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憑信走出“寒冬”(申先鋒)

本文原刊於《舉目》官網2019.07.27

申先鋒

 

2018年是河南教會經受嚴重考驗的一年。這一年,河南的教會幾乎無一幸免地受到沖擊或打壓,無法正常聚會……(編註:因敏感因素,此處具體內容省略。)

不僅河南如此,全國各地教會這兩年也大多受到衝擊和影響。面對現如今艱難的環境,很多牧者認為,中國教會血雨腥風的嚴冬再次來臨了。這種“嚴冬論”的觀點迅速在圈內傳播,影響不可小覷。但本人認為,目前信仰的環境確實有點惡化,但算不上嚴冬,只能算是“寒冬”吧!如何面對這個寒冬,本人想以自己的經歷分享一點看法。

固然,與春夏相比,人們都不太喜歡寒冬,正所謂冰天雪地,寒風刺骨,花木枯死,天地蕭瑟,一切看起來都是那樣的死寂,這樣的天氣,人們躲在家裡不願出門,更沒有勞作的欲望。

然而,嚴冬裡也有上帝的美意。在這表面的死寂中,無數的生命正在孕育,許多看不見的地方,也許正生機勃勃。寒冬入深之時,小麥苗唯恐風不寒雪不大;雪花紛飛之中,紅梅仍舊傲然挺立。這些都是上帝的智慧和奇妙。

筆者回想起自己40年來蒙恩、蒙召、並蒙保守的歷程,及中國家庭教會幾十年風風雨雨的道路,深深地明白,一切都是神的恩典!神讓我們雖經過苦難絕望的嚴冬,不就是為了帶領我們進入生機勃勃的春天嗎?

 

一、遇絕境起死復生

1957年12月,我出生在中國豫西南的一個小村莊,一出生就趕上中國歷史上所謂的趕英超美的“大躍進運動”和3年自然災害,全國性鬧饑荒,糧食極其短缺,該時期對中國老百姓來說,活下來是多麼難的一種奢望!而我出生的地方災難更甚,人們靠挖野菜、剝樹皮,甚至是吃鳥糞來充饑(我都吃過),最後連野菜都吃完了,因饑餓或者中毒而死的不計其數;中國大地可謂遍野餓殍,慘不忍睹。

我的父親卻在此時離開了我們,我因饑荒長到4歲仍不能走路。感恩的是,在親戚們的救濟下,我們母子勉強活了下來。但因父親的離去,我們母子無以為生,母親只好帶我逃難,最終母親無路可走,不得不再嫁。

長期的饑餓和寒凍的侵害,使我患上了嚴重的類風濕性關節炎,後發展成強直性脊柱炎,最終導致癱瘓,生活不能自理。因家境貧窮、無錢醫治,我終日疼痛難忍,又加上繼爺爺時常辱罵、虐待,我的身體、心靈倍受摧殘,傷心絕望,人生陷入漆黑的幽谷,看不到光明,看不到未來,晝夜以淚洗面,“自殺”的念頭像毒蛇一樣吞噬著我的心。

1979年初,我母親又被檢查出患子宮癌,並且是後期。這實在是晴天霹靂,真可謂“屋漏偏逢連陰雨,船遲又遇打頭風。”禍不單行,讓我們深陷絕望、黑暗、死蔭之地,更可怕的是無力掙脫,家庭風雪交加的嚴冬死死地逼迫著我們。堅強的母親做好接受殘酷命運的準備,她要到他娘家與她的親人們訣別。於是這年的6月份,我繼父用人力車拉著母親和我這兩個不能行動的人,到我娘舅家去。

外公與舅母一看到我們的慘狀,就情不自禁流淚,連忙把我們母子二人擡到房間去。因他們是基督徒,就按基督徒的方法為我們禱告,媽媽在這時也願意接受耶穌作她個人的救主。奇妙的是,禱告後,我母親立刻奇跡般地得了痊愈,沒有吃任何藥物,她能吃飯、能睡覺,精神也有了好轉。

