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后现代社会对宣教的挑战(熊璩)

熊璩

本文原刊于《举目》第12期

        “世间没有事实真相,只有诠释(意:不同的看法)。”(尼采《权力意志》)

         “后现代主义这个词不代表任何意义,请尽管使用。”(《独立日报》,1987年)

         几周前,笔者在斯坦福校园撞见后现代主义大师Richard Rorty。他说:“人家总是告诉我,我写的东西是后现代主义,但我不知道什么是后现代主义。”

         是啊,到底什么是后现代主义呢?为了避免混淆,本文所采用的“后现代思想”一词,指的是文化层面的讨论,不包括文学或艺术的领域,也不作哲学性的辩论,主要是研究受到后现代思想影响的人。

一、后现代思想是什么?

         顾名思义,后现代思想就是对现代思想的逆动,它本身并没有一套独立的理念。本文期望能先对现代思想与后现代思想的争执做一个交待,再来探讨后现代思想对传福音的影响,和我们的因应之道。

          Barna研究所(注1)的调查资料显示,X-世代的人有三分之二对有组织的宗教有反感。这些1965-1980年间出生的人,多具后现代的世界观。要了解这个族群,就得先正视他们所反对的现代思想。

          简单来说,现代思想是启蒙运动的产物,它的特点是:

          a) 对人类“理性”有无上的信任,认为它是决定一切知识的准则。理性能告诉我们什么是真的、好的。连自由也要遵从自理性所得到的知识和法则。

          b) 对人类前途充满希望(人定胜天!),对“进步”充满信心。认为进步是必然的、好的(股票市场是一定要上升的)。

          c) 既然宇宙是可知的,知识是确定的,“真理的存在”和“真实的可知”也是当然的。因此,传达知识的语言也是确定的,它也是透明的,能表达心思背后的实体。例 如,“白色粉笔”背后,真有一个确定的、唯一的白色的实体(观念),它不因环境或时空而改变,是放诸四海而皆准的。

          因此,对现代人来说,认知与价值都有其普及性和全面性,而且是被“当权者”(政府、教会、跨国公司、流行文化的约束力和侵蚀力)所肯定的,甚至所操纵的。它代表的是当权者的利益,其实往往也就是西方男性世界的看法和利益。

         现代人强调“秩序”,这种秩序的维持与社会的进步息息相关。因此,所有对这个秩序的威胁,都是异类,都是要克服的。在文化上,现代思想是有统一性和侵略性的。

         相对地,后现代人所看到的,是当年白人对原住民或有色人种的迫害,是对各民族固有文化的破坏,是科技进步对环境生态带来的灾难,是核子与生化武器带来的恐惧。他们看到的是机器的进步,和人的退却。

         例如,在这次伊拉克战争中,从美国的媒体,和阿拉伯的电视台中,我们看见的,好像是两场不同的战争。真象、是非、对错,从不同文化的角度来看,似乎模糊了很多。至于以阿争执的看法,则又是另一个是非难明的例子。

         因为后现代的思想家,反对统一的、普遍性的真理,和对事实的了解,他们遂把各文化中,所用来解释自己行事和信仰的叙述,称为“超故事”(注2)。例如,马克 思主义的“超故事”就是:资本主义将解体,社会主义的乌托邦将实现。西方世界的“超故事”就是:民主制度和自由经济,是放诸四海而皆准的至理。

         J. Lyotard有句名言:“简单来说,后现代思想就是对超故事的怀疑。” 这就是所谓的解构过程(Deconstruction)。语言(真理、好、坏、正义)与现实脱钩,一切的真理和知识都是局部的、部落性的、甚至是个人的主 观经验和感受。没有了超故事以后,人人都可以编写自己的故事了。

二、后现代思想对福音对象的影响

         后现代思想是一个全球性的现象,根据上面的分析,后现代人的主要特征是:

         a) 在对知识与认知的了解上:知识是权力的应用(尼采),它的可贵仅在于其功用,不在于传达客观的讯息(创造论或是进化论哪个是真的都不在乎。)所以,知识的 反面不是无知,乃是噪音。关键是:谁来决定什么是知识?什么是噪音?并且谁知道该对哪些事项作决定?例如,谁来决定流行的时尚?谁来决定“饶舌 (Rap)”是否算一种音乐?

         b) 活在现在:现代人以职业来定位自己(我是工程师),后现代人比较注重朋友关系,和娱乐的方式,他们用社交圈来给自己定位。他们不是寻求说教,乃是寻求关 系、亲密感和对话的机会。他们有个性,生活在消费品大量专用化(Customization)的时代,想像力丰富,可变性很高。他们为今天而活,对不稳定 的明天,对宏观的远景,没有太多期望。

         c) 寻求真实的自我:他们不受“超故事”所拘束,他们没有现代人的执著。他们忠于自己的感觉和想法,所以更能自由地表达自己,更能里外一致。

         d) 倾听边缘人的声音:他们对所谓主流以外的人、事、物关心,对全球的生态环境敏感。所以许多女权运动者和弱势族群,能与后现代思想共鸣。

三、后现代思想对宣教的影响

         后现代的景观严重地威胁著美国教会,不久以后,美国教会很可能会步上欧洲教会衰微的后尘。许多华人教会也已经开始意识到,他们的下一代正从教会里消失。

         许多教会,对这个深受后现代思潮影响的世代缺乏了解,也缺乏沟通的管道。在这种情形下传福音,好比要求关公战秦琼,完全不搭界!

