霓虹燈下的呻吟 ──透視今日大陸城市中的民工一族(張路加)

張路加

本文原刊於《舉目》22期

        穿梭在熙來攘往、高樓櫛比的今日大陸許多城市中,通常很容易就將他們辨認出來:穿著襤褸的衣衫,由于沉重、骯髒的勞動而猥瑣不潔的面容──這就是今日遍佈在神州大地許多大中型城市中,從廣大農村地區湧進城市打工的民工一族。

        當然,最容易看到他們的地方,除了在南方許多城市夜間十一時以後的工廠大門外(那時他們才剛剛下班),就是在每年“春運”期間,各城市中的火車站廣場上了。

        在過往二十多年來中國的社會劇變中,民工一族似乎成了一個“現代遊牧族群”,他們漂泊在各個城市中,尋找著自己的生機,也為城市日新月異的發展,透支著自己 的体力,做出了巨大的貢獻;但是在分享現代文明的成果方面,他們卻成了最弱勢、最無助的一個群体,甚至他們中的許多人心中最大的願望,不過是怎樣討回本就 屬于他們的“薪水”,是怎樣讓自己可以在大年初一之前擠上那趟回鄉的列車,又能在春節過後準時趕到上班的工廠而避免被“炒魷魚”的命運。

潮起潮湧已屆十年

        時間可以回溯到1989年,這一年,廣東的一些城市在春運期間,鐵路客運突然出現了前所未見的擁擠狀況,人們在過完春節後第一次見到大批從火車上下來的進城打工的農民兄弟,于是媒体驚呼:“民工潮”來了!

       但是真正民工“成潮”的,還得從大約十年前的1996年算起。1989年之後的連續三年經濟疲軟,不僅生活在城市中的居民感受到壓力,農民們因著糧食賣不出 去,許多農產品大量積壓而感受到更大的壓力,加上有些地方如安徽等發生嚴重澇災,于是許多農民開始湧向城市“討生活”。

        1992年鄧小平 的南巡講話發表後,整個國民經濟重新起飛,“賣糧難”問題初步得到緩解,同時自那年起,城市開始高速發展,連帶推動了“進城打工經濟”。于是農民們不願再 “靠天吃飯”,而把腳步移往“明日的希望”的都市中去。摸慣了鋤頭鐮刀的手,如今嚮往著能夠拿上鐵錘榔頭,無論在城市中打工有多苦有多累,但那好歹是一份 每月有薪水可以拿的差事!

        到了1996年,進城打工的民工潮已經頗具規模了。隨著城市中因著大批廉價勞動力突然湧入,而使得市政建設和勞 力密集型企業形勢大好、蒸蒸日上之外,在中國廣大農村中的“農業、農村、農民”的所謂“三農”問題卻日益突出和尖銳,基本上所表現出來的是:農業退化,農 村萎縮,農民艱困。

        真正大批出現的民工潮發生在千年之交的頭一個月。2000年1月31日,離春節還有4天,四川已有400萬民工蜂擁出 川,踏上了前往廣東的進城打工的旅途。這些在火車上過年的人們讓城市大吃一驚:從初一到初五,廣州火車站到達旅客人數達55.4萬人之多,相較一年前同期 增長58.7%。在這裡還出現了一個奇特的景觀:一邊是席地而坐,仍在等候回鄉過年的民工,一邊則是扛著大包小包,剛剛從火車上下來的民工們。

        截至2004年底,最保守的估計,離開農村湧進城裡找工打工的民工數量已經超過一億以上。

城市中的邊緣族群

        今天的中國,社會變遷在劇烈地發生,各種競爭也在空前激烈地進行。城市的建設和規模有了很大的提高,但是與此形成鮮明對照的,是為這一切做出巨大貢獻的民工們,卻淪落到了“水深火熱”的生活環境中,許多人甚至要為起碼的“生存權”而苦苦掙扎。