我感到很不可思議,雖然我以前也曾多次聽過他們講耶穌有醫治之能,可我從沒經歷過,也不太相信這是真的。所以我認為母親這種狀況也許是精神作用,或者是“回光返照”。但感謝神,經過一兩個月的觀察,我看見她一粒藥也沒吃,真的完全健康了,而且在以後的幾十年裡,再也沒有患過,一直活到80多歲安息主懷。

從母親病得醫治,我看到神的大能,聽到他們向我傳講的福音,我開始不斷地收聽“良友電臺”的福音廣播,最終我也接受了耶穌成為我的救主。從此,絕望的生命有了一個徹底地翻轉。由痛苦與絕望的掙紮,到活在盼望與希翼的光景中;由每日以淚洗面,到充滿著從耶穌基督而來的平安喜樂;由一連幾個月沉默不語,到不住地感恩讚美,喜歡和人交談。這時的我,逢人就宣揚基督耶穌,想讓所有人都能要和我同得基督福音的好處。其實我的身體與以前並沒有兩樣,但因信,我的人生卻發生了逆轉,我和我的家人從無望的嚴冬,走進了美好的春天。

 

  • 以風浪推動進行

自從我信主了以後,周圍三裡五村的老信徒,即那些在“文化大革命”中還存留信仰的人,聽說一個年輕人信了耶穌,都無比地激動:“現在終於有了一位識字的人信主了,有人能為我們讀《聖經》了!”他們就領著他們沒有信主的子女到我家,要我給他們講解福音,講述耶穌基督的故事。

到1980年夏天,我家成了信徒們聚會的地點。剛開始,每次大約有10個人左右;兩三個月後,增加到40人左右;到1981年底,人數增加大約200人左右。我們雖然沒有正規的牧師,沒有唱詩班,甚至連一本完整的《聖經》也沒有,但卻有一群熱心的信徒常常禁食祈禱,火熱傳福音,四圍的村莊都聽到了耶穌基督救人的福音。

1982年,政府突然對教會加大力度施行管控,逼迫家庭教會進入“三自”登記。一開始我們倒挺願意的。因為本身我們也就是自治、自養、自傳,同時我們也非常熱愛我們的國家,加入“三自”教會又有什麼不妥呢?可是當拿到文件一看,卻左右為難了。因為其中很多條例是我們無法接受的。譬如“不準傳教、不準禱告治病、不準有奉獻、不準非法聚會、不準妨礙生產、不準到處流竄、不準接收18歲以下少年兒童入教、不準私立神職人員、不準與海外聯系”等等。

我們察覺到這裡面的很多內容都與《聖經》大相徑庭。加入“三自”,遵守這些條例,無疑就是背叛自己的信仰;如不加入“三自”,我們會面臨逼迫,甚至會有抄家、罰款、坐監的可能。我們面臨著重要的抉擇。雖然有痛苦掙紮,也有灰心軟弱,依賴神的憐憫和保守,我們最終做出了不加入“三自”的正確選擇。從此,我們的聚會就麻煩不斷,常常受到沖擊,聚會的時間和地點也不得不隨機而變,時而白天、時而夜晚;有時在室內、有時在曠野。

1983年6月底,我們從各方面的消息得知,對信徒的一個極大的逼迫正日益逼近,空前的試煉正在來臨。果不其然,1983年7月9日,對基督信徒的全國性的大逮捕悄然展開了。這一天,全國各地,成千上萬的信徒被抓。我這個沒有加入“三自”的家庭教會傳道人,當然也列在被抓捕的名單之中。

就在當天上午,公安局的人來到了我的家,裡裡外外地搜查幾遍,連家裡的一張小紙片他們也不放過,並且對我們全家人進行審問。平時恨我信耶穌的爺爺哪能受得了這種驚嚇?他就把我可能要去的家庭一一告訴他們。公安部門到我要去的地方一一搜捕,在各村張貼通緝我的布告,並在各路口設卡攔截,盤查過往行人。告示上寫著說:“申先鋒是披著宗教外衣的反革命分子,是‘呼喊派’李常受的骨幹”。

