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一代又一代的知識份子說話——《遊子吟》作者馮秉誠談《海外校園》雜誌(馮秉誠、蔡越)2022.10.18

本刊記者 蔡越

 

馮秉誠牧師,著有《遊子吟》、《聖經的權威》、《聖經的詮釋》等信仰書籍。他畢業於北京大學生物系,及中國科學院研究生院。1987年獲美國密執根州立大學博士學位。先後在俄亥俄大學、西方儲備大學、威斯康辛醫學院等從事科學研究。現為威州密爾沃基(Milwaukee)華人基督教會的差傳牧師。

馮牧師任《海外校園》雜誌編委多年。在《海外校園》雜誌創刊20年之際,本刊記者採訪了他,請他談談和《海外校園》雜誌的深厚淵源。

 

平生第一篇文章

本刊記者(以下簡稱“記”)∶說起來,您和《海外校園》雜誌的淵源實在不淺。早在1992年,《海外校園》雜誌創刊之前,您就和創辦人蘇文峰牧師相識了。是嗎?

馮秉誠牧師(以下簡稱“馮”)∶是的,那時蘇文峰牧師是美國《使者》雜誌的主編,而我在位於俄亥俄州克里夫蘭的西方儲備大學醫學院工作。蘇牧師到我們團契分享異象——他盼望辦一份刊物,專門針對大陸學子、學人傳福音。他向我們約稿,我們團契就鼓勵我把信主歷程寫出來。

在信仰上,我原是團契裡的 “老、大、難”。我太太先於我去團契聚會,團契正好在我家和醫學院之間,所以我總是先送太太和孩子們去團契參加活動,然後去實驗室做實驗,之後再接太太和孩子一起回家。有時去早了,我會和團契的基督徒交談、討論,甚至爭論。慢慢地,我也開始參加團契的活動。

然而,多年來我崇尚無神論和個人奮鬥,要信主實在是困難。那時,我來美國已經八、九年了,來團契也很久了,仍有很多問題,不斷和人爭論。團契的人都說,馮秉誠要是能信主,所有人都能信了。
然而主的愛最終打動了我。1991年年底,我終於決志信主,承認基督信仰是客觀真理。
1992年復活節,我和太太、兒子一同受了洗。
我將我信主的心路歷程,寫了下來,就是《迢迢真理路》,發表在《海外校園》雜誌1992年11月的創刊號上。

這是我平生第一篇有關信仰的文章(以往只寫過科研論文),筆名是“里程”。名字是我太太起的,她姓“李”,我名字的最後一個字是“誠”,合起來是“李誠”。按諧音,我把“李誠”改為“里程”,因為信主是我的新生命里程碑。我從此便使用這個筆名。
《海外校園》雜誌創刊後,我成了編委,當時還有遠弟兄、談妮、寧子、丁果、蘇百達等人任編委。

 

對話、凝聚和開

記∶此後,《海外校園》雜誌每一期主題定下來,都會請您過目。您每次都寫很長的回應,告訴編輯,大陸人對此一主題,會有什麼困惑,提出什麼樣的挑戰等。

馮∶我能想到的,我都會告訴《海外校園》的編輯。因為我自身的經歷,我瞭解大陸人在信主方面的困惑和疑問,所以我會提醒《海外校園》的編輯,哪些地方需要注意,比如進化論問題,大陸人認同這是真理,不要急於否定。我的意見不一定對,但是代表了我們那一代知識份子的看法。

記∶當時有讀者來信問,神是不是人造出來的?《海外校園》編輯部請您回答。您在回覆中答到“真神造人,人造假神”。很多讀者讀後說,被您說服了,長久存在心中的問題解決了。

馮∶這些讀者多有很深的大陸背景,對造神、對個人崇拜非常敏感、抵觸、警惕。
造神和個人崇拜,給我們這代人帶來過很大的傷害。記得1966年,我在北京大學讀書。5月25日,北大哲學系的聶元梓等人,在大飯廳的牆上,貼出了一張批判學校領導的大字報。這張大字報被毛澤東譽為“第一張馬列主義大字報”。我當即預感到一場大的政治風暴將臨,但沒想到接下來的竟然是10年浩劫。

北京大學是政治漩渦。我挨過整,挨過打。假神是可怕的, “順我者昌”,對個人、對家庭、對社會造成的傷害,痛徹心腑。所以,我們這些人一旦到了西方,對上帝的絕對、超然、權威,根本不能接受。我們不知道真神和假神是不同的,我們不知道真神是不犯錯的。我們什麼都不信,只信自己。

《海外校園》雜誌在這種大環境下創辦,很不容易。這是第一份面對大陸學人的基督教刊物。這是非常有眼光、非常了不起的。在大陸學人迫切需要平臺和基督教對話之際,《海外校園》雜誌適時提供了平臺,而且是當時唯一的對話平臺。我們看到了上帝的手。

