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文原刊于《举目》63期
明道
美国著名女作家哈丽特‧比彻‧斯托所著《汤姆叔叔的小屋》(Uncle Tom’s Cabin,又译作《黑奴吁天录》),被林肯誉为“引发南北战争的导火索”。该书有两个贯穿始终的主题:一是废奴,一是信仰。而第二个主题,读者往往误解。
宣扬的不是宗教,是信仰
斯托夫人(1811─1896)出生在牧师家庭,做过教师。她在辛辛那提市住了18年,与南部蓄奴的村镇仅一河之隔,这使她有机会接触到逃亡的黑奴。她本人也去过南方,亲自了解那里的情况。奴隶的悲惨遭遇,引起了她深深的同情。《汤姆叔叔的小屋》便是在这样的背景下写出来的。
此书于1852年首次在《民族时代》刊物上连载,立即引起了强烈的反响,受到无与伦比的欢迎。林肯总统后来接见斯托夫人时,称她是“一本书酿成一场大战的小妇人”。
凡是读过《汤姆叔叔的小屋》的人,都深深体会到美国黑奴制度的血腥、残暴。该书废奴观点明确,呼吁社会变革,呼吁解放黑奴。对于读者而言,社会政治的改变,可以带来人权的保障、各方面的进步提高,是很好理解的。
特别作为中国读者,我们早就学会了阶级斗争的分析方法——《水浒传》,是农民阶级反抗地主阶级;巴尔扎克的《人间喜剧》,揭露了资本主义的虚伪、黑暗;甚至《西游记》,也是歌颂人民的反抗精神……那么《汤姆叔叔的小屋》,当然反抗的是奴隶主阶级的残暴恶行!
所以,在阅读《汤姆叔叔的小屋》时,我们很容易先入为主,以既有的思维模式,解构这篇名著,将其丰富内涵,简单归纳为呼吁解放黑奴、揭露和谴责奴隶主暴行,然而,却忽略或误解了该书的另一个主题——宣扬“真正的信仰”──信仰耶稣基督!
斯托夫人此书常被诟病,认为她塑造的汤姆叔叔的形象,太有宗教气息,缺乏反抗精神等等。其实这是对斯托夫人的误会。斯托夫人不仅仅是“激进”的废奴主义者,更是“激进”的宣扬福音、反对“虚伪的教会”的基督徒。如果能够仔细、客观地通读本书,会发现,作者对“基督教”有很多批判——有时直接描写或评论,有时则借着书中人(主要是圣克雷尔)的口进行。其批评很深、很透彻,甚至超过了许多教外人士对基督教的批判。
斯托夫人没有宣扬基督教的外在形式,她宣扬的是:人,要信仰耶稣基督,要遵行圣经的教训,真实认罪、悔改、信上帝!
斯托夫人的信仰观,在书中一贯体现
×信仰的作用──改变人和社会
斯托夫人并没有把人物简单地按照所属阶级贴上标签。人的行为,除了受到自身地位的影响,也受到信仰的影响。有像玛丽那样虽然参加教会的聚会,却刻薄、自私,也有像菲尼亚斯那样,虽然不参加聚会,却正直、善良帮助奴隶逃脱。
奴隶主中也有心地善良的,奴隶中也有残暴的。例如,汤姆的第二个主人,奴隶主圣克雷尔,待奴隶很优厚。这除了天性使然,也与母亲从小给他的信仰教育有关。圣克雷尔的母亲是虔诚的基督徒,以圣经为人生指导。
在书中有一个场景:圣克雷尔的妻子玛丽聚会回来,告诉圣克雷尔,讲道的博士引用圣经,论证奴隶制度是合理的,有的人生来就是伺候人的,等等。这种讲道,显然很合玛丽口味。
玛丽批评圣克雷尔一天到晚在外跑,就是由于他不喜欢宗教。圣克雷尔反驳:“宗教!你们在礼拜堂里听到的那套玩意儿,就算是宗教吗?那种拐弯抹角、可上可下,以便迎合自私自利的世俗社会中,各种歪门邪道的玩意儿,也算是宗教吗?我这个人生来不敬神明、庸俗而愚昧,那种比我的本性更可耻、更狭隘、更不公正、更不顾他人死活的玩意儿,也算是宗教吗?不!如果我要寻找一种宗派的话,它只能高于我自己的本性,绝不能比它低。”
这段话,说得真够痛快。虚伪的信仰,只是人为自己罪行辩护的借口、牟利的工具。在与堂姐奥菲利亚小姐的一次对话中,圣克雷尔说,黑奴中很多人没有正常的道德观念,偷窃、醉酒十分普遍,没有正当的谋生技能。当然,这不能怪他们,他们的肉体、灵魂,已经被占有、剥夺,没有指望。如果把这样的人,一下子解放,推出庄园、推向社会,不知道会成什么样子?