“我的主啊,我哪裡知道誰是李常受?我從來沒有與外地的傳道人接觸過,也沒有看過誰的書籍,聽過誰的講道,現在竟成了李常受的骨幹,成為了反革命分子。我往哪裡去呢?誰又敢接待我呢?”束手無策之下,我來到了舅舅家。舅舅看見我的到來,一臉的不悅。但我此時也顧不上什麼情面了,硬著頭皮進了他們家。念在親戚的份上,他們就把我藏在一個不足7平方米的空間裡,在那被“囚”了29天。

那時,正值炎熱的盛夏,吃、喝、拉、撒、睡,都在這房屋裡面。那些天,由於見不到任何人,所以教會的弟兄姊妺也都不知道我躲藏在哪裡。開始我心中還比較平靜,可是25天過去了,我再也無法安睡了,心中實在痛苦不堪。我是一個傳道人,不能傳福音,不能看《聖經》,更沒有人敢接待我。在哀愁苦楚之下,我迫切禱告神說:“主啊,我一天也不願意再等了,要麼我去做乞丐傳福音,要麼我現在就去坐監牢,反正我不能在這裡耗費我的生命。求你指示我,我當如何行?”

感謝主,神聽了我的呼求,而且也做了安排。兩天後,有兩位20歲左右的姊妺到了我所住的房間,我非常驚訝,便問她們說:

“你們怎麼知道我住在這裡?”

她們說:“是神告訴我們的,來接你離開這裡”。

我問她們:“往哪裡去?”

她們說:“不要多問,你順服神吧!”

我真的再不敢多問什麼了。她們讓我躺臥在人力車上,用被單子把我蒙上,約有一兩個小時後,我被拉到了一個從來沒有到過的村莊。在這家住了3天後,一件奇妙的事發生了。與我同村同姓同工的申弟兄找到了我,並直接進入我所住的房間。我感到太希奇了,除了這家人之外,沒有任何人知道我的去處。申弟兄是如何找到我的呢?

申弟兄說:“自從逼迫使我倆分散以後,我跑到了大山的深處,向住在山上的人傳福音,也遇到一些基督徒的家庭,我把你的事告訴他們,他們知道你身體行動不便,就不斷派人去打聽你的去處,也有人扮作做生意的人四處尋問,後來聽說你在舅舅家藏著。我就到你舅舅家去詢問,得知有兩個女孩把你接走了,他們都不知道你的去向。我只有迫切禱告主,讓聖靈帶領我能夠找到你。我不停地禱告,在我尋找的路上,從沒有問過任何人,只依靠聖靈的引導,到這家門口時,聖靈很清楚的告訴我,就在這個家裡。我一直走進這個家裡進入你的房間”。

我聽後,滿心不住地感謝神的恩典。到了晚上,我們離開了這個接待我的、愛主的家庭。從此便開始了到外地傳講福音的生涯。所到之地,尋找信主的家庭,以他們家為據點,聯絡他們的親戚朋友,不斷聯結、不斷地擴展。環境好的時候,把信的人聚在一起舉行公開的禮拜,在家庭、在廣場、在曠野,處處都是我們聚集的地方。

環境惡劣的時候,我們就分成不同小組,把熱心追求,有些文化知識的人召集在一起,對他們進行門徒訓練,傳遞福音使命感,也差他們到周圍鄉村去傳福音。邊傳福音邊建立教會,設立長老、執事,給他們託付之後,我們就離開那裡,繼續前行。傳福音的地域越來越大,傳福音的團隊也不斷加增,我們用10年的時間將福音傳遍兩省(河南,湖北)十縣。

有時,我們剛到一個地方,一切都很安寧,但當福音的火燃燒起來之時,各種的逼迫接連而來,我們只好離開,神用風浪催促我們前行。剛開始,我實在想不通,甚至埋怨過神。為什麼我們所到之地都是這樣,福音開始興旺,教會剛一建立,逼迫立即臨到?

