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延時爆炸而已(楊義冠)2021.01.27

本文原刊於舉目官網2021.01.27

楊義冠

 

毫無疑問,基督教信仰在當今時代的各個層面——大到國家、社會,小到家庭和個人,都正在經歷重大,甚至是“前所未有”的危機。從國家憲法、普世價值,到個人的日常選擇與決定,這種危機隨處可見,並隨時可能爆發。

種種危機中,下一代的信仰危機,尤其是基督徒家庭和教會中成長的下一代的信仰危機,成為了最引人關注的議題之一。甚至有人認為,只要解決了該問題,信仰危機在其他各方面林林總總的問題皆能“迎刃而解”。

下一代信仰危機之所以“前所未有”和“錯綜複雜”,是因為造成該危機的因素也是如此。現今,資訊氾濫、理性主義崩塌導致後現代多元化,價值觀衝突導致國際恐怖主義和國內無政府主義盛行。婚姻與家庭作為人類社會最基本與最核心的組成部分,支離破碎。還有藥物的濫用,以及日益嚴重的青少年心理精神疾病等,都凸顯了這個時代年輕人的信仰危機與以往大不相同。

然而,如果只將注意力集中在上述方面,是找不到根本的解決辦法的,反而逃避了真正的問題。

毋庸置疑,上述問題都有可能加速惡化了下一代的信仰危機。然而我們必須牢記,“基督徒下一代之信仰危機”,是與人類歷史同樣悠久的議題。從亞當、夏娃伊始,到以色列民族的曠野之旅,再至保羅對提摩太的教導,一直到現今,無處不顯。

 

有人教他嗎?

雖然每個時代的年輕人的信仰危機,都有鮮明的時代特徵,但這種危機始終存在。當代的父母、教育者、教會領袖或其他任何人,研究的重點或許應是:縱觀人類歷史,我們能否看到,下一代信仰危機,其超越時代的本質與共性,究竟是什麼?從此入手,或許能獲取解答該難題的新思路。

很多複雜和棘手的難題,往往是因為人忽略了看似簡單,但卻最基本的問題。以學習為例,任何時代的孩童都需要學習數學(不管當時是否稱之為數學)。如若一個孩子最基本的加減法始終學不會,例如,3+3=6和4+2=6等,那麼人們就當探索其原因。

在不同的年代,不同的地區,出現這種情況可能有不同的原因:部落時代,也許孩子不得不四處遷徙,缺乏穩定的住所;農業時代,也許孩子需要放牧牛羊、田間耕種;大蕭條時代,也許孩子必須努力工作、養家糊口。

有些地區,也許是因為孩子缺乏營養、睡眠,缺乏必要的書籍文具;有些地區,則可能是因為孩子物質條件過於優厚,安於現狀,不思進取。而現今新冠疫情帶來的社交隔離,也可以成為一個原因。

然而,不管什麼時代,如果孩子連最基本的加減法都始終學不會,那麼,在測試孩子的智商水準之前,人們要問的第一個問題,應該是:“到底有沒有人教過他/她?”或者:“到底有沒有人一直在教他/她?”

 

延時爆炸而已

事實上,並沒有任何資料表明,我們的下一代人比我們自己或父母更不愛學習、更固執不願接受新的事物。恰恰相反,在科技社會日新月異的發展與變化中,我們的下一代獲取資訊和知識的意願都是空前高漲的。毫不誇張地說,獲取知識和甄別資訊,對於當代青年人而言,比任何時候都要重要,是生存的手段和生活的方式。

另一方面,後現代社會各樣的問題、衝突與破碎,以及物質主義導致人更加“物化”(objectivization)和“非人格化”(dehumanization),也讓他們更渴望探索生命與靈魂的答案。因此,當代青年人對生命、信仰和靈魂問題,其實有更迫切的主觀需求。

基督教信仰如果是真的(我們知道這是真的),就一定能回答生命與靈魂方面最重要的問題。然而,我們有否真正把基督教信仰教給了下一代呢?教育,尤其是當代教育,絕不僅僅是提供資訊而已。資訊和各種活動,並不等同於教育本身。

