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次回国做义工 ──儿童福利院之行(滕胜毅)

滕胜毅

本文原刊于《举目》28期

如果说在海外生活的这十几年,最大收获是认识了耶稣基督,那么对这个真理的认识,有没有落实在我们的实际生活中呢?在一个“人的价值在于是否有用”的社会中,我们这些知道十字架价值的人,能具体做一点点什么,好去影响他人,改变社会,哪怕只是一点点呢?

激励和支持

2006年4月初,接到国内学友的电话,说母校在5月底要举行30周年的院庆活动,邀请我参加。这是我毕业后第一次参加此类活动,能见到21年没碰面的同班同学,心里难免有些激动和盼望。

与此同时,也不知为什么,心里另一种更激动的盼望在慢慢地形成,而且越来越强烈。

那就是,利用这次回国的机会,去儿童福利院做一次义工。

不过我有几个顾虑:现在国内有这个需要吗?能否找到一家福利院,愿意接受回国探亲的基督徒去做义工?能找到国内同行一起去吗?当地人会如何反应?

经过几天思索,我决定给在国内的一位同行打电话。他两年前因公来北美,认识了耶稣。在电话中我简单谈了我的想法,他不仅主动提出与我同去,免费提供器材,还要带两个助手。他的果断和热情鼓励了我。

通过他的联系,当地民政官员口头同意,我以“海外基督徒学人”的“个人身分”去做义工,并给我们介绍了一家儿童福利院。经联系,儿童福利院的院长十分乐意,并询问我们能做些什么。

整个计划有了眉目之后,我只有三个星期来筹集必需的用品。当我把计划与自己牙医诊所的经理,以及其他工作人员分享之后,得到大家很大的支持和鼓励。诊所经理即刻就捐献了一百多支儿童牙刷。几家厂商收到求助信后,也纷纷捐助了其它所需的物品──龋齿预防材料、局部注射麻药、牙齿保健指导模型等。他们的慷慨和热情地支持,既令我感动,又令我惭愧,因为我要做的是那么地微不足道。

不久,我又得知,该儿童福利院有近300位孩子。这个数目大大地超过我的预计。虽然我们没法给每个孩子看牙齿,但是希望至少能给每个孩子一把牙刷和一支牙膏。

在发出代祷信后,有两对夫妇,包括一对80多岁的老弟兄和老姊妹,愿意在资金上支持。还有一位弟兄,专门送来十瓶小孩口嚼钙片和多种维生素,他在瓶子上贴上“亲爱儿童福利院小朋友们,慈爱的天父愿你们健康成长”。

斯蒂是我一位病人的妈妈,是一位虔诚的基督徒。在我去中国的前两周,她正好来了诊所。我无意中与她说起要去中国的计划。当听到一个孤儿院就有近三百名孩子时,她的眼泪止不住地流下来,询问她能帮些什么。临走时,她还告诉我,她和丈夫,以及两个孩子,要天天为我祷告,为孤儿院的孩子们祷告。

这些把信仰的爱落实在生活中的信徒,让人看到了耶稣的爱,以及基督信仰的实实在在。

文化的挑战

穿过上海浦东机场,跨上去杭州的快客巴士,中国的现代文明也就扑面而来了。

豪华宽大的国际机场,川流来往不息的人,网络状的高速公路,霓红灯下的高大广告牌……这些在十多年前不可想像的美梦,现今在中国沿海都已成了现实,展现出一个物质丰实的中国。

西方各种理念,也进一步渗入中国人生活的各个层次。“性”文化变得公开和自然,看看各大宾馆洗手间台上的展示就可见一斑了。挣钱多就是成功,也成了普遍的人生理念。

另一方面,在报端和人们日常谈话中,“社区”、“社保”、“医保”等新用语,也常常浮出。“献爱心”和“做义工”,同样成为很多人的口头禅。显然,一个物质丰富的新中国,在与西方世界的交流中,正在面临着社会理念的选择。

我想了解,人们在这样的丰富物质生活中,对基督信仰有什么理解和看法。

从家乡回省城的车上,我旁边正好坐了一位打扮入时的年轻女孩,大约十八、九岁。她来自省城郊县,高中只读了一年就缀学。为了挣更多的钱,就随男朋友一起来到海边的城市打工,两人住在一起。父母都在老家,有一妹妹还在读高中,家里生活得还可以。

聊著聊著,我就问她:“你觉得当今人们最需要的是什么?”