不過,很快神就讓我明白了他的旨意。如《使徒行傳》8章1至5節所講:“從這日起,耶路撒冷的教會,大遭逼迫。除了使徒以外,門徒都分散在猶太和撒瑪利亞各處……那些分散的人,往各處去傳道。腓利下撒瑪利亞城去,宣講基督。”這是使徒們所走的道路。這裡的逼迫、分散、傳道,也成了我們的生活方式和生活內容。

“我差你們去,如同羊進入狼群。所以你們要靈巧像蛇,馴良像鴿子。”(《太》10:16)“有人在這城裡逼迫你們,就逃到那城裡去。”(《太》10:23)祂“以風為使者,以火焰為仆役。”(《詩》104:4)藉著“風”與“火焰”,催促帶領我們,與他同工同行。

 

  • 處嚴冬促合一

改革開放前的30年中國教會,經歷了“拔出,拆毀,毀壞,傾覆”(參《耶》1:10上)。改革開放以後,各地教會也都在各自的地方建立和發展,由於彼此之間缺少溝通與交往,在福音的禾場上相遇時,有很多矛盾,甚至還會彼此攻擊。我們傳福音所到之處的聚會點,都是散亂無章,各自閉關自守,整個的中國教會處於一盤散沙的局面。

在神的帶領下,同工們開始宣講合一宣教的重要性,並聯結各處從不來往的聚會負責人,召集他們在一起不斷交通學習,加增認識,分享各自不同的需求,也使他們知道全國各地的福音事工有無窮的需要,讓他們都認識到,若要完成這麼大的使命,需要有團隊的力量,需要我們大家彼此的委身和配合。

從1979年到1995年這十幾年裡,各地的教會與福音團隊都在經歷“宣教,被追打,逃去新的地方,福音得到發展”的奇妙過程。有的福音團隊甚至被定為“邪教”,受到嚴重的打擊。

1994年春天,中華福音團契舉行了一次規模更大的福音差傳慶典。與以前差到臨近的區域(靠近兩省)有所不同,這次將差派同工到千裡之外的省份,其目的就是要走出幾十年封閉的小圈子,去了解各地福音發展的狀況,聯結兄弟教會,幫助弱小教會,喚醒沉睡教會,開拓新的教會。

同工們被差派以前,有幾點是不知道的:1.不知道所要去的省份有沒有教會;2.不知道所去之處有沒有人願意接待我們;3.不知道那個地方政治環境如何;4.不知道自己能否平安回來。也就是說,這是一個“冒死”的行動,也需一個敢死的心誌。但被差的70人帶著使命,靠著信心,拿著地圖冊跨出了家門。後來,有人把這70人稱之為“七十敢死隊”。

這些被差的同工們,雖然他們的文化程度不高,但他們卻有一顆為主受苦、為主而死的心誌。所到之地,他們白天勞苦服事,幫助人們種田耕地做家務,晚上邀請左鄰右舍,向他們傳講福音。他們與當地肢體也不斷地交通聯結,一年之後,福音的火便在各地熊熊燃燒起來,一間間新的教會被建立,地方教會與地方教會之間也產生了聯結。

也有部分被差的工人被當地警察遣送回來。而且隨著福音團契差派規模的增大,事工範圍的擴張,越來越引起政府的關註、逼迫,多處教會事工受到限制,有的甚至被政府定為“邪教”,成為全國重點打擊的對象,很多傳道人被抓坐監。

1995-1997這兩年裡,我們所處的“中華福音團契”的教會,每天都有不少於30人在監獄裡,並且還有很多傳道人處在政府的追捕中;不獨中華福音團契如此,兄弟教會的傳道人因傳福音而被囚也不在少數。我們怎麼渡過這種逼迫的寒冬的呢?所采用的方法是“公開申訴”與“抱團取暖”。

中華福音團契的同工開始給中央政府有關部門寫信,為我們的信仰極力辯護。我們向政府申明我們的信仰:我們是本著《聖經》傳揚耶穌基督,我們不是“邪教”,我們是愛國守法的公民。我們沒有任何反黨、反政府、反社會的言語、行為,也沒有攻擊毀謗任何政府官員,相反,我們順服官員的領導,我們愛我們的國家、愛我們的家鄉……我們希望他們不要錯誤地定論,不要把愛國守法的良好公民都看成是自己的敵人。我們甚至還多次向時任主席的江澤民寫信,為我們的信仰辯護,但都沒有音信。