通读全书,我们可以肯定,这绝不是圣克雷尔的借口,不是他想保住自己的奴隶主地位。他知道:“这是一个绝对遭天谴的制度。”“全国人民都对奴隶制度感到不满。奴隶制度不仅对奴隶不利,对奴隶主也没什么好处。”
他认为,某种意义上,改变人比解放人重要,比改变社会结构重要。难度更大。解放可以用战争,用法律,但改变人“太费事”。不过“费事”却很有效。这个“改变”,其实就是使大家成为虔诚的信徒(不是“教徒”)。
斯托夫人认为,真正信仰耶稣的人,心中一定生发出对别人的爱。此观点,在奥菲利亚小姐教育托蒲赛时,生动地体现。
圣克雷尔戏谑堂姐奥菲利亚小姐,给她买了一个小黑奴托蒲赛(Topsy),让堂姐和小黑奴同住,教育她。托蒲赛是一名不知来自何方、“衣衫褴褛”的小女奴。她认为既不是上帝造了她,不是她的母亲造了她,“我想我是自己长出来的。我不相信有谁造了我。”(英语因此有了成语“grew like Topsy”,像托蒲赛一样成长,比喻一种自生自长、放任自流的生存方式)。
托蒲赛没有任何是非观念,很难教育。奥菲利亚和颜悦色地教育她,全然无效。奥菲利亚问她:为何不好好做人?她回答:“哦,小姐,恐怕我是挨揍挨惯了。挨揍对我很管用。”她被打后,向其他小黑奴炫耀:“哈哈!菲利小姐还揍人呢,她连一只蚊子都打不死!我原来的主人才叫会揍人呢,直打得我皮开肉绽,真是厉害,那才真叫会揍人呢!”
奥菲利亚小姐在托蒲赛的教育上(知识、生活、信仰各方面)费尽心血,但收效甚微。我们不能否认,奥菲利亚小姐有爱,她所做的,例如为托蒲赛洗澡,实在让人佩服。“描述一个没人理睬、邋遢的孩子第一次浴洗的具体过程,对文雅人来说实在有些不堪入耳。事实上,世界上有成千上万的人,迫不得已在恶劣的环境中生存和死亡……奥菲利亚小姐真可以算得上是心诚志坚,言出必行。她勇敢地担负起为托蒲赛擦洗之责任,没放过任何一处令人作呕的脏地方。”
然而,奥菲利亚小姐的这种爱,还不能算是斯托夫人提倡的,超越性的来自上帝的爱。虽然奥菲利亚是虔诚的基督徒,做事极其认真,为人极其正直,但她对托蒲赛有偏见,有时候甚至有些厌恶。尽管她尽量掩饰、克制,但“孩子们总是很敏感的,别想瞒住他们什么。只要心中稍微有点嫌恶他们的想法,就算你想尽办法用物质笼络他们都没用,他们是一点都不买帐的。这些事看来很奇怪,但就是这个样子。”
而小女孩伊娃,真正地用基督的爱来爱托蒲赛,终于感动了顽石一样的孩子。当伊娃热切、动情地抚摸著托蒲赛说:
“噢,托蒲赛,可怜的孩子!谁说没人爱你呢?我就爱你!托蒲赛,我爱你,因为你无父无母,孤单一人,可怜无依,受尽欺负。托蒲赛,我爱你。”
瞬时,“一道真诚信任的光芒,一道圣洁无私的爱的光芒,竟穿透了那孩子蒙昧、黑暗的心!”