正如電腦、網路讓各種學習材料隨手可得,熱線電話和社交媒體讓互動式輔導與幫助近在咫尺,然而我們基督徒還是很遺憾地看到,下一代在大量流失。越來越多的下一代,只要有機會,就迫不及待脫去那件自己並不喜歡的基督教“外衣”。

Pinetops Foundation基於蓋勒普(Gallup),貝勒(Baylor)等研究機構的資料,在2019年的報告中指出,到2050年時,預計將有2600-4200萬在基督教家庭中長大的人脫離基督教。

而這一切,往往是因為人們忽略了一個顯而易見的事實:每一代都在由上一代教育。我們的下一代是我們教育的產物。

C.S. Lewis非常精闢地指出:下一代的信仰危機,只不過是我們這一代信仰危機的炸彈,延時爆炸而已!

下一代的信仰匱乏,也只不過是我們這一代信仰貧瘠的真實體現!下一代的信仰冷漠,也只不過是對我們這一代 “虛偽” 信仰的反映而已。

若忘記和忽視這一點,會讓任何解決下一代信仰危機的努力淪為空談。

 

自己都沒有的

如同上述學習數學的例子,如果一個孩子連最基本的信仰根基都沒有的話,我們首先要問的問題,也許應該是:“到底有沒有人在教育他們?”

我們哀歎甚至憤憤不平於公立學校不准談論信仰、政府限制宗教信仰自由,並感慨“世風不古”之時,我們在家中有無刻意教育和帶領下一代禱告、讀經、思考聖經與信仰呢?我們有無讓下一代看到,真理教導和帶領了我們自己的生命?

我們希望下一代學習,然而我們真正教育和帶領了他們嗎?這是每一個成年人,尤其是為人父母者,及其他可以直接影響下一代的人,需要誠實反思之處。

很多人寄希望於政府、學校、教會和機構,幻想有朝一日可以找出完美的體制、系統和專案,一勞永逸地解決這個問題。這樣的幻想在歷史上從未成真過,也絕對不會成真。世俗的政府和學校,不管如何的民主,終極的目標不過是人。我們不可對其產生不切合實際的期待。教會和福音機構雖然有效,但是必須牢記,它們不過是人的聚集。如果其中的每個個體不能肩負起教育下一代的責任,教會和機構也不過是基督徒的“遮羞布”而已。諾貝爾文學獎獲主T.S. Eliot不無嘲諷地說:“當代人如此癡迷於建立各樣機構、制定各樣制度,然後就可以偷懶了。”

我們害怕承擔教育下一代的重任,因為我們內心深知,我們本身是缺乏的。如同遺產一般,沒有誰能夠給下一代自己沒有的東西。我們如果憤世,就只能教導下一代嫉俗;我們如果懦弱,就只能教導下一代膽怯;我們如果悲觀,就只能教導下一代消極;我們如果任意,就只能教導下一代妄為;我們如果不信,就只能教導下一代懷疑。

反之,我們如果有勇氣,就能教導下一代“何為剛強”;我們如果有盼望,就能教導下一代“何為信心”;我們如果有平安,就能教導下一代“何為喜樂”;我們如果有委身,就能教導下一代“何為順服與跟隨”。“言傳身教”是每一代人影響下一代人最有效的方式。

這是緊迫的任務,然而我們也大可不必慌張,不必對未來惴惴不安。任何擁有超越時空界限盼望的人,都完全可以確信:只要有下一代,我們就有希望。

 

帶傷疤的老兵

2019年1月,LifeWay Research發佈一項研究報告,指出,“(基督教)信仰本身的挑戰”並非下一代人離開教會的最主要原因。相反,有32%的離開者表示,教會中(成年人)所表現出的“論斷”與“虛偽”,才是真正的原因。

