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立智

本文原刊於《舉目》55期

一﹑聽道

        “耶和華是我的牧者，我必不至缺乏。祂使我躺臥在青草地上，領我在可安歇的水邊。祂使我的靈魂蘇醒，為自己的名引導我走義路……”（《詩》23：1-3）牧師的聲音，在肅穆的教堂中迴響。

        早該是春暖草綠的時候了，然而天氣卻冷得出奇，狂風吹亂了整個世界。厭世的情緒不禁又直逼心底，滲出絲絲絕望的涼意。

        我只顧自己的傷痛。而那位向我的鼻孔裡吹氣、使我成為有靈的活人的主，我已無力仰望，並多日不再仰望。

       主日崇拜結束後，我從教堂出來。走上馬路的剎那，一抹綠色映入眼底──冰凍的土地上，竟有不知名的草兒已破土而出！迎著寒風微微顫抖的，竟還有一朵嬌小的 花！多麼卑微、柔弱的生命啊！只為傳遞春天已至的信息，不顧環境的殘酷和冰冷，無視踩踏和碾壓，沒有不解和不滿，恪守著被造的本分，彰顯著上帝的榮耀與全 能……

       我的心忽然漫過一陣溫暖甘潤的感動，靈魂驟然甦醒，淚水潸然落下……

       連日來因著靈裡的一些費解經歷，和不盡人意的惡劣處境，我的心理也出現了問題。我從未預料到，在跟隨祂的道路上，會經歷那麼多的碰撞與撕扯。世界的黑暗與生命之光在我這裡交錯，半明半暗，使我的生存狀態極為怪異。

        然而神依舊愛我。祂依然給我保障，不讓我一個人面對罪惡與凶險。祂依然在這不信的世代，為我的信存留餘種，一如那不懼嚴寒而生發的草兒，在上帝定下的時候，傳遞春天已至的信息，見證祂的榮耀。

      感謝神！我生命的春天已然回歸！

二、禱告

       “你們和不信的原不相配，不要同負一軛……” （《林後》6﹕14）

       是我在你面前跪下的同時，碰到了淚水的開關嗎？不然是什麼從心裡噴湧而出，洗刷了雙眼？

       踐行著“信和不信不能同負一軛”的真理，用你所賜的聖潔、尊貴守著自己的身體，為自己的婚姻禱告了10年之久。終於，我熄滅了親人眼中的希望，彼此成為對方眼中的陣陣刺痛……

        太多憂患、太過孤苦的處境，已橫行在你恩典的前面。面對世界的沼澤，我無路可走。我聽見白髮在一絲絲生長，肝腸在一寸寸斷裂，心在一陣陣冰冷……

       我如一個忘記時間、忘記謝幕的獨角戲演員，音樂已停止，觀眾已散去，掌聲已成為記憶，我仍在孤獨旋轉……

       面對步步緊逼的困苦和窘迫，我一遍又一遍地問：魔鬼和上帝，究竟誰與我同在？

        縱使我在你面前傾淚如雨，濕透床榻，縱使我熱切的祈求連石頭都融化了，縱使我的哀告，連一個不義的官都煩得開始為我伸冤了。我，卻沒有打動你。

       今夜，我在你面前，不肯接受你的安慰。我只願淚水能淹沒你的腳面。我越是慘痛，就越能反襯你的不慈愛，因你愛我實在不及我愛你！

        然而我聽見，有人在那裡嘆息、嗚咽。

        是我自己嗎？不，那人比我更加沉痛、卑微和貧寒。

       是你嗎，我的主？可為什麼，你的傷痛讓我看到了自己的汙穢和破敗？

       我看到一個自憐自愛、驕傲的自己，赤身露體、貧病交集，卻還在揮舞著手臂：“我的，我的……”

        我看到自己怕卑貧、怕不再年輕、怕不受矚目，卻惟獨不怕主因我傷心；我看到自己的論斷刻薄鋒利，卻自視為義正言辭；我看到我口口聲聲說愛心能造就人，卻以 他人為地獄；我看到我滿口虔誠的宗教術語，獻上的卻盡是殘疾與欺騙；我以為我在傾盡所有跟隨主，其實是在費盡心機與神周旋，要祂來隨從我給自己設定的人生 路線……

