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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可以不那樣活——《荒野機器人》的悖論式人性啟示(埃文)2025.05.14

本文原刊於舉目官網2025.05.14

埃文

打破常規與設限

“有時候,為了生存,我們必須超越自身被設定的樣子”——電影中的機器人說。兄弟倆對著電腦,認真地看著。

我很少會看類似的動畫影片,覺得幼稚,不是英雄主義,就是羅曼蒂克。但這句話卻吸引了我的注意力,我不禁湊過頭,看看這到底是一部什麼影片。

影片結尾,機器人抱起一隻大雁,說:“但你可以叫我羅茲。”我的眼眶瞬間濕潤了,內心的感動奔湧而出。我彷佛聽到遠古的聲音,“你可以不叫亞伯蘭而是亞伯拉罕;不叫雅各而是以色列,不叫掃羅而是保羅……”。

這是一部2024年上映的美國動畫科幻冒險片,根據彼得·布朗的同名小說改編。故事講的是一個名叫羅茲森7134號的機器人,偶然成為一隻雛雁的“養母”,餵養它、教它游泳,並確保它能在冬天遷徙之前飛翔。

一開始,機器人7134號只是按照程式行事——收集資訊、執行指令、保護環境、修復關係。她對動物的照顧,是功能性的、理性的、無感情的。雖然她功能十分強大,甚至可以通過語言翻譯功能,直接和各種動物對話,但是她並不理解什麼是“愛”;她也無法理解那些動物,如何像母親一樣照顧自己的孩子。她和雛雁的關係只是一種單純的客戶關係——她根據公司指令,提供相關服務,僅此而已。一個被製造出來的機器,她的“核心程式”裡根本沒有“愛”這個模組。她不懂得犧牲、不懂共情、不懂失去。

這部電影吸引我的,是她打破了常規和設限。機器人7134號在一次次與雛雁的互動中,開始學會觀察、模仿、感受。通過關係的建立、長期的陪伴、自我選擇的掙扎,機器人逐步跨越原有的限制。在電影《荒野機器人》Wild Robot)的結尾,編號為羅茲森 7134號的機器人,在完成了漫長的演化旅程之後,輕聲說出:“我是羅茲。”短短一句話,卻是她整部生命轉化的見證——她不再是被程式設計的機器,不再只是一串數位,不再只是冷冰冰的工具或系統的一部分,而是一個擁有自我認知與情感選擇的存在——她成了一個活生生的“人”。

電影終究是電影。機器人不可能有愛。然而,有個聲音一直在那裡回蕩:“你,是在活著,還是在運行?”

愛是一種抉擇

電影裡的狐狸說:“我生來就是捕獵的。”整個自然生態系統的原始法則就是如此——弱肉強食、適者生存。我們人類似乎也在設定好的程式中生活:世俗文化要求我們要順從、效率、競爭、成功。我們自己已經設下了“我就是這樣的人”的這種思維模式——精准、理性、疏離、計算、冷漠。我們習慣了戴面具、習慣功利關係,習慣對他人設防、避開真實的感受。時間久了,我們便忘卻了自身除了那套“程式”外,還有“愛”。

電影最震撼之處,不在於技術層面的特效,而在於完成了一次逆向人類學的寓言敘事:一個沒有人性的存在,反過來提醒我們:人性究竟應該是什麼樣子?

機器人的最初狀態,也是絕對理性的。她的成長不是激烈或戲劇性的,她沒有一瞬間“覺醒”,沒有系統崩壞、意識湧現的大爆炸。只是一次又一次地做出一些本不需要做的事,在不可能的位置上,長出愛、記憶、疼痛與責任。但正是那些看似“程式外”的微小決策,使她逐漸走出機器的軌道:她照顧受傷的動物,撫養一隻孤雁,違抗保護自身的設定,為他者承擔風險,甚至願意在危難時犧牲自己。這些行動,本無邏輯優勢——她們無助於自保,無法換取任何回報,甚至違反了系統設定。