這時也有兄弟教會的同工們說:“你們寄出這麼多信都石沉大海,也許信根本沒有送入到國家高層的手中;再者,就是能達到上層,僅僅只有一兩個團隊發聲,聲音是微弱的,起不到多大的作用。我們應當多聯合其他團隊,同時發聲,我們在彼此的合一中抱團取暖,彼此激勵,我們彼此都是為福音受逼迫的難兄難弟,我們不能再為肉體的成見,或地盤的大小爭吵不休,或多少年來爭辯不清的教義鬥來鬥去,我們應該放下成見、走向合一,擁戴耶穌為王。”

與此同時,有很多間教會與同工們,也都因自身的艱難處境,深感教會合一聯結的重要,就開始四處奔跑聯繫。就這樣,中國家庭教會中比較有影響力的負責人都聚集在了一起,彼此交通;國外有影響力的牧師們,也熱心幫助我們聯絡,於是規模不等的合一聚會不斷地在各地進行。經過多次真誠地交通,最終大家同心合意,共同擬定了《家庭教會合一論綱》。

1998年春,我從監獄出來,見到了在國內巡回的趙天恩牧師,並和他交通。我看到教會所處的環境惡劣,又想到這麼多的傳道人都在看守所受刑,被強制勞教,我心裡無法忍受,寫了一篇《我們真的是邪教嗎?》,托趙天恩牧師刊登在《中國與福音》期刊上,以此來闡明我們的信仰。

從獄中出來之後,我與趙牧師有過多次的接觸,在我的印象中,他是一位對神認識很豐富而又非常慈善的牧者。但他對改革宗的教義非常認真執著,總想辦法給人們傳遞他以為最正確的神學觀點,希望我也能接受。有一天,我就向他直言不諱地提出我的觀點和看法。我說:

“您是當今中國教會最德高望眾的屬靈前輩,中國教會的領袖都很尊重您,面對目前中國教會艱難的處境,您是我們的力量和安慰。但我想不通的是,在中國教會這個非常時期,您對宗派或觀點這麼熱心不已。我希望您放下您的宗派的執念,更放下那些不必要的爭論,藉著您在中國教會的威望和影響力,去召集您所能聯繫到的各地家庭教會,使教會能在這苦難的寒冬中走向合一,這豈不是更重要?再者,我們已被定為邪教,這麼多人在監獄裡受苦,有許多的兄弟教會,也面臨被定為邪教的危險。

中國政府不了解我們的信仰,國外教會因政府的界定,也不分青紅皂白人雲亦雲。中國教會要在苦難環境下生存下去,也必須要走向屬靈的合一,抱團取暖共同面對嚴冬。若能這樣,您就為中國家庭教會立了大功,我們如能起草一份《中國家庭教會信仰告白》,那真是再好不過的了。”

沒想到老人家不但沒有因我人微言輕而生氣,倒接納了我的建議。我們便開始聯絡各家教會,籌備、辦理家庭教會的合一與信仰告白的諸般事宜。終於在1998年11月份,我們一群教會領袖在北京順義聚集,共同起草並發表了《信仰告白》。這份重要的文件,奠定了中國家庭教會合一的基礎,成了家庭教會之間交通的基礎,也為世界其他各地的基督教群體了解中國的家庭教會開了一個小的窗口,更讓中央領導有機會了解家庭教會真正的信仰,讓他們知道中國家庭教會對社會是有益的,是抵擋異端邪教的中堅力量。

就這樣,神藉著苦難來管教我們,使我們反思,催促我們走教會合一的道路。多年後再回顧這段歷史,有誰能否認這是神的恩典呢?正如以賽亞書所說:“主雖然以艱難給你當餅,以困苦給你當水,你的教師卻不再隱藏,你眼必看見你的教師。你或向左、或向右,你必聽見後邊有聲音說:‘這是正路、要行在其間。’”(《賽》30:20-21)

 

  • 經逼迫入寬廣之地

我們的神是慈愛憐憫的神,也是掌管環境的神,祂的智慧無法測度,祂的道路高過我們的道路,祂的意念高過我們的意念(參《賽》55:8-9)。回想這幾十年間所遇到的各種境況,所走過的每段路程,我不得不由衷低頭敬拜我們的神!如大衛所說:“我在困苦中,你曾使我寬廣。”(《詩》4:1)

