的耶稣基督时,他们实际上是看见作为宣教士的上帝——祂因爱而跨越天界,邀请我们加入祂的爱的宣教行动之中!

作者为台北中华福音神学院道学硕士,现在美国修习实践神学。

注:

1.Darrell L. Guder, Called to witness: Doing Missional Theology (Grand Rapids, MI: William B. Eerdmans, 2015), 22-3.

2.这最初是受到士莱马赫(Friedrich Schleiermacher)将神学分科的影响,士莱马赫于其《神学研究纲要》(Brief Outline on the Study of Theology)中将神学分为哲学神学、历史神学和实践神学,在这样的分类中,实践神学失去其神学高度,沦为一种理论的“应用”。

3.博许(David J. Bosch ),《更新变化的宣教:宣教神学的典范变迁》(台北:中华福音神学院,2011),页523-4。

4.Wilhelm Richebächer, “MISSIO DEI: THE BASIS OF MISSION THEOLOGY OR A WRONG PATH?,”International Review of Mission 92 (2003): 589-90.

5.Guder, Called to witness, 21-2.

6.Darrell L. Guder, ed., Missional Church: A Vision for the Sending of the Church in North America (Grand Rapids, MI: Eerdmans, 1998), 223.

7.Guder, Called to witness, 13.

8.Ibid., 14.

9.Ibid., 228-9.

10.Ibid., 230-1.

11.Guder, Missional Church, 6.

12.Ibid.

13.Lesslie Newbigin, The Open Secret: An Introduction to the Theology of Mission, revised edition (Grand Rapids: Eerdmans, 1995), 32.

14.Ibid., 71.

15.Lesslie Newbigin, Signs Amid the Rubble: The Purposes of God in Human History.ed. Geoffrey Wainwright (Grand Rapids: Eerdmans, 2003), 12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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