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君王再臨！”

臨風

本文原刊登於《舉目》官網“天下事”專欄 2014.07.16

NBA天王巨星勒布朗‧詹姆斯（一般人喊他作“詹姆斯國王”，這個詞源自17世紀出版《欽定版聖經》的詹姆斯國王）選擇回到克利夫蘭騎士隊的消息，7月11日中午（美東時間）從《體育畫報》的網站爆炸性地散佈開來。 縱使四年一度的世界盃正在熱火朝天地進行，縱使這是棒球季節的盛季，但從6月中起，NBA超級巨星詹姆斯的去向就一直是美國體育界的頭條關注，每天在ESPN體育頻道上都可以看見權威人士在分析、預測詹姆斯的動向。他的決定將帶來多米諾骨牌效應，使得所有其他各隊間的交易可以陸續搞定。

四年前的“那個決定”

詹姆斯出身于俄亥俄州阿克倫市，距離克利夫蘭不到40英里。2003年NBA選秀，他以第一輪第一順位的榮譽從高中畢業直接投効騎士隊，成為史上最年輕的選秀狀元。 整個克利夫蘭都以這位老鄉為榮。克利夫蘭是個講究體育競賽的城市，擁有各種職業球隊，包括NBA籃球隊、美式足球隊、棒球隊，以及冰球隊。不過，幾十年來從來就沒有拿過任何職業賽的冠軍。如今，詹姆斯給了他們希望。

  招牌姿勢：詹姆斯喜歡在重要賽前把粉筆灰灑在空中製造氣氛

4年前他25歲，在騎士隊已效力7年，事業正是如日中天，他成為克利夫蘭的象徵和榮耀。可是，他個人雖然表現傑出，但由於隊友不夠優異，騎士隊一直與東部冠軍無緣，更不要說NBA的總冠軍了。

這時，奪魁心切的詹姆斯面臨事業上最關鍵的決定：是繼續留在騎士隊呢，還是去參加已經擁有韋德和波什兩位巨星的邁阿密熱火隊。整個克利夫蘭都認為他會留下。

2010年揭曉“那個決定”的一刻，電視收視率超高。

“沒種的背叛”

詹姆斯高調宣佈，要在2010年7月8日這天，戲劇性地在電視上宣佈他的決定。全國都在屏息等待，卻沒有人知道他要去哪裡。於是，各種猜測和謠言充斥於媒體管道，有如“馬戲班”般熱鬧。結果，在眾目睽睽的目光下， “那個決定”揭曉了，邁阿密中選。這個決定讓整個克利夫蘭心碎，球迷們如喪考妣！那些以往以他為英雄，崇拜他的球迷們，一刹那間集體陷入絕望，感覺被愚弄了。

耐克公司提供，掛在克利夫蘭市中心的十層高壁畫在“那個決定”之後被取下。

結果，憤怒的克利夫蘭民眾紛紛焚燒繡上詹姆斯球號的球衣。除了邁阿密，對他不顧慮騎士隊感覺的高調作風，全美國的球迷們紛紛提出指責。騎士隊的老闆Dan Gilbert更是發表了一篇措辭激烈的公開信，批評他這種媒體炒作是“自戀、自我宣傳”，認為他的決定是“沒種的背叛”，認為他給下一代塑立了一個惡劣的榜樣。 這就是有名的“那封信”。

每次詹姆斯的熱火隊到克利夫蘭比賽，都要面對觀眾憤怒的噓聲和抗議。

土豪作風

熱火隊在總裁派特‧萊利的運籌帷幄之下，組成這支“冠軍隊伍”，其實在職業籃球界普遍為人詬病。NBA球隊一向的做法都是，先吸收一兩位超級球星，然後以此為中心，經過多年徵召與訓練，建立（built）一支堅強的隊伍。邁阿密的做法卻是用金錢購買（bought）冠軍，用高價同時吸收三位巨星，就像速食麵一樣，立刻成為一支冠軍隊伍。這也就是Dan Gilbert在“那封信”裡所批評的：“有些人不願意經過死亡，就想直接進入天堂。”讓人想到土豪作風。

當年，詹姆斯在邁阿密誇下海口，有他們三位巨星，熱火隊要奪得至少8次冠軍。果然，從2010-2014，邁阿密的熱火隊表現優異，四年都打入NBA季後賽的總冠軍決賽，並且在2012-2013年兩度蟬聯冠軍。今年慘敗給刺馬隊，刺激他開始反思。

2013年NBA冠軍，以及總決賽最有價值球員。

這4年來，詹姆斯雖然被視為全球最佳籃球運動員，地位幾乎接近喬丹。但還是有不少人認為，詹姆斯毅力不夠堅強，總需要杵根拐杖。

“君王再臨！”

這次是 “那個決定”的第二版。顯然地，他成熟多了，整個過程非常謹慎，也非常得體。他事前僅僅通過代理人通知《體育畫報》，希望利用他們的網站刊登自己的決定 。至於內容，他一直保密，直到7月10日，也就是向外公佈的前一天，才把細節與該公司溝通。其他各式媒體儘管很熱衷，但卻完全蒙在鼓裡。