         教会应当建立沟通的管道。保罗所说,向什么人就作什么人,并非要我们在原则上妥协,乃是要我们在方式上活泼。若是我们说的话,别人甚至都不愿聆听,又如何能传福音呢?

1.宣教是文化上的翻译

         宣教是一个“翻译”的工作(即是将上帝的信息翻译成教外人能够了解的语言),不但在做法上如此,解经上亦然。“作为我们信仰的根据,圣经需要经过解除文化处 境(De-contextualize)的手续,以把握住其中超文化的信息;然后,这个信息需要再经过文化的处境化(Re- contextualize),使得其信息能够在今日文化中被解读。”(注3)

         这不就是基督道成肉身(进入文化)的原则吗?基督的信息超越时代性,且祂主动地接触边缘人物,这正是我们应当效法的榜样。

         对这个后现代族群,我们要把信仰带到他们熟悉的社交和生活环境中,以他们关心的议题与活动作切入点。把他们拉到教会来听道固然很好,但是传统的教会用语对他们完全陌生。我们要寻求共同的语言,做文化上的翻译工作。

2.真诚的生活与关系

         其次,这些有意无意间,从路旁、电视上、和网上,平均每天收到1500-3000个各式广告的后现代人,怀疑权威,认为权威漠视个别性,有压制性。他们注重 的是真诚的(Authentic)信仰经验。他们寻找亲密的关系,期望多参与,盼望有机会表达自己信仰的感受,也因此容易受到灵恩倾向的吸引。

          这个族群希望看到有血有肉的人,他们希望从基督徒的挣扎、伤痕和不完美中,看见信仰的真实面。他们不要提炼过的见证,不要开罐式的布道法,不要隔着面纱对话。只有真正的关怀和爱心,可以打开他们的心门。

3.“命题性”与“故事体”的平衡

          他们对制度化的教会兴趣不高,甚至排斥,但他们对灵性领域的兴趣远高于现代人。他们没有耐性分辨那些命题性真理(Propositional Truth,如预定论,洗礼,教会路线之争,等等)。这些对现代人非常重要的东西,对他们而言,意义不大。

          我们虽然不能漠视命题性真理或是教会的传统,但是我们也不必把“唯我独是”当作正统。后现代人更能适应初期教会的单纯和热情,他们甚至比现代人更向往传统的礼仪。而今天教会许多的想法、做法,却常常不自觉地师法现代人的模式,并且用之来批判后现代!

          其实,圣经中充满了“故事体”(Narratives)的叙述,它是我们信仰的核心,这些没有加上宗派色彩的叙述,最能引起后现代人的共鸣。基督教的信仰对苦难问题极度关心,也非常重视创造的原意,这都是可以与后现代的心灵接轨的。

4.教会与社会的针对性

          针对后现代社会的冲击,教会不是要变得更为后现代化,那是条死胡同。而是必须与世界分别,否则将失去能力。我们要在文化中跟随基督,而不是跟随文化,或是独立于文化之外。否则,教会本身会被边缘化,失去对话的机会!

          教会亦不能一味只有灵性的信息,后现代人关心全球环境,对社区有兴趣。教会对社会道德、公义和福祉,要有积极的参与和立场,把基督的真理在文化环境中彰显出来。教会若在社会公益上无声地消极地存在,或是一味地定罪,它将失去与社会的关联性。

         最重要的,教会不仅要合乎正统,更要追求圣洁。教会要在后现代的文化环境中作“翻译”的工作,成为基督有活力的见证,而不是追求现代文化中所认可的成功。

         基督教的信仰包含绝对的真理(例如,道德律)。我们不能把相对性的东西绝对化,但也不能把绝对性的东西相对化。可是,我们阐扬绝对性的真理,必须要能在生活经验中找到支柱点(翻译),不能单单地宣告独断的教条,它会叫后现代人窒息。

         后现代人反对组织化教会的权势与做法,但不是反对基督教的信仰内涵。后现代人是多元化的,我们要的可能不只是一个新的宣教模式,而是需要许多个。对这个族 群,我们要同情、了解,建立沟通桥梁。单单一味地否定是不智的。但愿,后现代思想的挑战给深受现代思想影响的教会,提供了一个反思的机会。

注:
1. Barna研究所是George Barna 所创办的基督教研究机构,网站�Ghttp://www.barna.org/.
2. Jean-Francois Lyotard 称之为 “Master Narrative” ,或作 “Grand-Narrative” ,或作 “Meta-Narrative.” 。参见 “The Postmodern Condition: A Report on Knowledge” ,University of Minnesota Press, 1984.
3. 取自Alister McGrath “A Passion for Truth”, IVP, 1996。 本段话原出自 David F. Wells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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