        層出不窮的煤礦事故,只是一個較為典型的側面,折射出許多傷亡民工和其家屬們的痛苦。類似這樣勞動安全毫無保障的工作環境中,時時閃躍著民工們的身影:在建 築工地上時有工人不幸墜落,造成終身殘廢,嚴重者當場氣絕身亡;在開發沼氣井中不時有民工因吸入大量的沼氣中毒,被困至窒息、休克死亡,有些竟無人知曉; 在重噪音工業區,有不少民工聽力受損,造成失聰,卻得不到一分錢的賠償,更遑論醫療救治;尤其處境堪憐的,是民工中的女工和童工們,長時間、超負荷、重体 力的工作,正在摧殘著他們的身心,面對許多不公平、甚至不人道的對待,又往往只能以淚洗面,求助無門。

       對靠出賣自己的勞動力,來換取那些本來就已經微薄的薪水的民工們來說,如果再被苛扣工資,付出了艱辛勞動卻分毫無獲,那就不僅僅是雪上加霜,而是令人髮指了。
不 幸的是,這類事情在他們當中卻是時有發生,甚至已成了家常便飯。根據新華社2003年的資料,全國民工被拖欠的工資估計在1000億元左右,若以一億民 工,月薪500元計算,則每個民工每年就至少被拖欠兩個月工資。而靠500元工資在今日大陸的城市中要養家糊口,實在不是一件容易的事。

        不但收入是“邊緣化”的,連民工們的“維護權益”也常常被邊緣化。問到來自山東農村的程姓民工為何不去要回老闆苛扣他的工錢,他的回答是:“要了,要不到, 後來天天盯著老闆要,結果他還要報警。你要去告人家欠薪,但我們之間又沒有正式合同;再說打官司還得交錢,折騰來折騰去,只有自認倒霉了。”

       被邊緣化的還有民工們的醫療問題、居住問題、文化娛樂問題和子女教育問題等等……今天,在城市中高樓不斷矗立,公路不斷延伸,“中國製造”的商品不 斷湧向世界各個角落之際;在一部份人的錢包越來越膨漲,許多大腹便便的老闆、業主為著如何減肥而費神思量時,民工們卻正在走進城市周邊的“貧民區”,甚至 按照2006年剛剛發佈的“中國區域發展藍皮書”的說法,以北京為例,“在其周圍已形成了大面積的貧困帶……”我們有否聽見這些遊離在城市邊緣的民工們的呻吟呢?

民工困境的“代際轉移”

        在目前上億的民工當中,他們的子女,也即所謂的“民工第二代”,至少佔了5%-7%,換句話說,至少有500萬到700萬的學齡孩童,跟著他們的父母在城市中“討生活”。

       比起他們的父母輩,“民工第二代”對職業的期待更高,適應城市生活的能力更強,但因而也造成他們對現有狀況和處境的更加不滿。他們尷尬地發現自己正在這樣的 處境中:對自己的農民身份不再認可,但又得不到城裡人的認同;由于戶籍、就業、教育、社會保障等各方面障礙的存在,事實上“民工第二代”要想真正成為“城 市人”的渠道並不多,難度卻不小。

        父母們辛勤打工,早出晚歸,能夠照顧孩子的時間和精力實在有限,很多時候也只能任由他們自尋生存空間。處于學齡期的孩童們,由于戶籍障礙及無法負擔高額學費,很多也只能徘徊于校門之外,或者乾脆當起了“童工”,以助家庭生計。

        前不久,中國人口計劃生育委員會政策法規司司長于學軍指出,農民工的貧困生計正在呈現“代際傳播態勢”,即民工們的子女,新生第二代仍然在貧困中煎熬,看不到“翻身”的希望。

少年殺人犯“阿星”帶來的思考

        去年《南方都市報》報導的小民工阿星手刃工廠主管事件,一時引起舉國矚目,不但引發熱烈討論,更為人們留下許多的嘆息和思考。

       年紀輕輕的阿星,離鄉背井進城打工,面對許多已淪落為“砍手黨”搶匪的同伴們的多次邀請加入,始終嚴加拒絕,寧可靠出賣体力掙口飯吃;但是因著打工地方的主 管一再對他苛扣工資以及出言辱罵,終于忍無可忍,一怒之下舉刀殺了工廠主管,然後向公安局自首。用他自己的話來說:“一不小心,還是和我那些同鄉們一樣 了”,“好像逃不開這張網”。為什麼要殺人呢?“打工四個月掙了2000多元,可是工廠只發給我600元”,“還有主管對我吼叫的那些很難聽的話”。多麼 可悲!一個人丟了性命,一個人進了牢房!

