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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聖職”、“俗職”與事奉(慶子)

本文原刊於《舉目》59期

慶子

       退休遷居灣區之前,我們夫婦都在波士頓教書。牧師認為我們和學生、學者比較容易溝通,派我們擔起教會“社青團契”(Young Professionals)的教導與輔導責任。

        波士頓人文薈萃,“盛產”名校。為了應付那些優秀的年輕人不時提出的尖銳問題,我們就得常作準備。後來,我們乾脆在神學院選課,忙得不亦樂乎﹗

       教會一位長老,多次善意地問我:“你這種‘織帳篷’(帶職事奉)的日子,還要過多久?什麼時候才出來全時間事奉啊?”我心想:我現在不就是“全時間”事奉嗎?

       顯然地,很多人認為,職場上週一至週五的工作,與“事奉”無關。心態如此,實際上也如此。大家覺得,只有牧師、神父、傳教士等“神職人員”從事的,是“全時 間聖職”事奉。一般信徒的職業則是“俗職”,每天忙的是“幹活”。只有和教會沾上邊的才是“事奉”﹗ 於是,有了“從俗職出來、進入聖職”的說法。

       聖經上是這樣區分的嗎?主是這樣看待我們的工作的嗎?

初期教會的“事奉”

        主耶穌對當時的文士、法利賽人等宗教人士,從未予以青睞,反而責備他們違反聖經的教導。耶穌以木匠的兒子的身分出生,而不是以大祭司的身分來到人間。祂所召的門徒,也是漁夫、稅吏等一般市井小民。

      《使徒行傳》記載的初期教會,在恩賜上雖有使徒、先知、傳福音、牧師和教師等,但他們和其他信徒互為肢體,在身分上沒有“高”、“低”之分,在事奉上也無“聖”、“俗”之別。

       以耶路撒冷教會為例:那時教會一天天增長,產主了飯食分配的困難。原因是,信徒中有說希臘語的,有說希伯來語的。在分配飯食的時候,一些說希臘語的寡婦,被忽略了,得不到足夠的供應,所以起了糾紛。

       使徒們蒙召,專心從事祈禱、傳道。因此,愛心關懷及飯食分配,需要更多的同工參與。 在聖靈的引導下,信徒中選出7個有好名聲、被聖靈充滿又智慧充足的人當執事。這是教會執事制度的開始。

       管飯食同工的資格,為何如此嚴格?既要有智慧、好名聲,還要被聖靈充滿,不是有能力管好飯食就行了嗎?這是因為,主看重教會裡每一個人身心的溫飽。主說: “我實在告訴你們,這些事你們既做在我這弟兄中一個最小的身上,就是做在我身上了。”(《太》25:40)所以管飯食的事奉和祈禱、傳道一樣,在主的眼 中,也要達到“聖職”的要求。

事奉定義的演變

        在希伯來文裡,“事奉”二字的意義很豐富,包含工作、敬拜、奉獻、祭祀等合上帝心意的服事。保羅在《使徒行傳》中說, 只要是“從主耶穌所領受的職事”,就是事奉。並沒有“聖”,“俗”之分。

        當我們教會的長老問我何時“出來”全時間事奉時,雖未明講,但確實影射我“還在世俗裡混”,應當早早“出來”, 進入“崇高”的聖職﹗

       問多了,逼急了,我只好回問他:“你認為我任教的大學裡,應當少一位基督徒老師嗎?您工作的醫院裡,應當少一位基督徒醫生嗎?我們社會裡,應當少一位基督徒市長嗎? ……”

        這位長老的觀念,其來有自,而且歷史悠久。從教會歷史的角度來看,對“事奉”的曲解,可分為“天主教的扭曲”及“基督教的扭曲”兩個階段。“天主教的扭曲”又可分為前期與後期。

前期

        天主教前期的扭曲,是受希臘文化的影響。古希臘哲學家如柏拉圖等,提倡“二元論”:生命可以分為兩個領域(Realms):一是天上屬靈的永恆生命, 一是地上屬肉體的短暫生命。屬天的是聖潔的,屬地的是有罪的。