“当然是爱了。”她毫不犹豫地说。

“是什么样的爱呢?”

对我的问题,她觉得很奇怪,愣了一下,然后回答说:“那当然是爱家人和朋友了。”接着又补充了一句,“但在这个社会上,更多的是冷漠。”

一个打扮入时、二十岁不到的年轻人,有爱她的父母,有一个可靠的男朋友,经济收入也还可以,却对社会作出这样的评判,确实令人吃惊。

她已与男友同居一段时间了,却没有结婚的打算,因为,“我很害怕,不知道明天会怎么样。”她也没有与当地人交朋友,原因是,“那些有钱的人太势利了,瞧不起人。”

她认为经济的发展,应该能改善人之间的关系,但她又被“有钱人”那种傲慢的态度所困扰。我也就不客气地问她:“人有钱了,是不是就更有爱心呢?”“那倒不是。”她确实是很清楚地体会到了这一点。

她说她听说过十字架的事,“好像是什么人死了,那些信耶稣的人知道的。”巧得很,高速公路旁一座教堂上大大的十字架,正好从车窗前一扬而过。我也就不失时机地给她讲起十字架耶稣的故事,上帝对人的无条件的爱,和呼唤人认罪悔改。

对故事她倒是听得很认真,但对十字架上无条件的爱有很大的质疑:“这不可能吧,至少在这里是不可能的。不过,在你们美国那边我却不知道,或许可能吧。”

到了省城之后,见到了很多昔日的大学同学和校友,叙旧之余难免对人生有些感叹。牢骚之后,总是能找到一个替罪羊──都是体制不好!

“那么体制是谁制定的呢?”我见缝插针地提出我的质疑。

“当然是那些有权的人。”回答也是毫不犹豫的。

“难道他们不是像你我一样的人?”回答是短暂的沉默。“而且,体制下那些没有权力的普通人,也是常常鄙视他人,不把人当人看。”我不客气地举了几个实例。

“是否是对人的价值的看法,即对价值的群体意识,影响着体制的制定?”我说。

有些人点头承认了。

接下来他们问起我的行程安排。我也就直言不讳地说,专门安排了一天,去当地的儿童福利院作义工,为孩子们看牙齿。

“你现在的境界是高了,看来国外的教育还是管用的。”在他们看来,教育是改变人和社会的根本,随着教育的提高和普及,人的素质提高,境界自然就高了。

但我清楚,教育所带来的知识水平的提高,并不能真正改变人的心。“教育真的可以改变人?”我问。

“那当然了,如果你没在美国学习和生活,没有美国环境的影响和教育,你会有目前的想法么?”他们说这话时,似乎也忘记了国内报刊上常刊登美国社会的阴暗面。“换句话说,如果你还在中国,周围的环境都是如此,你还会有这种想法么?”

确实,在中国,人们很少看到基督教超越世俗文化价值的爱,以及基督信仰在实际生活中的体现,所以,也无从学习无条件的爱。

这不就是中国社会现实,对我们基督徒发出的文化挑战吗?

