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红
本文原刊于《举目》48期
我在北京大学获得博士学位后,在上海的一所知名大学里教书。从助教、讲师,一路奋斗到副教授,还有一步之遥就可拿到教授头衔——这在我看来,那是水到渠成的,只是时间问题。
我有个美满的家庭,先生是职业经理人,事业成功,对家庭尽心尽责,女儿健康可爱。很多人对我们这样一个家庭羡慕不已。
但是,说实话,虽然我们在上海的生活很优裕,但其中的艰辛只有我们自己知道。在这个人欲横流的世界,被各种名利的诱惑裹挟著,我和先生几乎从来没有悠闲地生活过,因为我们觉得这个世界就是这样:你放松一天,说不定第二天就被这个世界淘汰了。
我们在工作上和生活中,都承担著好大的压力。同时,内心又常常空虚异常,因为仔细想想,实在不知道这样的人生究竟是为什么。
赴美镀金啦
先生偶然认识了一位朋友。在了解了我的学历和学术背景后,这位朋友说我应该到海外走一走,镀镀金。他不是说说就算,很快就给我拿来了美国一所大学的邀请信,邀请我做访问学者。我抱着试试看的想法去签证,想不到就批了。我就这样稀里糊涂地来到了美国。
到了美国以后,内心一片茫然。说是访问学者,但实际上除了去听听课、听听讲座外,基本上无事可做。这时,一位朋友来探望我,临走时问我,愿不愿意周日跟他们去教会。我正无所事事,就欣然答应。
平生第一次去教会,看到满屋子的人低头祷告,感觉很新奇。接着就听到有人大声祷告,有人甚至边哭泣边祷告。我开始全身起鸡皮疙瘩,觉得这些人装腔作势,而且大呼小叫,实在失态。
祷告后,牧师开始讲道。他讲耶稣基督如何被钉十字架,叙述十分详细。台下有人低声啜泣,而我却好像在听天方夜谭。
第一次的教会体验就这样结束了。下一个周日,朋友又来接我。还是因为没有其他事做,我又跟着去了。连续几周都是这样。
其实我从一开始,对主日敬拜就很反感,因为让我联想起中国的学马列主义(虽然我没有经历过,但通过各种媒体途径,对那时的变态生活很熟悉)。但我依然坚持去教会,除了海外生活寂寞、无聊这个原因外,我还有一个目的,就是研究教会。
我是搞社会学研究的,多年的学术生涯,使得我对任何社会现象都感兴趣。我的直觉告诉我,教会是很好的社会学研究对象,不妨多花点时间了解,说不定能就此写出篇研究论文来,也算是海外访学的一个收获吧。
就这样在教会待了几个月,完全是抱着学者参与、观察的态度来的。听道时心不在焉,多是在观察周围信徒。但就在这心不在焉的过程中,那道也多多少少听进了耳朵,回去后也会想一想其中的道理。
青年的秘密
有一个主日,我听到了一个18岁青年的见证,我的心被重重地撞击了一下。
那是牧师的儿子,一个阳光青年,刚刚进入大学一年级,准备读医科,前途无量。而且这孩子从小在教会中服事,弹钢琴、翻译、带儿童班,样样事情积极肯干,是个人见人爱的青年。
那天,他走上台来,用低沉的声音,讲述他深藏在心底的一个秘密。他说为了这秘密,他已经与神较量了好久,他祈求神让他保留这个秘密,其他所有的,他都愿意奉献给神。但神不放过他,一定让他交出这个秘密。
这秘密是什么呢?原来在他16岁的时候,误闯入一个不良的网站,惊慌之后居然没有立即退出,反而被深深吸引,从此不可自拔,每天从一个网站到另一个网站,不断地寻求刺激。
他的父母对此没有任何的察觉。事情发展到最后,那年夏天,他随暑期夏令营去苏格兰,深更半夜,当大人们都睡下了,他和一个同伴悄悄溜了出去,去了当地的红灯区。
当他说出这个不停地折磨着他的秘密时,他泪流满面。他颤声向台下的父母和两个妹妹说:多年来,你们始终以我为荣,但我却是这样有罪的人,我请求你们的原谅。
台下,他的亲人也哭成泪人。他的父亲走上台,与他紧紧拥抱。
应主持人的提议,在座的所有父母亲,都与自己的孩子紧紧拥抱。
我也抑制不住地流下了眼泪。我的心仿佛一下子柔软了起来——多年来,我都是以女强人自居,从不曾流泪,更没有体验过这样的温情。
我陷入了深深的思索。究竟是什么力量,让一个年轻人如此深刻地反省自己、如此勇敢地承担责任?这力量不是出于他的父母长辈,也不是来自他的朋友同辈,而是确确实实出于他的内心。
我甚至非常羡慕这个年轻人,他可以靠着内心的这个力量,活得坦诚和磊落。这似乎是我苦苦寻觅而不得的一种精神境界。我常听基督徒说,你敞开心扉,耶稣基督就 会进到你的心里。莫非这就是信仰的力量?如果有这样的力量支撑人的精神世界,人岂不是真能战胜邪恶而充满诱惑的世界,过正直、高尚的生活?那是多么美好 啊!
从这以后,我开始认真追寻基督教真理,不久就诚心地认罪悔改,接受耶稣基督为我的救主。
从冷漠到爱
信主以后,神不断地改变我,也时刻祝福我。
在我决定移民加拿大后,奇妙的神即刻为我安排了一份工作:在一个以基督信仰为本的文化机构中,进行中西方文化研究,并且承担一部分基金会的工作,主要是中国山区贫困儿童的教育资助工程。
起初,我只是把这份工作当作能养家糊口的活计而已。但随着在中国的项目不断深入,我慢慢开始了解这项事工的意义。在上海当大学副教授时,我虽然每天面对学 生,但我很少真正关心过哪个学生。有时给200个学生讲课,我可以目中无人地侃侃而谈3个小时,讲完课掉头就走,不会花时间与学生做进一步的交流。
我也经常到农村做调查,但那是为了完成课题。当我与失去土地的农民,或是城市中无法上学的农民工子女交谈时,我只是把他们当作研究对象,我只想从他们的生活中得到我需要的数据,以便完成研究。我从来无心了解他们的疾苦,倾听他们的愿望,以及探寻他们的心灵。
而今,当我以一个基督徒的情怀,带着使命,来到广西的偏僻山村,或到上海的民工家庭做探访时,神敞开我的心怀,让我用一颗柔软的心,去细细体察这些社会边缘 人群的痛苦。神让我放下身段,用心进入到一个个鲜活的生命中,与他们一起痛苦,一起欢乐,然后把神的大爱传给他们,传给这些在穷困中无望的人,让他们有得 救的盼望。
是神的爱改变了我,祂让我意识到,以前那个自以为是、高高在上的我,那个整日为名誉、地位而奔忙的我,是多么的有罪而又无知。 神让我从一个只关注知识、只热心学问的所谓“学者”,变得愿意谦卑,愿意了解那些个体的生命,愿意真心帮助那些卑微的生命,从而学习做一个“行者”。
这改变真是奇妙,为此我无限感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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