        一些希臘學者出身的教父,很自然地把這種思想融入基督教的神學觀。稱為“基督教歷史之父”的教父優西比烏(Eusebius, 263-339),就是一例。他所著《福音的證明》(Demonstration of the Gospel),就帶有濃厚的“二元論”色彩。

        優西比烏認為,基督在教會裡准許兩種生命──屬靈的生命(Perfect life),保留給神父、修士及修女等;次一等的生命(Permitted Life),是屬於一般老百姓的。

       仔細推敲奧古斯丁(Augustine, 354-430)的神學理論,也可以嗅到“二元論”的氣息。

後期

        後期的“天主教的扭曲”,與“修道主義”的盛行有密切的關係。中世紀以後,教會漸趨世俗化。有一群信徒遂離世隱居,拋棄世俗的纏累,過聖潔、禁慾、簡樸、守齋的修道生活。

       對修道主義影響最巨的,可說是聖本篤主教(St. Benedict, 480-547)。他創立了歐洲最著名的凱西諾山修道院( Monte Cassino)及本篤會規。其修道士因身無貲財,靠百姓賑濟,因此又稱為遊募會士。這些苦行僧中,最著名的應屬聖法蘭西斯(St. Francis, 1182-1226),及聖道明(St. Dominic, -1221)。

        中世紀的教會禁止修道的人結婚,修士被認為比結婚的人更貞潔。一般信徒因此更覺得自己與功名利祿為伍,不夠聖潔,不配接近上帝。於是,就把一切屬靈與信仰的事情,交給“配接近上帝”的修士代辦。結果逐漸形成一種根深蒂固的觀念──只有修道者,才配成為“聖職人員”。

        到過羅馬的人,大多參觀過著名的聖約翰大教堂 (Basilica of St. John Lateran)。教堂巨大的圓屋頂,是一副嵌瓷畫。畫上半部的使徒、聖徒,既高且大,光線明亮,色彩鮮麗。下半部在生命河裡浮沉的百姓,微小得不成比 例,色彩晦暗──觀光客不難從這樣的對比中,看到天主教會對“事奉”的扭曲。

聖品制度

        教會制度如此千年沿襲下來,形成了天主教的教會聖統階級制(Ecclesial Hierarchy)。他們認為,所有天主子民,在本質上是憑天主之意建立的3個級別:平信徒、會士,以及聖職人員。天主教教階制度是天主教會的重要管理 體制,教廷依照此,層層對下行使管理權。階級造成特權,特權引起腐敗。

        馬丁路德按照聖經,提出兩大改革重點:一是依照《羅馬書》的“因信稱義”,廢除“贖罪券”等陋規。這項改革算是成功。

       另一是根據《彼得前書》的“信徒皆祭司”,提倡廢除“聖品制度”。這項改革牽涉到當事者的權益,被變相冷凍起來。至今,天主教仍然存留著階級,僅神父的教 階,就有神父、主教、助理主教、教區主教、教區大主教、總主教、樞機主教等,稱為“聖品七階”,仍然是層層推進、環環相扣的階級管理制度。

尚待解凍

        宗教改革後的基督教, 企圖解除“聖品制度”,但千年累積下來的扭曲,陰影揮之不去。從目前教會的結構來看,“信徒皆祭司”只是理論,雖然人人承認,實際上卻束之高閣、尚待解凍。神職人員與平信徒仍舊涇渭分明,在有宗派的教會就更為明顯。

       有一次外出講道,碰到10年前的學生。頑梗的他已經信了主,我很欣慰。他興奮地對我說:“老師,你一定為我感到驕傲﹗我不僅成了基督徒,而且還在教會謀得‘一官半職’耶﹗”原來,他已是教會的執事。