        其實今日生活中“阿星”們並非只是少數。生活的艱難,對前途的絕望,遭受不公平對待,自覺申訴無門,以及心理的嚴重失衡,都使得新生代民工們更易于強烈地反作用于社會,存在一定的仇視甚至報復社會的心理,容易出現以暴力或非法手段,來獲取更高社會經濟地位的傾向。

        阿星殺人的悲劇,給社會留下了一連串的思考:為什麼那些坐擁汽車洋房的老闆們,能如此大膽惡劣的盤剝苛扣別人的血汗所得?為什麼有那麼多人口袋裡,不過是多 了幾張鈔票,就變得對不尊重他人的基本人格習以為常,尤其是對比自己地位處境更差的人?阿星殺人固然要接受法律制裁,但是那些欺負他們、侮辱他們的“大 款”們,難道就能逍遙法外?“阿星們”想走的正路在哪裡?對那些離開資源缺乏的農村,離鄉背井到城市尋找就業機會的民工們,難道永遠逆來順受、忍氣吞聲, 並且連子女都永無出頭之日,才是他們該接受的“宿命”嗎?

        在付出許多沉重的社會成本後,今日的中國開始正視起民工們的問題來了。這從許多 有關民工生存、生活的電視劇在神州大地的熱播可見端倪。然而當我們仔細思量這個群体,以及如何和他們互動,並如何為他們描繪明天時,才發現其實是在檢討我 們的社會、我們的文明,以及我們自己基本的為人之道。

認識那一位真正的“救星”
兩千年前,耶穌基督穿梭在那些社會最底層的貧民 百姓中間,包括整夜勞力的漁民、飢寒交迫的耕夫、慟失親人的家屬、處境堪憐的傷殘者,等等,不但看顧醫治他們的身体心靈,更是將天國的福音傳在他們當中, 告訴他們唯有藉著悔改歸向神,接受基督為他們的救主,才能夠真正明瞭人生的目標和方向,在這個充滿苦難的世界中找到唯一的出路和希望。

       能真正擦乾民工們眼淚的,只有十字架上的那位耶穌,因為祂昨日、今日、直到永遠,都是一樣的,祂靠近傷心的人,祂憐恤窮乏的人。“福音本是神的大能,要救一 切信祂的人。”為了拯救我們,祂自己成為極貧窮的,“天上的飛鳥有窩,地上的狐狸有洞,人子卻沒有枕頭的地方。”感謝神,今天中國城市中許多真正屬主的教 會開始行動起來,把關懷照顧民工,向他們傳福音當作教會很重要的使命和任務,盡力擺上,在許多地方已經有了很好的收成和果效。

        願賜恩典的主,親自眷顧紀念我們的民工階層,使他們在高樓底下不再悲嘆,霓虹燈下不再呻吟。願我神州大地,因著認識主耶穌基督和祂的大愛,而真正充滿合諧祥和之氣!

參考資料:
1. 年終策劃:站在歷史的高度看待民工問題;《人民網》,12.31.2004。
2. 呂彥氛:解讀當代民工的心聲;《南湖青年》,11.20.2005。
3. 改善民工的生存環境:避免新生代民工成為暴民;《南方都市報》,7.18.2005。
4. 中國社會底層人群日趨定型,難實現向“上”流動;《中國新聞網》2.9.2006。
5. “磁吸城市”人潮湧入,北京四周成貧民區;《世界日報》,2.27.2006。

作者來自上海,現為“播種者國際協會”中國事工部負責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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