       然後我看到一雙帶著釘痕的手伸過來，充滿溫柔和愛憐。我知道祂其實一直在我身邊，從未離開。祂體恤我、愛我，與我一同經受傷痛。 不，祂比我更加傷痛，因為祂還要承受我的質疑和控訴。祂與我一同哀哭，祂以我為寶，如同祂眼中的瞳仁。如果有人要祂用生命來換我，祂都不會有片刻的猶豫。

       啊，這愛令我震驚！我仔細體會這愛，這愛並不是強向弱的憐憫，盈向缺的填充；富向貧的施捨……

        祂怎可以這樣？這怎能是那位至高者，榮耀的主，以天為寶座、以地為腳凳的上帝？祂是如此的卑微，形同奴僕，如此的不爭競、不喧嚷。祂衣衫襤褸，無佳形美容，甚至灰頭土臉！祂竟然不說一句話，背起我的罪孽走向遠方……

        “請等一等！”我大聲疾呼，淚水再度決堤：“讓我來跟隨你！讓我來擁抱你！讓我親吻你的傷口，讓我用淚洗你的腳，從此我單屬你！”

        我的靈魂啊，請你牢記，縱使歲月將我的容顏改換，縱使苦難將我的身體衰殘，也要牢記，牢記這個夜晚，我的上帝是怎樣，怎樣把愛活畫在我的面前！你要記住祂的 憂傷，記住祂的卑微──祂不是高高在上，對我的苦痛、掙扎默然不語，祂真實地為我受苦，為我降卑。這就是我的上帝，我的救主，祂就這樣在人世間，在我的生 命裡！

三、讀經

        “若有人要跟從我，就當捨己，天天背起他的十字架來，跟從我……”（《路》9：23）
我妄圖另闢蹊徑到耶穌那裡去。我想編制一個易於講解，也易於接受的福音。然而十字架橫亙在那裡，救贖的恩典也不會繞行。

        人們對成功神學趨之若鶩，認為屬地的成功才可以榮耀上帝，才可以使福音的事工事半功倍。人對自我越來越看重，福音的傳講也越來越“人性化”。人不想再看十字架上的鮮血淋漓，不再向罪惡征戰，不再提懺悔和奉獻。人只要安逸和富足。

        人只想看主耶穌救苦救難、廣施神蹟奇事，而不願關注十字架苦難所成就的愛，和因為愛而甘願背負的苦難。

        “…… 祂被藐視，好像被人掩面不看的一樣，我們也不尊重祂。祂誠然擔當我們的憂患，背負我們的痛苦；我們卻以為祂受責罰，被神擊打苦待了。哪知祂為我們的過犯受 害，為我們的罪孽壓傷；因祂受的刑罰我們得平安，因祂祂受的鞭傷我們得醫治。我們都如羊走迷，個人偏行己路，耶和華使我們眾人的罪孽都歸在祂身上。祂被欺 壓，在受苦的時候卻不開口，祂像羊羔被牽到宰殺之地，又像羊在剪毛的人手下無聲，祂也是這樣不開口。” （《賽》3：7）

        祂沉默，源於祂真知道；祂沉默，源於祂願意遵行父的旨意……祂的沉默，承載著我們的喧囂與尖叫。祂張開懷抱，為要接納我們這汙穢敗壞的存在；祂戴荊棘冠冕，鮮血淋漓，只為洗淨我們的罪……祂在十字架上，沒有為自己施行神蹟奇事，祂所行的盡都是為了十字架下不信的我們。

        十字架不是神子走投無路的選擇，不是天父偶發的情感和意志。當人的始祖在伊甸園犯罪，神的救恩就已經為亞當的後裔預備。罪使人屢屢落入死境，恩典卻從未缺席。
十字架是上帝的公義和愛結合的明證。公義的祂，斷不以有罪的為無罪；慈愛的祂，用無罪的自己替換有罪的我們。祂愛人愛到這樣的地步，竟以聖潔的自己為贖價，向死償還。那本該揮向我們頭上的利劍，竟刺在祂自己的身上。

       十字架上沒有解釋。苦難沒有解釋。苦難中祂在那裡，這就是解釋！

       所以，在苦難裡可以有愛，可以被愛，可以去愛！

作者現居黑龍江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