這一原因,僅次於排列第一位的“上大學”(34%)。然而該機構指出,“上大學”也僅是一個藉口,而並非真正的原因,因為很多人在上大學以前就已離開教會。

由此可見,成年人的“虛偽”與“論斷”,才是下一代離開教會最主要的原因。我們成年人極需教育自己,才有機會去引導和教育下一代。

對於成年人而言,對付“虛偽”最好的辦法,就是walk our talk和talk our walk,也就是“知行合一”。這極為重要。我們首先要面對真理的光照,看到自己生命裡黑暗、破碎、悖逆和扭曲的真實狀況。其次,我們要對信仰委身,以真理為原則,勇敢地選擇和決定。我們要在失敗中倚靠恩典重新站起,並憑著信心堅持、不斷探索。在點點滴滴中,表現出信仰與生活的密不可分。

這就是最好的教育和傳承。帶著傷疤的老兵被人尊敬、信任和跟隨,逃兵則讓他人士氣低落和效法——後者的傳染性要比前者更強。

 

不要“為你好”

還有一點特別值得關注:很多下一代人離開教會的年齡,正好是他們“在人生中第一次靠自己做出決定的階段”。LifeWay Research指出,下一代人非常反感成年人“牽著他們鼻子走”。很多成年人,尤其是華人的父母和師長,常常忘記,下一代成長最重要的方式,就是“在失敗中汲取教訓,在跌倒中重新站起”。這既是恩典的功課,更是交託和仰望神的功課。

很多成年人的“為你好”,對於下一代而言,就是缺乏信心、不容許失敗的代名詞。這直接導致他們厭倦、反感和離開。我們成年人需要靠著聖靈,操練自己改變。

 

我們首當其衝

誠然,將下一代信仰危機全盤歸咎於成年人,也有失公允。古今中外,包括聖經記載,都有無數敬畏神、跟隨神的父母,他們的孩子並沒有效法其信心的榜樣。更有甚者,走到了父母的對立面,成為離經叛道者和信仰的逼迫者。

從人的角度來看,這是讓人無比扼腕的悲劇。然而,上帝並不會如我們一般出乎意料,或措手不及。信仰的核心,就是每個人都要單獨面對神,且對自己的選擇負責。我們一切的順服、操練和交託,只能讓自己成為好的“配偶”、“父母”或“師長”,也就是合神心意的,卻未必一定能帶來我們所期望的婚姻、親子或良師益友的關係,更無法保證下一代的跟從和效法。而這也許是對成年人信仰最大的考驗之一。

如此說來,在下一代的信仰危機中,成年人的委身與榜樣就毫無用處了嗎?絕不是這樣的!“(唯有)敬虔,凡事都有益處。”我們未必能影響自己希望影響的人或群體,然而神卻能使用我們去成就超乎我們想像的工作,影響出乎我們意料的人群。我們也許不能成為自己孩子的“屬靈父母”,但可以成為其他年輕人的“屬靈父母”。

而下一代的迷失和背叛,也恰是每一個父母和師長在破碎、無助、軟弱和掙扎中,需要更加倚靠與仰望神的地方。我們不知道結果會如何,但是在這樣的過程中,我們不斷認識並經歷到這位神的美善、恩典、慈愛與大能是何等長闊高深。這不正是信仰的奧秘嗎?

由此看來,處理下一代的信仰危機時,我們不應寄希望於任何制度和機構,因其根本無法應對這問題。與我們身邊的每一個成年人、青年人和少年人建立關係,共同活出信仰和分享信仰,才是最實在,也最行之有效的方法。

今天的成年人,首當其衝是我們自己,要有真實、活潑的基督教信仰,才能確保我們的下一代能接受真實、活潑的信仰教育。在教育過程中,我們並非要完美,只需要真實;並非依靠自己,只需忍耐仰望;並非單打獨鬥,只需要結伴同行——從婚姻開始,從家庭開始,從小組開始,從左鄰右舍開始……只要我們能將我們的確信、勇敢與盼望堅持到底,神必照著祂自己榮耀的豐富,充充足足成就一切,超過我們所求所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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