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同苏
道在一个肉身里面活过,于是,世间就有了永生。旋律在声带上震颤,由此,乐坛上就有了歌。如同歌的唱,道是活出来的;恰似曲的在,道鸣奏在肉身之上。
道的本质
“道成肉身”的道永远是生命性的。“道成了肉身,住在我们中间”(《约》1:14),所以,一切不能活在我们中间的道都不是生命之道。道是活出来的,不是想出来的。生命是不可解构的,因此,道也是不可解构的。只有在不可解构的层面,无限才可能在有限里出现。
有限理念的抽象从来未曾达到不可解构的高度。从“象”中“抽”出来的理念,都是有限的,岂能与无限的不可解构比肩呢?抽象的理念,都不是生命之道。因生命是不可解构的,从而不可解构的无限之道,只能由不可解构的生命活出。乐曲仅仅存在于自我和谐、不可解构的旋律中,而非在抽象的对位法里面。同理,道恒为不可解构的生命,而非抽象的文字或者神学思想。
“道成肉身”的道必有具象的实在性。“论到从起初原有的生命之道,就是我们所听见、所看见、亲眼看过、亲手摸过的。”(《约一》1:1)凡不能在具象生命里面出现的,眼不能见手不能摸的,就不是生命之道。就如在声带或簧片上震颤的,才是旋律;印在五线空间里的,只是符号。甚至在心上谱写的乐曲,都得以先行听过声响作前提,以体验过的声响为基础去模拟。因此,只有在血肉之躯里面活出来的,才是生命之道。
“道成肉身”的道也是日常性的。理性的道或情绪的道,都可能存在实在以外的地方,唯有肉身里面的道非得每日都活出来。歌得持续唱着,才是歌,否则,就只是符号;道得每日活着,才是生命,否则,就只是理念。理念或情绪都可以藏在什么地方,偶然露面,唯有生命是一刻也不能停止的。
不发声,就没有歌;不活着,就没有道。
“道成肉身”的道更是有个性的。道在世间呈现的唯一形式,就是一个人的生命。基督就是耶稣;在耶稣的个性生命以外,别无基督。肉身永远在时空之中,个性的差别是肉身存在的基本前提。“道成了肉身”就是“道成了个人”。个性的存在是“真”与“活”的保障。抽象的理性之道是既不真也不活。成了一个人的道,才是又真又活的生命之道。“……我活着就是基督”(参《腓》1:21)。
基督就是作为一个“我(即主体)”而活着,所以,若是我活着不是基督,则基督对于我就不是活的。我若不以我的风格唱歌,歌就不是我的;一旦我只能机械而精确地重复著乐谱上的音响,我就不再是唱歌,而是一个毫无乐感的音乐盒。如果我不作为“我”活出基督,基督就不是我的,对我就毫无生命的主体性。
理性主义以理念为至上之物,以为理念对了,一切就都对了,却不知理念只是有限之物,根本不具有至上性。因此无限而不可解构的生命,绝对地大于理念。如此,可以解构的理念又怎么可能驱动不可解构的生命呢?更有甚者,即使错误的生命,都大于正确的理念。这就是为什么那么多正确理性的教导,却丝毫改变不了罪性的生命。凡以理性主义投射,将道解构为理念,就尚未遇到真道——耶稣基督的生命。
如果道是生命,则认识道的唯一方式就是体验。“我们若遵守祂的诫命,就晓得是认识祂。人若说‘我认识祂’,却不遵守祂的诫命,便是说谎话的,真理也不在他心里了。”(《约一》2:3-4)“遵守”才是认识,所以,行才是知,活才是知。
既然可以解构的理性小于不可解构的生命,那么,理性就根本未达到生命的高度,也就不具有认识生命的幅度。不可解构的生命只与不可解构的生命等宽,由此,生命的体验是认识生命的唯一方式。
理性仅仅能够把握客体,却无法把握生命。
外在的观察与分析,仅仅触及了客观的形体,却无法了解生命本身。你分析了水的分子结构,研究了流体力学,学习了运动生理学,熟读了泳姿分解图,你就会游泳了吗?游泳只能在游泳中学会;只要置身于游泳之外,就永远无法学会游泳。
活是学习生命的唯一途径,就像发声之于学习歌唱。狂读乐谱却不发声,是学不会歌唱的,同理,那些熟悉圣经却从未活过基督生命的人,也认识不了基督。今天教会的问题,不在于缺乏灵性的乐谱,而在于没有灵性的歌唱。将基督生命分析得头头是道,不等于将基督生命活出来。
满是乐谱的无声世界有歌吗?满是圣经知识却无生命的教会有道吗?
道的传承
道是不可解构的生命,所以,承载道的受体就必须是不可解构的生命;道的媒介也必须是不可解构的生命;因为小于生命的东西不可能传递比自身大的生命。
以为用理念或文字就传递了生命的,其实,也就只传递了理念与文字,因为所传递的恰与其媒介等宽。道就是基督的生命,在生命以外,又有何物能够传承道呢?“你们查考圣经,因你们以为内中有永生;给我作见证的就是这经。然而,你们不肯到我这里得生命。”(《约》5:39-40)
圣经是开放性地指向基督生命的;若将圣经封闭在文字里面,它就只剩下字义(见《林后》3:6),丧失了上帝的生命气息(见《提后》3:16)。以为教授文字与理念就传递了生命,和以为有了文字与理念就可以改变生命,不就是这个理性主义时代的真正问题吗?
道既是不可解构的生命,唯一的传承方式就是效法:一方以不可解构的具象生命示范,另一方用不可解构的生命模仿。效法就是生命的对接。“但你所学习的,所确信的,要存在心里;因为你知道是跟谁学的。”(《提后》3:14)
圣经是基督生命的见证,由此,圣经文字从本质上就不是一个自在之物。圣经指向活的生命,就是生命之道,否则,就脱水为干瘪的文字。无生命者,教不了圣经,只能传递抽象的理念;而将圣经禁锢为抽象的理念,就是将生命的活水脱去。
道是由生命传递的,故而,要传道,必有生命的“谁”来示范。五线谱上的“蝌蚪”,是不会自己发声的;空对着乐谱,不知道声音,更无法学歌。得有响在肉身中的乐谱,才会发声。得有导师,才可能学习歌唱。可惜的是,现在教会里到处都是传抄乐谱的人,却难见会唱歌的导师。乐谱的传抄反导致了歌声的减少,这是时代的悲剧。
“你们该效法我,像我效法基督一样。”(《林前》11:1)在效法中,“我”是不能去掉的。生命都是主体性的,而主体就是“我”。生命的示范必须以“我”的形式展开。不把“我”搁在里面,生命就无法示范。没有“我”的普遍教授,教的都是抽象理念。“我”就是个人,“我”就是个性。非“我”的,都是非生命性的;非个性的,都无生命可言。
歌只要唱出来,就一定有风格,有流派。歌要响在时空里,就必须是个体性的存在。那种无个性的普遍音乐至多只是抽象的乐理,不可能成为真实的歌声。个性化的歌声,只能由个性化的教授产生。上大课是上不出歌手的;真正的歌手都是有师承的,都是导师一对一地传授出来的。如今教会里面无“歌”,缺的不是大课,缺的是真实生命的个性传递。我们都在传递无“我”的普遍理念,却失去了必须有“我”的生命传承!
作者现在美国加州牧会。
图片一为谈妮拍摄,图片二为张倚天拍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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