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浅谈“直译主义”(吴家望)

吴家望

本文原刊于《举目》51期

        永恒主…说:“这是谁,以无知的话语使我的旨意晦暗不明呀?”(《伯》38:1,吕振中译本 )

       圣经成书之后,好比沙漠中的西奈山,数千年屹立不变。人读经如入宝山,收获无止。

       人对圣经的理解,因地因时,因个人经历和想像力,或对或错。无论我们是以敬畏之心,或是好奇之心,或怀疑之心来读圣经,除非有本事读原文,否则都需要他人翻译。

一、圣经直译和直译主义

        圣经是古老的书,用古老的希伯来文和希腊文写成。翻译圣经大致有3种方式:

        一是从希伯来文和希腊文直译(literal translation),照字译字,忠于原文。主张这种方法的人,可称直译主义者(literalists)。

        第二种翻译方法是意译(paraphrasing method),取圣经大意,用当代语言表达。这种译法,虽然通俗易懂,却难免失真。

        第三种方法折衷,介于前二者之间,尽量忠于原文,又设法用相等的现代用语来表达。这种最常用的方法,叫做“灵活等义翻译法”(Dynamic Equivalence method)。

        翻译任何语言,第一步当然是直译:明白原文的意思。直译法主要分两种:逐字直译(literalism),和文法-历史直译(Grammatical-Historical method)。

        逐字译法强调每个字的意义,被称为机械、木然直译法(mechanical, wooden literalism)。有人说这种译法“呆板”,殊不知“木然”直译乃是最难、最重要的第一步。

        不过,神学家拉姆(Bernard Ramm)指出,木然直译法有个最大的缺点,就是掩盖了原文的文学风格(literary aspects),也失去了原文借着这样的风格要表达的真实意义(true meaning,注1)。

        1978 年,面对圣经解译的纷乱现象,代表保守派神学家的“世界圣经无误协会”(International Council on Biblical Inerrancy),在芝加哥举办“高峰会议”,发表了著名的“芝加哥圣经无误宣言”(Chicago Statement on Biblical Inerrancy )。

        1982年,该协会二次“高峰会议”,认可圣经直译的重要性,更肯定了“文法—历史”译经方法,肯定了圣经用不同的文体和文风来表达圣经事件,反对“任何脱离直译意义的圣经翻译方法”(注2)。

        诚然,圣经是超自然之天书,但是考古学证明,希伯来语和希腊语圣经版本,都保存得极为完善。人类语言有限,却足够表达圣经的原意。是故虽然没有一种绝对完美 的译本,但大多数译本都能够满足“这圣经能够使你有智慧,可以因信基督耶稣得着救恩”(《提后》3:15,注3)的目的。

二、马丁路德和“唯独圣经”

        马丁路德(Martin Luther)16世纪宗教改革的一个重要环节,就是将圣经从教会的“管制”中“解放”出来。他著名的“唯独圣经”(Sola Scriptura),和“圣经是清楚明白的”(Perspicuity of the Bible)理论指出,圣经是一本有无上权威,却也清晰可懂的书。

        第6世纪的神学家葛列格里(Gregory the Great),总结了早期教会俄利根(Origen)、奥古斯丁(Augustine)等人的理论,提出解经有4种途径:直意、寓意、道德意义和类推意义 (literal, allegorical, moral and analogical meanings)。

        马丁路德说,基督徒读经,第一步必须寻求直译意义。唯独直意才是基督教信心和神学的全部实质,唯独直译意义才经得起危难和试炼。

        马丁路德同时强调历史译经的重要性。他说,唯独历史译经才能够提供正确和有效的教义。路氏尊俄利根为师,却不同意他的寓意译经法。他说,圣经的直接意义中,包含生命、平安、力量、知识和技巧。他直截了当地说,除此以外,都是愚蠢的(注4)。

         路氏诠译圣经的3个原则是:(1) 因为圣经是上帝所默示,所以译者必须具备信心。(2) 圣经的权威高过教会的权威。(3)直译乃是解经的主要方法。

        路氏并不否定早期教父的寓意解经方法,但是批评当时罗马天主教会“以教会为中心”的寓意解经方法。并且,路氏强调希伯来文和希腊文原文的重要性。他认为:

       (1)唯有靠原文才能真正显示上帝原先的启示。(2)若不能以原文读经,就不能避免异端的影响。(3)和圣经直译法不可分的,就是历史—文法译经方法——译者必须关注经文的文法,作者写作的时间、环境和状态,以及经文内容的连贯性(注5)。

三、直译主义的历史影响

        20 世纪,在和达尔文主义、科学主义和自由派神学对抗的过程中,美国出现了一批以“直译主义”为重要基本教义的保守派教会。他们把“逐字直译”和“忠于圣经” 相提并论,得到不少虔诚基督徒的支持。他们提倡“圣经无误”,标准十分严格——圣经的每一个字的原意,一是一,二是二,都不可以改变或意译。

        如何翻译圣经,本来不是政治、社会问题,但是,因为和进化论等的冲突(例如, 进化论认为,生物进化需要亿万年的时间,而直译主义者认为,从圣经《创世记》来看,地球并没有存在这样长的时间),神学问题闹到了政治、科学舞台上,更进 入法庭,情况变得非常复杂。1925年美国路易士安娜州的所谓 “猴子案件”(Monkey Trial),就为美国社会带来裂痕,至今影响不断(注6)。