根據詹姆斯在《體育畫報》網站的撰文，他主要的動機是想回到家鄉，“我與俄亥俄州東北部的關係遠超過籃球。4年前，我不知道，但現在我清楚了。”他為4年前“那個決定”的處理方式感到抱歉，認為自己做錯了，傷害了許多人。

這次是他們全家的決定。他青梅竹馬的妻子也是在這裡長大的，他的母親也希望他回來。並且，他第三個孩子就要出世，他希望自己的孩子們都在這裡受教育、成長。

視己為導師

他說，自己沒有讀過大學，過去在邁阿密這4年的經驗，對他來說就像他人上大學。讓他學到很多。他說：“我的呼召不僅是籃球，我有責任負起帶頭的作用。” 他感覺，自己對克利夫蘭的下一代有責任，要做他們的榜樣。他並且說：

“我並不保證能得總冠軍。我知道這是非常艱難的事，我們沒有準備好，現在還不行。當然，我想明年就贏，但是我們要面對現實。這將是個非常漫長的過程，會比2010年還更漫長。我知道，我的耐心將會受到考驗。我將會進入一個新教練和年輕球員們的環境，我可能是最老練的。但是我對即將可以把隊友整合到一起感到非常激動，同時幫助他們到達連他們自己也不知道可以達到的高度。我現在看自己是個導師，我很興奮可以去帶領一群年輕的球員們。”

讀到這裡，我有點吃驚。他今年輸球，卻反而成熟了，對自己更有信心了，也對自己的使命更清楚了。這個嶄新的詹姆斯令我驚喜！這些話是4年前的他看不到，也說不出來的。

這幅邁阿密的壁畫花了兩年的功夫完成。詹姆斯一宣佈離開，他的臉馬上被塗黑了。

可是，過去的傷痕不能就這樣抹去，它必須有個交代。因為，那些傷痕不但刺痛了他，更是刺痛了他的母親和他的妻子。他說，這個問題必須處理，否則走不下去。

盡釋前嫌

詹姆斯在文章裡提到，他已經與Dan Gilbert面對面見了面，交談過了。原來在上個週日（6日），Dan Gilbert親自坐了私家飛機來到邁阿密，密會詹姆斯，親口為“那封信”向他道歉。Gilbert說，寫了那封信幾個月後，他自己重讀時，就已經非常後悔了。那些氣話並不能代表他，也不代表他心裡真正的感受。

詹姆斯接著說：“每個人都會犯錯，我也犯錯。我算老幾，哪能一直懷恨在心呢？”

這句話讓我幾乎不敢置信。這位還不到30歲，馬上要成為十億富豪，為萬人景仰的大明星，他耳朵裡所聽到的肯定都是些奉承話。一般人處在他的地位，都是盛氣凌人，人皆負我。他有這樣的胸懷能夠穿透表像，的確十分珍貴。

堅定的使命感

他顯然看出，球迷的熱愛都是有條件的，甚至是勢利的。球迷們真正關心的是：“你最近對我有什麼貢獻？”他之所以能夠超越這些恩怨，因為他有堅定的使命感，要貢獻桑梓，他不需要從球迷崇拜的眼神中汲取養分。同樣地，我以為，球迷們也有責任，如果人們崇拜英雄，把他看成“君王的再臨”，把一切的希望寄託在他身上，那麼，我們遲早會失望的。

當然也有可能，詹姆斯體會到，如果要奪冠，呆在熱火隊前途並不樂觀。如果跳槽他隊，又會影響聲譽。在與騎士隊的談判過程中，由於騎士隊的配合，他展望到一個更光明的前景。因此，有可能他的決定不過是個事業上聰明的抉擇。另外，也有可能，他真正關注的只是自己的形象工程。

尋找人生價值

不過我不這樣看，我認為，他有花不完的錢，他的著眼點不僅是商業上的，也不僅僅是自私的。他對從小生長的桑梓的確充滿感情。一個人的動機有可能瞞過他人，但是無法瞞過自己的家人。他把家從邁阿密高級社區的南灘搬到寒冷多雪的克利夫蘭，這肯定是全家的意願。

詹姆斯是從天主教學校受的教育，我不知道是什麼信仰在指導他的人生，給他力量。不過，他一向熱心公益，有可能受到宗教教育的影響。他這次做決定所表現的堅強，讓我有個感覺，他這個抉擇與當年喬丹決定放下籃球，從NBA的超級明星變成二流棒球隊的球員，其道理相似，一個人在事業成功以後，更覺得有尋找人生價值的必要。這才能驅使他走出舒適區，踏上新的軌道。對喬丹來說，那就是他從小熱愛的棒球。對詹姆士來說，那就是他從小熱愛的社區。

值得學習

詹姆斯的話一直在我腦中盤旋：“每個人都會犯錯，我也犯錯。我算老幾，哪能一直懷恨在心呢？” 說原諒容易，但是，真正原諒，而且能夠恢復關係，卻是非常不容易。這讓我想到耶穌在主禱文中的一段：“免我們的債，如同我們免了人的債。”

“赦免”是人生的一個大關口，它也存在於基督教信仰的中心。今天世界上許多問題的根源就是因為人們要“以眼還眼、以牙還牙”。人與人間如此，派系與派系間如此，國與國間如此（例如，最近以色列人與阿拉伯人之間的彼此殺戮）。在這點上，“詹姆斯國王”的榜樣值得我們每一個人學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