蘇文峰牧師是真的關心大陸學人,想方設法幫助大陸學人。我印象很深的是,當年他常打電話給來自大陸的弟兄姊妹,告訴大家哪家影院正在上演大陸電影……

從上帝來的眼光和愛,使《海外校園》雜誌把握了歷史機遇。迄今20年來,《海外校園》雜誌在幫助大陸人瞭解和接受基督信仰上,有巨大的貢獻。它不僅是對話平臺,更凝聚和開發了基督教的人才,《海外校園》雜誌的很多讀者和作者,都成為了傳道人。

 

《遊子吟》出 

記∶1994年,您對蘇文峰牧師、師母提到,您有很強的使命感,回答慕道友對信仰的疑問。後來您寫成了《遊子吟——永恆在召喚》一書。

馮∶我確實有這樣的使命感,但是我完全沒有想到寫書。經過是這樣的∶1993年,我開始外出講道。我知道經過文革的人,最怕說教,所以我傳講福音時儘量客觀,擺出大量的事實,不強迫別人接受。結果,因此信主的人反而很多。

有人把我的佈道磁帶,送給蘇牧師。蘇牧師對我說∶你的講道很特別,是從科學的角度切入的,和以前別人的不一樣。你可否考慮寫出來?

我從沒有寫過書,真的不知道怎麼寫。我就回想我如何帶慕道班的。我們團契中常有人,來查經幾次後,就不來了,說查經像學毛選。我覺得這是很大的問題,慕道朋友還沒信,不能一來就查經。最好先和他們分專題討論∶有沒有上帝?為什麼只能信耶穌?創造論和進化論到底是怎麼回事,等等。這是他們迫切需要知道的。

我理出了7、8個問題,問慕道友∶對這樣的問題,你們有沒有興趣?大多數人都說有。第一期的專題慕道班,是我一個人帶領的。主要的原因是,班上有多位博士,團契的弟兄姐妹沒人敢幫忙。

我一個人對十幾個,怎麼對付得了?只有懇切地禱告。我查了很多資料,做了比較充分的準備。

記∶聽說慕道班很多人信了主,因為他們的疑問解決了。

馮∶是的。而且他們有人提議,要我把我的講解寫出來。我沒放在心上。到了1994年,蘇牧師又提出這樣的建議,我就答應了。我每天擠出兩個小時,一個專題一篇文章,寫了兩年。

記∶這些文章發表在了《海外校園》雜誌的“科學與信仰”欄目中,比如第 9期(1995年2月號)的《聖經的權威》,第12期(1995年8月號)的《基督教與現代科學的發展》,第13期(1995年10月號)的《關於創造論與進化論的一些思考——這就是《遊子吟》的雛形了。

馮∶是啊。蘇牧師覺得可以出書了,於是在1996年出版了《遊子吟》。

記∶聽說當時您坐骨神經痛,所以是跪著寫完《遊子吟》的。您的辛勞,上帝記念了——《遊子吟》是迄今為止,對大陸人傳福音效果最好的書,已經多次印刷、再版了。

馮∶當時我們還不知道能不能賣出去呢!《遊子吟》和范學德弟兄的《我為什麼不願成為基督徒》,是《海外校園》雜誌社第一次出的書啊!

 

不卑不亢傳福 

馮∶我的事奉,和《海外校園》雜誌關係很大。1997年,我第一次見到蘇牧師的太太——蘇鄭期英師母。我覺得她就是我們心目中的師母,安靜、賢慧。

遠弟兄當時是《海外校園》雜誌的專職編輯。我在蘇牧師家中住了一個星期。在那裡,我與志明第一次相見。志明媽媽包的包子很好吃。

《遊子吟》出版後,不斷有慕道友和弟兄姐妹給予指正。我承認,信仰問題範圍這麼廣、這麼深,我個人學識有限,根基淺,一定會出現錯誤和片面之處。書中的一些細節也有不準確之處。但本書的主題是,“有一位獨一上帝,因他的憐憫,因耶穌基督救贖,人認罪、悔改,就成為他的兒女”。本書的瑕疵,沒有扭曲這個主題。2009年11月出版了我再次修定全書的增訂版。我對讀者的指正、幫助,一直心存感恩。

把自己擺在正確的位置上,我們就不會輕易受傷。我們要不卑不亢,看自己合乎中道,誰也離不開誰,誰也不可輕看誰。位置擺對,事奉會越來越輕省。不要去考慮佈道會、培靈會會來多少人,呼召時多少人信主。那是聖靈的工作。我做好我份內的事就好了。