我們是君尊祭司

         幾年前,我在加拿大與一群基督徒同工,分享“職場即禾場”。會後,一位正在神學院進修的年輕人,一臉困惑地來找我:“我知道要在職場成為光和鹽,但對‘職場事奉是全時間事奉’的觀點,實在無法認同。職場上的人,明明是放了很多心思在工作上啊﹗ ”

        他停了一下,滿懷希望地看我:“聖經裡,有被上帝呼召去從事職場事奉的例子嗎?”答案是肯定的,而且例子很多。

聖經例子

       在出埃及的路途中,耶和華就對全以色列民說:“你們要歸我作祭司的國度,為聖潔的國民。”(《出》19:6)所以,凡屬耶和華的子民,都是被膏的祭司。

        聖經記載了在南國猶大末期上帝揀選的兩位先知──我們稱為“大先知”,因為他們說的話既長且多。一位寫了《耶利米書》及《耶利米哀歌》,另一位寫了《但以理書》。

        耶利米留在聖城耶路撒冷,專職譴責行淫作惡的猶大百姓,勸其早日悔改,以免遭亡國被擄之禍。但以理則被擄到巴比倫,在那“俗不可耐”的國家,服事那“俗不可 耐”的尼布甲尼撒王。雖然但以理不在聖城任職,卻堅拒“入境隨俗”。他和同伴分別為聖,不食王之酒膳,不祭偶像。一日3次,但以理面朝耶路撒冷,雙膝跪在 上帝面前,禱告、感謝。

        但以理聰明嚴謹,忠心認真,毫無過失,連巴比倫的君王和貴族都稱讚他“心中光明,裡頭有聖神的靈。又有聰明智慧,好像上帝的智慧”。尼布甲尼撒王也因但以理,稱頌耶和華的名:“你們的上帝,誠然是萬神之神,萬王之主﹗”直到巴比倫亡國,但以理一直被重用。

        這樣看來,上帝呼召耶利米、但以理這兩位先知,差派他們分別在“聖城”及“俗城”事奉祂,見證祂的榮耀,兩人皆為“聖職”。

       同樣,我們都是“君尊的祭司”,有的像耶利米,被召在教會事奉,是屬靈影響範圍內被恩膏的祭司; 有的被召入“巴比倫”職場,是屬世影響範圍內被恩膏的祭司 。
只要是“從主耶穌所領受的職事”,就是“聖職”,保括在家庭及職場的事奉。

明白身分

        為了更深入地回答那位年輕弟兄的疑問,我和他一起讀了上帝呼召比撒列、亞何利亞伯的一段經文:“ 耶和華曉諭摩西說: 看哪﹗猶大支派中,戶珥的孫子、烏利的兒子比撒列,我已經提他的名召他。 我也以我的靈充滿了他,使他有智慧,有聰明,有知識,能作各樣的工, 能想出巧工,用金銀銅製造各物。又能刻寶石,可以鑲嵌;能雕刻木頭……我分派但支派中,亞希撒抹的兒子亞何利亞伯,與他同工。凡心裡有智慧的,我更使他們 有智慧,能作我一切所吩咐的。”(《出》31:1-6)

      足見上帝提名呼召祂的僕人,未必個個成為先知,卻為所託付的“聖工”,得到相稱的智慧,被知識與聖靈充滿。

        同樣地,只要清楚目前我們的身分,是從“主耶穌所領受的職事”,無論在家庭、在職場、在教會,聖靈必賜我們充足的智慧、聰明、知識,膽量,讓我們能勝任各樣的挑戰。聖靈必也為我們呼召同工,讓我們彼此提攜,見證、榮耀祂的名。

全民皆祭司

        那位提問題的弟兄,幾年前已從神學院畢業,和妻子在教會無怨無悔地服事。

        教會若欲回到初期教會的興旺,不能單靠有限的“神職人員”的事奉。福音廣傳,必須“全民皆祭司”。一旦信徒認識自己崇高、尊貴的祭司身分,知道任何正當的職 業都有其內在價值,就會積極尋求訓練、造就的機會。除了在教會與其他肢體互相配搭,有耶利米事奉的恩膏,一起承擔聖職,更可馳騁在“巴比倫”職場上,有但 以理事奉的恩膏,見證上帝的榮耀。

