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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次大选,别再用“福音派”说事(磐石)2016.05.04

文/磐石

本文原刊于《举目》官网2016.05.04

这次美国大选的共和党初选,因为那位为“愤怒白人男(angry white male)”代言的地产大亨候选人特朗普(或称川普),而令人匪夷所思。

无论此君言语如何粗俗,执政理念怎样荒诞,这个经久不衰的不倒翁,至今初选总票数仍然高居第一,使得诸多体制派热门候选人落马,以往选战中的各项禁忌,遇上他也像是碰到不粘锅。

或许因为媒体渲染,或许是名人背书,公共舆论似乎显示,这位在言语和个人节操上明显违背圣经教导的候选人,居然深受福音派选民的拥护。

本来他在经济和价值观上偏向自由化,却去争夺保守派阵营的共和党选票,已经让人不可理喻,却有一些保守派名人和基督教领袖,纷纷为其助阵。

不少福音派基督徒居多的“深红州”选票,也成为他的囊中之物。

在宪政共和的政体构架下,每个美国公民都有各自选总统的自由和标准,宪法也不限定候选人的信仰。但是当拥护某个政治人物的群体,被打上“福音派”标签,或是有影响力的基督徒公众人物,高调为某人助选,恐怕不是个人自由选择的私事。

毕竟“福音派”这个字眼,首先是个信仰宣告,表明热衷传福音的基督徒身份。如果与某些政治标签、某个政党或候选人挂上连接号,可能于福音广传不仅无补,反而有害。

 

谁是“反体制候选人”的忠实粉丝

究竟谁是这位被冠以“反体制派候选人”的忠实选民?

笔者做了个不太严谨的统计分析:在初选揭晓的34个州中,用各州福音派人口密度、失业率和国内生产总值(GDP)高过或低于全国平均值的3项选择,来记录获胜州的数目,然后将总分换算成百分率。

如图显示,在福音派人口密度超过平均值(25%)的州,这位候选人的支持率远高于他人,而在福音派较少的州,他相对处于逆势,可见福音派支持他的说法,并非空穴来风。

另一种解释是:工薪(无大学文凭)阶层白人男选民,因为近年来逐渐丧失既有权益,愤而选择一位反体制的“抗议派”候选人。从图中的失业率来看,此说法也有些道理。

失业率超过平均值(4.9%)的州, 支持他的比例是7比1,而在失业率较低的州,更多的人没有选他。有趣的是,无论GDP高或低于平均值的州,他的人气都高居不下,这也许和近年来全美GDP增长率(2.1%)整体较低,中产阶层普遍怨声载道的现象有关。

就此粗略的统计可以看出,特朗普之所以受欢迎,可能有福音派因素,也可能是经济问题。

 

愤怒白人男的画像

《华尔街日报》的大选报导中,有一套图文互动资料“政党画像”(Portrait of Parties)(注1),使用过去和当今的选民调查结果,给两党政治的成员画像。

如果把共和党选民分成体制派(布什和卢比奥)、保守派(克鲁兹和卡森医生)以及抗议派(特朗普)三大阵营,抗议派选民的教育程度最低,平均工资最低,对移民政策和国际贸易也最反感。

社会议题上,抗议派最拥护个人持枪的权力,对同性婚姻的态度居于体制派和保守派中间,对堕胎支持率则最高。可见在不同议题上,他们的立场有时保守、有时温和,有时激进,所以《华尔街日报》的结论是:他们在意识形态上缺乏统一的身份。

该媒体也发现抗议派是所有共和党选民中,信仰意识最淡漠的一群人,其中只有38%的人一周至少去教会一次,而保守派和体制派则分别是56%和43%。这似乎和附图所显示的初选结果相冲突,其中因缘何在?

《华尔街日报》也为过去24年选民结构的变化画了幅像。1992年前,无大学文凭的白人男选民,占所有选民的63%,共和党中占67%,民主党中占59%。

到了2015年,这个群体在所有选民(46%)和民主党(34%)当中成为少数,而在共和党内(58%)仍占多数。这段时间里,有大学文凭的白人平均收入增长了19%,而工薪白人男性的收入却减少了3%。

据此推断,工薪白人男选民选择与体制派候选人分庭抗礼,至少部分原因来自经济上的失利。社会和选民人口结构的变化,使他们在共和党的初选中,因人数的优势先声夺人。

然而因为他们在整体选民中的比例从多数变为少数,如果代表他们利益的候选人获得共和党大选提名,胜选的机率反倒减少了。

 

抗议派 ≠ 福音派

如果特朗普在福音派集中的地区和在工薪白人男选民中受欢迎,而后者却是3类共和党选民中最不看重信仰的,如何处理这两者间的矛盾呢?