記∶希望有教會增長壓力的牧師,都能看到您的這點感受。

馮∶我們基督徒必須既不驕傲,也不低下,有基督徒的尊嚴,堅持對的。這對我們傳福音很重要,走哪個極端都不好。心高氣傲不好;不保持自己的尊嚴,也不行。

有一次,我應邀到一位慕道友家中,解答信仰問題。那位朋友很傲慢地問我,為什麼是 “三位一體”?為什麼不加上他,成為“四位一體”?我聽後,一拍桌子,怒而起身離去。在場的人嚇壞了,那位朋友追出來,說∶“馮老師,我是很尊重您的……”

我回答說∶“打狗還看主人!何況,你褻瀆的是我的主人!你必須悔改,不然你沒有出路!”那是我傳道生涯中的唯一的一次大怒。

記∶因為那位朋友是挑釁,是褻瀆,而不是真心請教問題。

馮∶確實如此。如果是誠心討論問題,哪怕再尖刻,也沒關係。但是在這種情況下,傳道人不必去討好;討好也沒有用。

 

這是上帝的工 

馮∶每人都有自己的位置。上帝不在乎我們的能力多大,他要的是良善和忠心。

幾年前我去香港。在香港會展中心,有一位弟兄給遊客分發《遊子吟》。當他遞到我手裡的時候,我告訴他,我是《遊子吟》的作者。他以為我開玩笑,不信。直到陪同我的香港弟兄出來證明,他才相信。他非常高興地告訴我,會展中心的大陸遊客多,所以他們每週一、三、五,都來散發《遊子吟》。

《遊子吟》正版印了100萬,盜版不計其數。一本書被上帝用,是上帝的憐憫。也不會是一個人的功勞,一定是群體的作用。

有人對我講過一個見證∶有位姐妹,她的先生一直不肯信主。有一次,這位姐妹住院,教會派人去探望她,順便送去不少書籍。她先生坐在她床邊,伸手剛好拿到《遊子吟》。讀著讀著,他就想哭。

他強忍著,起來走動走動,拉拉窗簾。平靜下來後,回去接著讀,又想哭……最後他實在憋不住了,跪在太太的病床前大哭,向主認罪、悔改。當他站起來,再回去看《遊子吟》的那一段時,奇怪,也沒什麼呀,自己怎麼哭成那樣呢?

我聽了這個見證後,也掉淚了。這就是聖靈的工作!人有多大本事、學問,寫一本書,就能把一個人幾十年的世界觀改變過來?這是上帝的工作。我們只是管道、器皿。

但我們這些栽種的人,也得賞賜。所以,我們還是要努力做工,盡人的本分。只是,不要信主的人多了就高興、少了就生氣,不要有思想上的壓力和負擔。我們努力傳福音,但把傳福音的結果交托給主。

 

對《海外校園》雜誌的期 

記∶相較於您寫《遊子吟》的時期,現在的80後、90後,您覺得該如何向他們傳福音呢?切入點有什麼改變?

馮∶一般來說,年輕人受後現代思潮的影響,相信相對主義∶只要內部每一部分都不衝突,是和諧的,就是真理——即使那是個虛構的故事,也是真理!他們反對理性至上,不在乎我們這一代人最在乎的實證。

對我們這一代人傳福音,要講理,講證據。然而對80後、90後,不宜從理性切入。他們對真善美非常在乎,對有沒有人愛護他們非常在乎,對人的終極目標在乎。他們真想搞懂“人從哪兒來”、“有沒有上帝”……

不同時代,人不同。但人關心的,其實都一樣。聖經已3000多年,從未有修訂版,也從未減少影響力。

記∶所以,《海外校園》雜誌仍然可以以這些基本問題為切入點。

馮∶是的,“愛”、“人哪兒來”、“人生的目標是什麼”,這些本質性問題,仍然可以不斷討論。多年來《海外校園》雜誌的特色“有情、有理、有靈”,仍然適用。對80後、90後傳福音,沒有我們想的那麼難。

我在歐洲、亞洲事奉時,接觸了不少80後、90 後,覺得不能說他們不追求信仰。有一位90 後,專門來和我討論問題。走的時候,教會送了他兩本《遊子吟》。他雙手拿書,伸直雙臂,頭低到與手臂平齊,以這種非常恭敬的姿勢,請我簽名。我非常感動。誰說80後、90後對信仰、對一切都無所謂?

記∶您對《海外校園》雜誌有什麼期許?

馮∶繼續幹下去!辦雜誌不像寫書,有感動才寫,沒有感動就不寫。雜誌必須不間斷地、定期地出,是更大的考驗。所以我很佩服蘇牧師、師母和同工們,如果換了我,可能幹不下去。

《海外校園》雜誌出刊20年不容易。求上帝保守《海外校園》雜誌,繼續成為更多人的祝福,對一代又一代的知識份子說話!

 

本文原刊於《海外校園》115期,原文鏈接https://yzd.oc.org/oc115-0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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