这些言语和场景,也感动了屋外的圣克雷尔和奥菲利亚。圣克雷尔对奥菲利亚说:“这让我想起了母亲。她跟我说过,如果我们想让盲人感到光明,就得像基督一样把他们召到身边,亲手触摸他们。”
斯托夫人信仰观的前瞻性、普适性
上帝似乎总会拣选一些人,在教会僵化、自以为义的形式主义泛滥时,发出呼声,唤醒人真正地悔改。斯托夫人似乎就是其中一个。她书中描写的玛丽太太,经常聚会,阅读属灵刊物。但看到她的实际生活,真要为她的灵魂担心……
斯托夫人在书中,除了极力宣扬废除奴隶制度之外,还通过深刻、细致的描写,显示出世上只有两种人:已经认罪悔改的罪人,和不知悔改的罪人。故此,没有人可以定别人的罪。南方的奴隶主有罪,北方的自由人也有罪——他们对黑人的偏见可能更深。他们可以派遣宣教士,去奴隶群体中宣教,却不能接受一个黑人进入自己的社会,更不用说自己的家中。
当今社会不是一样吗?一些义工、社工、“三下乡”的文化人,等等,可以抽出一些时间去服务弱势群体,却因此更自义……《路加福音》中浪子的哥哥,其实也是有罪的,而且,是一种更难以察觉、不易悔改的罪──自义,喜欢定别人的罪。
当今许多教会,也表现出了形式主义的虚伪,并未做到爱人如己。教会亦应警惕自义之罪。属灵伟人王明道说过,人往往背着两个袋子,前面的一个装着别人的错误,身后的装着自己的错误。
应该消灭的,是愚昧和邪恶的制度
以经济基础划分人性,是不正确的。
著名的教育家布克尔•华盛顿,出身于黑奴。一家人都是黑奴,日子过得很苦。然而华盛顿记忆中,做黑奴的日子,并非充斥着仇恨、冲突、对立。他的叙述,温和得多。他甚至拿黑人奴隶和农场主和睦相处、感情深厚的事例,要人们相信:奴隶制废除后,黑人和白人不必对立,可以融洽相处。
华盛顿在自传中说,没有谁愿意做奴隶,奴隶制度绝对是错误的。但无论如何,不应把仇恨施加在对立群体的个体身上。应该消灭的,是愚昧和邪恶的制度,而不是奴隶主个体,同时要提高黑人的教育水准。
寄希望于改变社会结构,从而改变人心、改变社会,无异痴人说梦。斯托夫人在书中,也借着圣克雷尔的哥哥(另一位奴隶主)的口说:资本家对工人的剥削,只是隐蔽些而已,并不比奴隶主轻,甚至更残酷。他的农奴,生活好过很多工人。
那么人心呢,人的心灵,能通过社会的改变而改变吗?如果不悔改信主,人的争斗,彼此恶待,会改变吗?奴隶主真的就格外坏吗?其他阶级就好一些吗?不是的!如果没有来自于上帝的爱,各个群体都是一样的。华尔街大亨尔虞我诈,摊贩之间的争斗,也一样剧烈,也许更狠;文人相轻,没文化的人,直接恃强凌弱……
不是某个阶级、某个群体!
走笔至此,正好网上有一则新闻,深深触痛了我的心。
山东夏津县城某汽修店的两个维修工,因为开玩笑,竟然把高压充气泵,塞入年仅13岁的学徒杜传旺的肛门。强大的气压,瞬间击穿了孩子稚嫩的身体。经医院诊断,杜传旺的大小肠出现20多处破损、穿孔,多个内脏器官严重受伤,出现胃出血、肝功能减弱等症状。
在昏迷8天后,杜传旺苏醒。“听医生说,孩子大肠有7、8个窟窿,小肠上有27个窟窿,阴囊鼓得跟气球一样锃亮。”杜传旺的表叔董其录,气愤地说。
这样做的原因不是什么深仇大恨,只是恶作剧。那两个工人也不过是劳动者,或许也受老板的“剥削”。只是,恶作剧不敢对上面,只能对比自己更弱小的。
网络发挥了极大的作用,使杜传旺得到了及时的救助,相信那两个维修工也会受到法律的惩罚。然而,其他无数的弱者受欺凌,贪官、有钱有势者却横行,是这个社会无法禁绝的。
出路在哪里?斯托夫人并不寄希望于废除社会不良制度。她所宣扬的信仰观,给我们指出了一条路:人人都认罪悔改,信仰上帝!
我以《汤姆叔叔的小屋》的最后一段,作为本文的结束语:
可是上帝仍然仁慈宽容,给予我们期限来挽救祖国。在上帝眼里,南方和北方都一样是有罪的,基督教会本身也犯下了严重的过失。假如我们联合起来维护邪恶和暴虐,或者利用奴隶制来赚取私利,这都不能够使美国得救。
获得救助的唯一办法,就是忏悔、伸张正义和仁慈。沉重的磨石会永远沉没在海底,这是一个永恒的规律。同样,所有不公义和残暴行为,必然招致上帝的惩罚,这也是一条不可更改的、严酷的法规!
请注意,作者说,必然招致上帝惩罚的,是“所有不公义和残暴行为”,而不是某个阶级、某个群体!
作者在山东女子学院担任英语教学工作。
参考文献:
1. 《汤姆叔叔的小屋》,王家湘译,人民文学出版社,1998。.
2.《布克尔·华盛顿.力争上游》思果译,.辽宁教育出版社,199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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