        从正面看,这些争执促进了基督徒对圣经的研究。同时,亦使基督教会和科学界以互相学习、共同提高的态度,严肃面对21世纪科学和信仰两个领域前所未有的难题。

四、文法—历史译经法概要

         改革宗神学家麦卡特尼(Dan McCartney)和克莱顿(Charles Clayton)认为,唯有直意的真理(literal truth),才是确实的真理(real truth,注67)。他们说,当我们读经文,思考上帝要我们学的功课时,我们必须先想一想,什么是上帝要最初的听众(original hearers)学的功课?二、三千年前,上帝必定是用那时读者能够理解的方法对他们说话。

         采用文法—历史译经方法,乃是要发现当年作者 要“读者”从这段经文中领受什么。要做到这一点,我们必须考虑很多问题:当时的文化、社会、地理、语言和历史背景是怎么样的?经文中所含的文字、短语和成 语,在那时的习惯用法是什么?当时作者和读者面临哪些特殊环境和问题?这段言语或文字是什么文体?什么是这整本书的目的?这段经文的内容、文体,和整本书 的关系为何?当时读者在上帝救赎史中的角色是什么?……

       麦氏和克氏将上述问题,简化为4项解经须知:

1.语义问题(semantics)

        圣经作者要表达的意思(meaning)完全取决于当时的语言状态(state of language),亦即语言学所谓的“同时分析”方法(synchrony)。直意的语言,乃是这些字句在被运用时的正常意思(ordinary meaning)。唯有直意,也就是原来作者要表达的意思,才是正确的(really true)意思。

        和直意不同,字句的“非直意”内 容,包括圣经中常见的隐喻(metaphor),夸张(hyperbole)和讽刺(sarcasm)等,必须通过上下文对照来理解。原文的字或句,本身 没有暧昧可言(暧昧的来源有二,一是对上下文关系缺乏了解,二是强求原文回答它未曾回答的问题)。

2.文化隔阂问题(cultural distance)

        要跨越文化沟壑,首先要看到差异,包括社会的、文化的和语言的。只有这样,我们才能体会原作的环境。例如,当我们读到耶稣的话 :“时候到了,神的国近了,你们应当悔改,相信福音”(《可》1:15),我们要明白,“神的国”(The Kingdom of God),在耶稣时代的巴勒斯坦,意思是“上帝的主权”或“上帝的大能”(注78)。耶稣说“神的国近了”,是指上帝的主权和大能完全实现的日子近了。

         耶稣的宣言,宣告了耶稣基督在人类救赎历史上的壮举,和当时的政治形势等无关。对被罗马帝国奴役的犹太人来说,这是最大的福音﹗

         我们不但要懂得圣经时代的文化,也要认识我们自己的文化。如果我们连自己的文化都不熟悉,我们怎么能知道我们的文化背景对我们读经的影响?如果我们要事奉同胞,更必须懂得我们族群的文化特点。

3.文义连贯问题(context)

        圣经是浑然一体的,所以,理解文脉及上下文之呼应十分重要。例如,“敬畏耶和华是知识的开端”(《箴》1:7),这句话不但是《箴言》第1章的主要部分,而且也是《箴言》中所有箴言的基础。

        有了这样上下文呼应(context)的眼光,我们很快看到,如果这句话是整本《箴言》的基础,它也应该是整本圣经的基础!

4.文体(genre)

       圣经中的某书卷,究竟属于哪一种文体,这是现代读者特别关心的。例如,在科学猛进的时代,记载上帝创造宇宙万物的《创世记》,文体是什么?是历史书,还是神话?是智慧哲理书,还是科学教材?这是需要分辨清楚的。

        《约伯记》是很打动人的一卷书。有位犹太教神学家写了一本书,叫做《为什么坏事发生在好人身上?》,反映了许多读者的心声。如果我们仔细研究《约伯记》的文 体,看到它的诗歌风格,它形象化的描绘,它复杂的隐喻,我们便明白,《约伯记》的重点并不是在于真人的传记,而是智慧书的教诲,在表达上帝的主权。

        麦氏和克氏说,如果不搞清《约伯记》文体,我们不但会错怪上帝,而且会错过上帝要我们学习的功课。

小结

        若不懂圣经语句的直接意义,就如烟云阻隔,如何知庐山真面目?

        或是,懂得语句的直接意义,却不明白二、三千年前,这些话是谁对谁说的,当时当地,说者何意,听者如何领受,反倒用今天的个人经验去生套,也会错认庐山为黄山。

        再如果,坚守个人经验,固步自封,则是认庐山为丘陵,不免迷途,“山上有山归不得”了(注8)。

注:
1. Bernard Ramm , Protestant Biblical Interpretation( Wilde Company, 1956), 47-48; 89-96.
2. 参1978年“芝加哥圣经无误宣言”,载于Norman Geisler, Editor, Inerrancy(Grand Rapids, Michigan:Zondervan, 1980), 493-502。
3. 除非加注,本文经文皆引自新译本。
4. Anthony C. Thiselton, New Horizons in Hermeneutics: The Theory and Practice of Transforming(Grand Rapids, Michigan: Zondervan, 1992,)183-185.
5. Bernard Ramm, Note 2, 51-56.
6. 1925年,美国路易士安娜州中学生物教师斯科普斯被判不得在学校教导达尔文进化论。时过境迁,2005年,美国宾夕法尼亚州一学区被禁止教导责异进化论的“智慧设计论”。
7. Dan McCartney & Charles Clayton, Let the Reader Understand(Wheaton, Ill. : Victor Books,) 1994, Chapter 5.
7. βασιλεία (“国”) : royal rule, royal power; the royal reign of God. BDAG: A Greek-English Lexicon of the New Testament and other Early Christian Literature(Chicago, Ill. : University of Chicago, Second edition, 1979.)
8. 孟迟,《闺情》。下句是:湘江暮雨鹧鸪飞。

作者来自上海,自由传道人,获数学、神学等学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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