用人類的邏輯來說,這些選擇都是非理性的。但正是這些非理性的抉擇,體現了愛。愛從來不是邏輯推導的結論,而是一種選擇。而我們,是否早已將這份選擇交還給了“生存邏輯”與“冷靜分析”?在機器人“超越理性”的過程裡,她讓觀眾看到了某種更高層次的“愛”:不是感性的,不是荷爾蒙式的,而是一種選擇、一種舍己、一種深度連接。

也許我們已經太久只是照著“自己的程式”生活,需要一位元“外來的、不屬於這個世界的”異鄉者,喚醒一種記憶:“你可以不那樣活。”

在自然界,強者吞噬弱者;在人類社會,富者壓迫貧者。然而,愛,是唯一能打破這“必然性”的力量,就如一個母親為了孩子捨棄自己的利益;一個陌生人為了正義犧牲自己的安穩;一個機器人選擇犧牲自己保護一個幼小生命。人類之所以為“人”,並不在於理性、語言或技術,而在於我們殘存的上帝形象中,可以超越程式、放棄自利去愛一個不可愛之人。不是因為別人值得,不是因為規則要求,只是因為我們經驗過並確信:曾有人這樣愛過我們,即使在我們尚不可愛時,他仍然選擇給予、相信、溫柔、承擔。

愛從祂開始

理性不會讓人走上十字架。理性會衡量利弊,會保護自我,會設立界限。而耶穌在十字架上的舉動,從任何功利主義的角度來看,都是“愚拙的”(參《林前》1:18)。但正因為“愚拙”,才震撼人心(參《林前》1:27)。上帝當我們還作罪人的時候愛了我們(參《羅》5:8)。真正的愛,從來不是因為對方可愛,而是因為我們被愛過。我們之所以能愛,是因為被那“非理性的愛”觸動和改變了。

我們常常選擇自私、冷漠、支配、毀壞,因為這些是本能、是“生存法則”、是“狐狸的邏輯”。基督的非理性之愛,恰恰像那個機器人一樣,教會了人類如何從冷漠中學會去愛那些不可愛的人。祂來到一個冷漠、敵對的世界,卻在這世界最不可愛的時刻(人釘祂十字架),選擇了饒恕與愛。祂不是等我們變好才愛我們,而是在我們最不可愛的時候就為我們舍己。

那種打破本能、超越程式的愛,是從祂開始的!

羅茲森 7134號是被設計成可以清空記憶的機器。但她抗拒這件事,寧願冒險保留那些“無用”的回憶。因為她知道,那些記憶不是冗長的檔案,而是她成為真正“有情感之存在”的根基。我們活在一個不斷叫人忘記上帝的世界:我們的文化、社會價值、教育系統,甚至連宗教體制本身,都可能不自覺地讓我們忘記“上帝的形象”。然而,那份抗拒遺忘的掙扎,就是我們仍願意被上帝找回的證據。

奥古斯丁曾說:“人心若不安息在上帝裡面,便永不安息。”(註)而“上帝的形象的記憶”,可能正是那種在所有外在程式失效時,仍在靈魂深處輕輕顫動的一道光。我們每個人,都攜帶著某種被上帝創造時的記憶。我們可能早已遠離了那個形象,甚至被教育、社會與傷害磨去了方向,但在靈魂最深處,仍藏著一點對起初之愛的迴響。羅茲抱住她的記憶,像是提醒我們——別忘了你是誰。你不是被程式驅動的,你曾被愛過,也可以再次愛。

羅茲森7134號是“編號”,是她被製造、被歸類、被控制的身份;但“我是羅茲”,是她選擇自己是誰的那一刻。這正是 “成為人”的起點:我不再是被命定的,我是能回應、能選擇的。人類一旦有了愛,就成為真正意義上的人。

註:

奥古斯丁,《懺悔錄》,徐蕾譯,(中國社會科學出版社,2007年),5。

作者現居泰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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