在苦難絕望中,是神的恩典,我被恩召成了基督徒,成為傳道人;在公安逼迫、追趕中,是神的恩典,讓我離開那個曾經傷痛的鄉村,將福音傳到更廣闊的城鄉;也是在更大的嚴冬裡,中國的家庭教會走向合一;每一次逼迫,教會都會有一個更新和提升,雖“使人坐車軋我們的頭,我們經過水火,你卻使我們到豐富之地。”(《詩》66:12)

中華福音團契在農村經過十幾年的發展,中國迎來了經濟的大發展,人口紛紛流入城鎮,我們教會也進入人口集中的鄉鎮縣城,並慢慢在各個縣城建立教會。在1996年以前,中華福音團契雖已擴展為全國性的團隊,但還是局限於以唐河本地為中心,以周圍農村的農民為福音的對象,被差出去的工人還是由唐河而出,再歸回到唐河;大小重要會議大多都是在唐河的區域召開。

這年8月份,情況發生了變化。神再次攪動鷹巢,為使小鷹展翅高飛。唐河本地我們不能再回去了,我們往哪裡去居住?我們以後還要不要宣教中心?我們未來的路怎麼走?一開始,我選擇了在信陽居住下來。但後來知道這不是神的心意,神要把更大更寬的區域賜給我們。

1997年11月6日,我女兒出生後的第5天,我到信陽召集同工聚會,傳講如何防備“東方閃電”對教會的破壞,增加同工鑒別邪教抵抗邪教的能力。我剛到信陽市內就被多日監控的警察抓獲。次日又調動了武警部隊包圍了聚集現場,參加聚會的100多位工人全部被抓。公安局把這些人分別關押起來,然後一個一個地審查,根據同工們所謂的“罪惡”程度,做出不同的處罰。

我在看守所總共被囚禁40天。他們把我和十幾個犯人關在一起,我所帶的錢都被公安人員搜光了,連一張衛生紙也沒有,大便後只得用手去擦。前半個月沒有人敢給我送衣服、被子,晚上睡在外面的木板上,又硬又冷,因為已經進入11月的寒冬,但神的憐憫保守,我竟然平安度過,既沒有感冒,也沒患其他疾患。

和我一起被抓的有幾十位傳道人,他們天天被不停地提審,公安人員在那寒冷的冬天把他們的衣服脫光,再用吊扇猛吹,刺骨的寒風吹得疼痛難忍,苦不堪言。過了大概20天左右,我開始被提審了,而且連續多日被審,到最後兩天兩夜完全不讓我睡覺,幾個公安警察輪流審問我,我常常在他們審問時就睡著了;於是,他們就想出了絕招,就是將我的衣服鞋襪脫掉,把我鎖在屋子外面,藉著著寒冷的天氣折磨我。

我被囚40天後,我們十多人從信陽縣平橋十八裡看守所,被押上一輛大卡車,前面還有幾輛公安警車押送,呼嘯著開路,把我們帶到信陽南邊的十三裡橋鄉,在一個大禮堂裡進行宣判。我們14個人手銬連在一起,其中還有兩位姊妺。他們把我們大家連成一條線,站立在主席臺前。宣判時,我們心裡坦然無懼,面容毫無愧色,因為我們不是像他們說的那種所謂的“邪教”。晚上,信陽地區電視臺的新聞節目上還報道了這件事。從此,我們便開始了勞教的生活。

在勞教所要比在看守所活動面要廣一點。經過白天一天超強度的勞作,到了晚上,我們200多位勞教人員被允許看一個小時的電視。在監獄的時間長了,我們深怕與主的關系疏遠,就想舉行擘餅聚會。我們就提前告訴來探監的弟兄姐妹,捎一點餅和葡萄汁備用。一切準備就緒,我們就在其他人看電視的時候一起擘餅紀念主。主為我們而死,我們當為主而活,靠主得勝,借此可以在主面前重新得力。