不“作秀”行动

福利院坐落在离省城有四十多分钟车程的郊外。福利院收养的孩子,绝大多数是因为智力或身体残疾,而被父母遗弃的。院方近年来采用新的管理模式,把身体条件许可的孩子,寄养在附近居民家中,意在为孩子们营造家庭气氛。这确实是个很好的方式。

我们一行九个人,其中七人是做临床医务工作的。早上九点半我们来到了福利院,真诚感谢他们给我们提供了服务的机会。

我们把二楼的游戏室,改成临时简便的牙科诊室,三把矮靠背的椅子当成“牙科椅”,手电筒成为牙科灯。人员也分为二队,一部分作检查和简单治疗,另一部分教口腔卫生和刷牙方法。

第一批孩子在寄住家长的陪同下,很快就排起了长队,要叔叔阿姨们给他们看牙齿,也很高兴地称呼寄住家长为“爸爸、妈妈”。这批孩子的智力和身体残疾的程度较低,周围居民也愿意留养。他们的口腔情况基本上还不错,需要一些预防性氟化治疗和沟窝封闭。

第二批的孩子年龄要大一些,13-14左右。有不同的残疾,比如下肢完全瘫痪。他们没有去寄养家庭。其中一个15岁的男孩,口齿不清,口角挂著口水,步行完全依靠助步器。他的龋齿较深、较多。还有两个坐在竹椅上不能行走的女孩,由于先天疾病,以致下肢全瘫。另有一个孩子,则因白化病自小遭遗弃。

12岁的盼盼坐在椅上,与常人并无两样,椭圆形的脸清秀美丽。她正在读四年级,比正常孩子晚两年级。但她记性很好,自尊心很强。过了两个小时之后,她还反诘我没有记住她的年级,我就借机夸奖她。

氟化治疗后,盼盼迅速从椅子上滑下。然后,她手撑著哑铃大小的木器,在地上行走。自小残疾的她,下肢全瘫,这哑铃状的木器成了她不可缺少的代步器。

还有一位14岁的洪姑,圆圆的脸,大大的眼睛,始终坐在一张小竹凳上。她的行动完全依靠着这张小竹凳。沈医生蹲著给她做检查和预防治疗,问她将来最想做什么。她的双眼突然变得亮亮的:“我想学一门刺绣手艺,找一份工作,能够自己独立生活。”

这个下肢全瘫的女孩的愿望,似乎是很“奢侈”,因为现在社会上很多健全的人,都没有工作呢,更何况一个残障弃女呢?

病人看完了。午餐后,我们向院方提出,再看些孩子们。他们有点犹豫和顾虑,因为院里还有一些没有寄养出去、“条件较差”的孩子,这些孩子可能不会配合我们“看牙”。

在我们的坚持下,院方带我们去了孩子居住的地方。这是一群由3岁到15岁不同年龄组成的特殊孩子──他们的智障和体障更严重,有严重的心脏病、脑瘫、唐氏综合症、精神病、自闭症和癫痫等等。但孩子们看见我们时都很高兴,纷纷高声喊叫:“叔叔,阿姨好!”

在这批孩子们当中,很多口腔卫生极差,好像几十年没刷过牙齿似的,满口牙垢,牙龈出血。由于我们没带洁牙器械,只好鼓励保育员多给他们刷牙,然后做些预防龋齿的氟化治疗。

其中有这么一位男孩,十二、三岁,头发已结成团块。他很乐意张口让我做检查,但更喜欢紧紧抓住我的手,紧贴在他的脸上,然后拍拍手,反复不断,开心大笑。随队的多位人员于是与孩子们玩起“摸摸脸、拍拍手”的游戏。到走的时候,大家还紧紧抱着其他两个脑疾的孩子。

看完这群特殊的孩子之后,院方主动提出,要我们去看一群刚入院不久的婴儿。婴儿室一般不准外人进入。很多婴儿从外观看与常人无异,但实际上有各种各样的疾患。一般都是在医院里得到明确诊断后而被遗弃。