与以往大选中两党紧抓着意识形态不放的情形截然不同,本次共和党选民,似乎对个人节操和价值观都违背保守派原则的特朗普,网开一面。在辩论中不当的言论举止,如果换了其他人,都会轻易落马,然而他却秋毫无犯。

此现象可能有两种解释:一是抗议派选民对现状反感至深,宁愿丢弃原则转而支持他们不认同的候选人;二是他们虽然来自福音派地区,却不一定是福音派。民调资料比较支持第二种解释。

宗教民调机构皮尤中心(Pew Center)在今年1月27日的《信仰与2016年选战》一文中披露,特朗普在参选共和党人中,被认为是最不虔诚的(least religious),而三分之二的共和党选民认为,总统和他们有共同信仰很重要(注2)。

到了超级星期二(3月1日),大部分南部(福音派居多)各州的选后民调(exit polls)中都有一题是,“候选人认同你的信仰重要吗?”回答“不重要”的选民偏向特朗普,而回答“比较重要”和“非常重要”的,则选择了其他人。

总体上讲,60%称呼自己是福音派的选民,投了别人的票。以密苏里州为例,每周去教会一次以上的选民,保守派候选人得到55%的选票,领先抗议派候选人30个百分点(注3)。

政党画像的选民趋向显示,这次共和党初选的中坚,即信仰意识淡漠的抗议派工薪白人男选民,并不能代表传统意义上的福音派。

也许是地区的缘故,也许是文化或家庭传统的渊源,他们在民调中可能选择在福音派这项上打勾,然而支持某个候选人的初衷,更多是建立在经济利益的基础上,他们趋于自由化的意识形态,也更能容纳特朗普。

从整体选民结构上看,这个群体不能代表全国的福音派基督徒。据民调公司盖洛普(Gallop)今年3月2至6日的最新全国范围调查,认同共和党的人为26%,民主党的32%,而独立于两党之外者达38%。

另据皮尤中心今年2月23日的美国各基督教宗派政治倾向图显示,福音派基督徒中有19%-39%为民主党,5%-22%为独立选民(注4)。按照政党画像的资料,工薪白人男性在共和党中较集中,而在所有选民中却呈下降趋势,仅在共和党初选中领先,不代表在主流福音派中也受欢迎。

如果说支持特朗普的选民是福音派的说法有偏颇,一个需要回答的问题是——何为福音派?

 

谁是福音派?

一般社调资料,包括主要媒体参与的全国选举池(National Election Pool)的选后民调,都不可避免地遇上这个模糊概念的问题(注5)。“福音派”与“基督徒”、“重生得救”“抗议宗”“有信仰”“去教会”等字眼交互使用。

信仰上的福音派,不是类似长老会、浸信会、圣公会等宗派团体,而是指超越宗派或无宗派,以传福音为己任的教会和基督徒。其前身为上世纪初各主流教会中抵制自由化教义、坚持圣经基要真理的基要派信徒。

虽然没有统一明确的定义,福音派基督徒一般都有重生得救的经历、相信整本圣经无误、相信耶稣十字架救赎的大能和热心传福音等特征。今天,福音派基督徒不仅存在于不分宗派的圣经教会,在各主流教会甚至天主教会中也有影响。

然而,经过近一个世纪的变迁,这个字眼的文化和政治色彩愈来愈浓烈,大有超越其维护圣经权威,以传福音为己任的信仰本意。

70年代民主党开始向左转,淡化信仰,强调权利解放和意识形态的自由化;不少福音派基督徒从民主党的阵营转到共和党旗下。

从此各届选举时,两党不仅在经济、教育、福利、外交、政府权利方面,存在分歧,意识形态和价值观的鸿沟,包括对堕胎、同性婚姻、信仰自由和安乐死的差异,使得福音派字眼逐渐被标签化。

笔者在美国居住过的3个州,民主党比例高, 自由化倾向明显,福音派完全是贬义词,是歧视、分裂、不包容、憎恨、守旧的代名词。

而在福音派人口较多的南部和中西部各州,不少社区领袖和政治人物,常常满口圣经词藻,以福音派身份为荣耀勋章,与教会人士建立攻守联盟 。

当信仰宣告变成政治标签, 无论是在较自由化的东西海岸,还是较保守的中部和南方, 无形中可能成为传福音的障碍,难怪著名福音派信仰与文化时评专家卢梭.摩尔(Russell Moore)在《华盛顿邮报》的一篇文章的标题就是︰