在這個勞教所裡有兩類人,一類是強壯的,一類是老弱的。強壯的人每天5點起床,晚上7點歸回,在外包時、包工,強行勞動。老弱的人由於不能出去勞動被關在嚴管隊,不得吃飽。我屬於老弱類的,每天都很饑餓,昐望在外勞動的弟兄們能將多餘的食物帶給我吃。我們在勞教所常有上層的人過來檢查,每次檢查都會有警察告知我,上面有人來,要藏起來,不要隨便在外面走動。我想,我在這裡坐監獄還偷偷摸摸哩。我不太聽他們的話,刻意出去走動。

1998年1月31日下午,有一個警察喊我的名字,要我立即收拾行李,馬上離開。並說:“我們這裡不養閑人。”這裡的勞教人員都是從公安局那裡用錢買來的,所以每個人都要做工。我當時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就重問了一遍,確定了以後,雖然我腿行動不便,但我還是以最快的速度離開了這個可怕的地方。回家後,我與父母小住幾日,就帶著妻子和女兒重新踏上傳福音的征途。

我們決定以後不再以唐河為宣教中心。我們順從聖靈的引導來確定我們的事工發展。如當年的使徒們也是以耶路撒冷為中心,不願意向外分散,因司提反與雅各的殉道,教會的事工被迫向外進展,他們的宣教中心也只有向安提阿轉移,根據事工的發展而後又進入以弗所的省會。神讓我們明白,我們經歷了農村這麼多年的發展,現在我們要向城市轉型了。因為隨著中國經濟的迅猛發展,城市化是中國發展的必然結果。每年2000多萬人湧進城市,這不是人能做的,這是神在中國的作為。於是同工們一起真誠地禱告,認真地思考,開始有計劃地將福音事工轉向國內的各個大都市。人在哪裡,聖靈的工作就在哪裡,教會也應當建在哪裡!

由農村轉向大都市,這對我們來說,又是一個挑戰,我們面臨的困難可能不僅僅是風雨雪霜了。我與同工們分享說:“因時代、地域和人群的需要,我們教會必須跨越各方面的攔阻和障礙,從偏遠的農村向大中城市轉型;從隱藏聚會向公開聚會轉型;從到處散種傳播向務實的牧養轉型;從家庭聚集點向敞開明亮的寫字樓轉型。不在城市中建立農村教會”。

我們把幾個比較有活力的小組合並成一個堂會。從放養轉入牧養,用堂會加小組的方式帶領。農村由於青壯年都外出打工,甚至連牧者也到了城鎮,所以也要順勢而為,將教會般進鄉鎮去,進入到人群密集的地方。牧養教會對中國家庭教會的牧者而言,不是那麼容易的事。需要裝備更多的知識,也需要教會行政事工的完善,還要面臨隨時而來的逼迫,但我們別無選擇,學習一手做工一手拿兵器。

中國家庭教會所處的環境,如手風琴一樣時松時緊,但在那些憑信跨越的牧者手裡,卻能彈奏美妙的音樂;中國家庭教會發展的景象,也恰似過山車一樣,時而美不勝收,時而又驚險萬分;但仰望那寶座上的羔羊,我們必“經過流淚谷,叫這谷變為泉源之地,並有秋雨之福蓋滿了全谷”(參《詩》84:6)。

目前,是不是所謂的嚴冬,我們無法確定。樂觀地講,河南教會僅是中國教會的部分,部分教會的處境不能代表全國性的教會現狀,他們被逼甚重也不能確認就是嚴冬來臨;消極地看,就算是真正的嚴冬臨到,在神的恩典裡,我們大約有三種不同的應對:一是“冬眠”,把教會分散,化整為零;二是飛向南方,“這城逼迫到那城,”尋找可發展的地方;三是憑信心走出“嚴冬”,相信“洪水泛濫之時,耶和華坐著為王。”(《詩》29:10)

即便若真的已經進入嚴冬,春天也不會太遠了。可能很快,我們就能聽到良人主耶穌呼喚的聲音:“我的佳偶,我的美人,起來,與我同去。因為冬天已往。雨水止住過去了。地上百花開放。百鳥鳴叫的時候(或作修理葡萄樹的時候)已經來到。”(《歌》2:10-12)

 

 

作者為中華福音團契主要負責同工,是中國文革結束以來福音大復興及家庭教會在打壓中成長的歷史見證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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