其中一个只有几个月大的男婴,长得浓眉大眼,很可爱,却因完全性唇腭裂而被遗弃街头。当我们轮流抱他的时候,他很安静地靠在我们臂膀上,两只大眼睛紧紧地盯着我们。

一天很快就过去了,我们所能做的,也只是那么一点点。我向院方致谢,谢谢他们能接受和相信我们。

“我在这里已经工作很多年了。每年都有很多社会人士来这里,来来往往的人很多,‘作秀’的人也很多。但我看到你们是真正在这里做实事的!”临别时,院主任对我们如此说。

听到这句话后,我的心里很踏实、很受鼓励。感谢神,有机会在这些小事上,以自己的行为和态度,为祂做见証。

反思和盼望

利用自己回国探亲访友之机,去一趟福利院,看几个病人,抱抱孩子,这本是件小事,能达到的效果也非常有限。但是小事也需要有人去做。也正是在这些小事上,家乡的朋友、同学观察我们,看我们说的那个多么好、多么可爱的基督信仰,是否真的能在现实生活中表现出来。

十几年前的我,带着追求知识和科学的理想,和朦朦胧胧“美好生活”的梦,飘洋过海,落脚在美国那块新奇和充满希望的土地上。但我生命的意义,并没有在追求科学中找到,反而是那个迎面而来的,看似卑微,却充满光芒的十字架,给我挣扎中的生命带来希望和实在的爱,给我注入了新的意义和充实。而我身边无数默默无闻的信徒的生命,让我看到十字架信仰的真实和永恒的价值。

在过去二十多年里,成千上万的海外中国学子,和我一样,因为这十字架,生命得到了改变──如此多的人数,既有信仰又有专业知识,并甘愿把信仰活在生活中,这在历史上是没有的。

当我们踏上乡土时,是带着很多有利于传福音的优势回去的:一大群知道我们旧我的同学朋友,流利的言语和熟悉的文化习惯,各种各样的联系,专业上的特长,以及那个被人“尊敬”的无形价值……这些资源等待我们去把握、利用,这些资源也是我们所承得才干的一部分(参《太》25:14-30)。

这次去儿童福利院,意外地,有七位非信徒参与。事前事后,以此为题,有机会深入探讨耶稣的福音。在与亲朋好友、大学同窗中,这个行动也成了谈论的热门话题。在饭桌上,有一位昔日学友、现今政府官员对我说:“你现在的境界确实高了。”我坦诚地告诉她:“是耶稣基督改变了我的生命。”

当我们走出自我舒适的小天地,就会发现,上帝正在神州大地做着奇妙的工作,而我们,也可以成为祂浩大工程的一份子。

那我们能够做些什么呢?

面对李盼盼那双哑铃状的木器,和洪姑的那张小竹凳,我们能做什么?西雅图以乐神州团契的弟兄姐妹和国内信徒联手,经过六个月的辗转努力,终于把两部电动轮椅,在圣诞节之前送到了她们的手中。“没想到这么长时间过去了,你们还挂念著这两个孩子。”儿童福利院的回应,也反应出了他们需要更多、更深的爱。

每年都有大批弟兄姐妹回国探亲访友。我们可以集中利用资源,形成各种各样的短期服务队;可以每人奉献一两天时间,利用各自的专长,在自己的家乡,实际参与关爱最贫困、最边缘的同胞。

我们还可以发起中国扶贫宣道的各种事工,或通过众多的基督教机构,参与他们在中国的事工;我们可以联络国内的信徒,做进一步的跟进工作;我们可以通过各个层次的助学和爱孤,实际关爱那些孩子,并在这些过程中,与众多人分享福音。

能做的事实在是太多太多了。不管你我那一份是多么的微薄,在上帝浩大工程中,都是很有价值的,主耶稣看重的就是贫寡妇二文钱的心。

盼望更多的海外华人基督徒参与,不要让这历史性的机会从我们的手中流走。

作者来自大陆,现居西雅图,从事牙齿矫正工作。
以乐神州网址: http://www.heprovides.org/
作者保留版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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