         不要因長老給了壓力,而有罪惡感﹗也不要因“聖職”、“俗職”在時間分配上的衝突,造成屬靈的“精神分裂症”﹗

我們夫妻的“聖召”

        在我們人生不同的階段,上帝可能呼召我們扮演不同的角色、從事不同的事奉。
我們夫婦事奉數十年,未曾見過“燃燒的荊棘”,也未曾被“大馬色路上的大光”擊倒在地。上帝的呼召,有時很明顯, 有時需安靜等待。

10年主婦

        我從研究所畢業時,不可一世,滿懷野心,要成為中國第一位取得諾貝爾物理獎的女人﹗ 上帝卻幽默地差派我在家庭裡事奉,不折不扣地當了10年全職母親。 原該是事業衝刺的黃金10年,我竟然在家生兒育女,相夫教子,同時也在教會有小小的服事。

        當時不明白上帝的旨意── 讓我讀那麼多年的書,就為了教養兩個娃娃嗎?誰知10年下來,練就了一身做家事的好功夫!能在15分鐘內做好晚飯,也能燒80人的大鍋菜。 等到孩子們全天上學,奇妙的上帝又差派我在大學教書,事奉一代不甚聽話的年輕人,而且一教就是25年,以致最後對教導、輔導大學生和研究生極有心得。

忽成宣教士

        幾十年家庭、職場、教會的事奉,我從未想到有朝一日會被呼召到外地作宣教士。 17年前, 當我最好的朋友離開我們去泰北宣教時, 我因不捨而氣憤地說:“我永遠不會去作宣教士!” 沒想到話說得太滿! 幾年後, 我們夫婦在教會的事奉遇到了瓶頸,無法突破。 與此同時,我們看到了歐洲中國留學生的需要。

        特別是911事件後,美國對外國留學生入境嚴加管制,中國留學生赴美簽證成功率只有20%。此時歐洲國家卻意識到,外來的留學生,是刺激經濟發展的有力因素,遂紛紛前往中國辦“大學展”。 在這一推一拉之下,成千上萬的中國留學生,如潮水般湧向歐洲。

         我們沒有聽到上帝點名呼召我們,卻看到上帝呼召的手(參《詩》123:1)。 祂的手先關閉我們在自己教會事奉的門, 祂的手將大批留學生帶往歐洲,祂的手就這樣把我們帶進了歐洲禾場。

        到了宣教工場,才突然意識到:焉知上帝裝備我過去的35年,豈不就是為現今歐洲中國留學生的需要麼?上帝呼召我們夫婦在大學教書,為的是準備我們和歐洲的中國留學生有共同的語言,讓我們成為傳遞福音的橋樑。

抓住他們的胃

        歐洲不比美國,既非鼓勵移民的國家,更不是什麼民族文化大熔爐。中國學生到了歐洲,舉目無親,和當地的中國人,在語言、文化上都有很大的差異。 我們夫婦自然成了他們在異鄉的父母。

        以前我聽說,要抓住丈夫的心,必須先抓住他的胃。 沒想到這句話,應用到了留學生的身上。 我施展當年全職家庭主婦的做飯本領,照顧他們,從胃到心。我們在歐洲的簡陋住處,常常是“高朋滿座”,食客絡繹不絕。

        不知道學生們是來聽福音的?還是衝著我的大鍋飯來的? 其實也不需要知道。總之, 就在教導、輔導、談研究課題,和做飯、吃飯、刷碗之間, 福音就傳出去了﹗
上帝的呼召多麼奇妙﹗上帝的裝備多麼應時﹗大哉﹗敬虔的奧祕﹗

作者原為波士頓大學教授 。現為美國校園團契的特約同工,負責歐洲事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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