“这次选举,让我很恨福音派这个词。(注6)”

 

别让福音派成为绊脚石

虽然媒体印象让人觉得特朗普在福音派基督徒中有较高的支持率,一些基督徒政治家和教会领袖,也因各自因素为他公开拉票,但从各种迹象表明,他其实并未得到基督徒的广泛支持。

随着初选白炽化的进展,更多教会领袖站出来,指出特朗普无法在道义上代表福音派。

著名基督徒畅销童书作者兼牧师陆可铎(Max Lucado),也高调斥责伸中指的竞选行为更像黑帮火拼而不是选总统,指出特朗普通不过他的涵养测量仪(注7)。

福音派这个名词“被政治化”的趋势,使得福音派教会的基督徒不可避免地在左与右的政治大潮中,被捆绑在共和党这艘船上。它在公众心目中的政党色彩,也与信仰告白纠缠不清。

具有讽刺意味的是,尽管这次抗议派候选人与传统共和党理念背道而驰,然而在公众舆论以至于国际关系上,福音派还是在某种程度上被画上等号。 如果此时还不醒悟这个现象已经成为传福音的绊脚石,还要等待何时?

难怪摩尔宁愿人家改称他为福音基督徒(gospel Christian)而不是福音派基督徒(evangelical)。

 

结语

也许有人认为,如果特朗普获得共和党提名,必定在大选中被民主党候选人击败,以后一切将恢复原状。然而正如《华尔街日报》的政党画像所描述,教育和经济因素以及人口结构的改变,使得工薪白人男选民,在社会的比例逐渐减少,而在共和党当中力量却更集中。

所以即使本次候选人昙花一现,类似的候选人仍然会层出不穷。基督徒在今后的政党政治中要持什么立场,令人深思。

更需要回答的是,在今天的社会大环境下,福音派基督徒要向世界传达什么样的资讯,表达什么样的身份,而不是接受世界(媒体)所给予的刻板印象。

如果福音派同意1974年洛桑会议上有关福音布道和社会政治关怀都是基督徒责任的宣言,就应该有自己独特的身份,积极参与政治,共同担负起关注社会公义,争取被压迫人自由的责任,活出对邻舍的爱和对基督的顺服(注8)。

耶稣曾经说:“不敌挡我们的,就是帮助我们的。”(《可》9:40)也说过:“不与我相合的,就是敌我的;不同我收聚的,就是分散的。” (《太》12:30)

共和党也好,民主党也好,可能因为短期的利害因素向基督徒伸出橄榄枝。作为社会成员,基督徒可以也必须行使权利和义务,利用地上的民主机制来达到上帝所赋予的公义和怜悯的责任,而不是成为某个政党的附庸。

1. Wall Street Journal, http://graphics.wsj.com/elections/2016/roots-of-revolt/

2. Election 2016: Faith and the 2016 Campaign, http://www.pewforum.org/2016/01/27/faith-and-the-2016-campaign/

3. Darren Patrick Guerra, Actually, most evangelicals don’t vote trump, Christianity Today, March 18, 2016, http://www.christianitytoday.com/ct/2016/march-web-only/actually-most-evangelicals-dont-vote-trump.html

4. Pew Research Center, The political preferences of U.S. religious groups, February 23, 2016, http://www.pewresearch.org/fact-tank/2016/02/23/u-s-religious-groups-and-their-political-leanings/ft_16-02-22_religionpoliticalaffiliation_640px-2/

5. Cathy Lynn Grossman, Exit poll region questions confuse and mislead, critics say, Religion News Service, March 10, 2016.

6. Russell Moore, Why this election makes me hate the word evangelical, February 29, 2016, the Washington Post, Acts of Faith: Opinion, https://www.washingtonpost.com/news/acts-of-faith/wp/2016/02/29/russell-moore-why-this-election-makes-me-hate-the-word-evangelical/

7. Max Lucado, Trump doesn’t pass the decency test, The Washington Post, 2/26/2016, https://www.washingtonpost.com/posteverything/wp/2016/02/26/max-lucado-trump-doesnt-pass-the-decency-test/

8. 参阅洛桑信约中文译本: http://www.lausanne.org/zh-hans/content-library-zh/covenant-zh/lausanne-covenant-z

作者现居波士顿地区,从事金融分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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