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音乐之父的终极盼望——巴赫《B小调弥撒曲》(王星然)2019.02.11

王星然

本文原刊于《举目》官网言与思専栏2019.02.11

是怎样的一部巨作需要音乐之父巴赫(J.S.Bach)花上四分之一个世纪的时间酝酿?从1724年开始,横跨他作曲生涯最巅峰的25年,如此殚精竭虑、呕心沥血,穷毕生之力,千呼万唤,直到1749年过世前才完成。

答案是:《B小调弥撒曲》BWV 232(注1)。这一部作品对后世音乐家影响至钜,交响曲之父海顿和乐圣贝多芬都拥有《B小调弥撒曲》的抄本,将之视为珍宝,贝多芬更受其影响写成了著名的《庄严弥撒曲》。大指挥家包括卡拉扬(Herbert von Karajan)、克伦培勒(Otto Klemperer)、李希特(Karl Richter)、贾第纳(John Eliot Gardiner)、马利纳爵士(Sir Neville Marriner)等,都留下了精彩的录音。

横跨25年的私人创作计划

我们知道,巴赫毕生创作了大量的教会清唱剧、受难曲、神剧、经文歌,皆为崇拜礼仪之用。但奇特的是,《B小调弥撒曲》并非为了某次聚会,或特殊节期场合而作,也没有人委托赞助他,事实上巴赫生前从未有机会演出过(第一次演出的记录要到19世纪中期了)。整部《B小调弥撒曲》,更像是一项私人创作计划,巴赫似乎领受了上帝特别的呼召来完成这一部长达二个多小时的遗世巨作。

在巴赫生命最后的10年,有两部最重要的作品:一部是《赋格的艺术》,堪称对位法器乐曲的巅峰;而另一部就是《B小调弥撒曲》,被誉为“涵盖了宇宙间所有的情感与意志”的圣乐杰作。这是上个世纪重量级指挥家斯托考夫斯基(Leopold Stokowski,1882-1977)对《B小调弥撒曲》的评论。

斯托考夫斯基:“第一段《垂怜经》用纯粹的祈祷表现出最朴实的情感,和最深沉的意志……其后的《荣耀颂》、《信经》、《圣哉经》与《和散那》,犹如旭日光辉,普照大地,仿佛整个自然界、人类、满天星斗的宇宙,都在歌颂上帝。而《除去世人罪孽的》、《圣灵感孕》和《在本丢·彼拉多手下受难》等奇妙乐段,若非真的领受上帝的感动,人是不可能写出来的。”

为何创作拉丁文弥撒曲?

了解巴赫信仰背景的人,一定很好奇:为什么服膺路德宗神学的巴赫,会在晚年潜心完成一部天主教的拉丁文弥撒曲?

事实上,路德并未废止弥撒,他是重新定义了弥撒。

1523年路德修定拉丁文弥撒仪式(Formula missae),首先他否认了每次弥撒都是加略山献祭的重现(基督在弥撒中再次流血犠牲,重复受难被献上为祭),圣餐的饼和杯并非真的圣化为耶稣的身体与血,因此路德删除了弥撒中的“奉献礼”(Offertory),而把德语讲道置于崇拜的中心地位。

然而,路德仍看重弥撒作为敬拜赞美的功能,故保留了包括垂怜经(Kyria)、荣耀颂(Gloria)、信经(Credo)、圣哉经(Santus)、羔羊经(Agnus Dei)等大部份的环节。

路德于1526年更制定了德文弥撒(Deutsche messe)仪式。在路德宗崇拜礼仪学里,人人皆祭司是一个重要的概念,路德提倡用母语来敬拜,让不谙拉丁文的一般信徒都能开口唱颂诗歌,阅读圣经。这也说明为何巴赫教会音乐的创作几乎皆以德语为基础。如此,一般小城镇和乡村的教会,普通的信众都能参与德文弥撒。

只是,大教会的正式庆典和大学礼堂(知识份子),则仍多采用拉丁文弥撒。

由于以上两种形式的弥撒皆受到路德教会的认可。因此,巴赫创作《B小调弥撒曲》有根有据,绝非离经叛道之举 。

巴赫自己把《B小调弥撒曲》分成四个部分:

第一部Missa(弥撒):包括3个乐段的《垂怜经》及9个乐段的《荣耀颂》。创作于1733年,巴赫为庆贺萨克森新选侯奥古斯特三世(August III)登基,巡访莱比锡而作。因选侯来自信奉罗马天主教的波兰,巴赫想创作一部路德宗和天主教都能接受的弥撒曲(当时,萨克森只有宫廷信奉天主教,整个辖区仍属路德宗信仰)。不过,据信这部作品当时并未演出。

第二部Symbolum Nicenum《尼西亚信经》(注2),完成于1748-1749年,共分为9个乐段。

  • Credo in unum Deum (合唱)

我们信独一上帝。

  • Patrem omnipotentem (合唱)

全能的父,是创造天地和有形无形之万物的。

  • Et in unum Dominim (二重唱)

我们信主耶稣基督,上帝的独生子,在万世以先为父所生,出于上帝而为上帝,出于光而为光,出于真神而为真神,受生而非受造,与父原为一;万物都借着祂受造;为救世人从天降临。

  • Et incarnatus est (合唱)

因圣灵从童女马利亚成了肉身而为人(音乐学者一致认为这是巴赫生平最后谱写的乐章)。

  • Crucifixus (合唱)

又在本丢彼拉多手下为我们钉在十字架上,受害,埋葬。

  • Et resurrecit (合唱)

照圣经的话第3天复活,升天,坐在父的右边;将来必从威荣中降临,审判活人、死人;祂的国度永无穷尽。

  • Et in Spiritum Sanctum (咏叹调)
    我们信赐生命的主圣灵,从父、子而出,与父、子同样受尊敬,受荣耀;祂曾借着众先知说话。我们信使徒所立的独一圣而公的教会。
  • Confiteor (合唱)

我们承认为赦罪所立的独一圣洗。

  • et expect (合唱)

我们盼望死人复活和来世的永生。阿们。

第三部Sanctus《圣哉经》:原为1724年圣诞节创作,巴赫晚年将之改编,收录于《B小调弥撒曲》中 。

第四部Osanna, Benedictus, Agnus Dei et Dona nobis pacem(《和散那》、《祝祷》、《羔羊经》、《请赐平安》)。这些作品无法确知原作时间,但在1748-1749年间巴赫亲自改编并将其纳入《B小调弥撒曲》中。最终曲《请赐平安》是一首充满盼望的赋格大合唱,起始于安静单纯的低音旋律“请赐我们平安”,随后各声部陆续加入,逐渐展开,速度虽慢,但饱满有力量,跟随基督的人忘记背后,努力面前,向着标竿直跑,直到那日。在辉煌的铜管和定音鼓声中,我们肃然而立,得见上帝的荣面!得着永恒的安息!

曾经,有学者建议《B小调弥撒曲》里的四个部分应可各自独立演出。不过,巴赫亲自在每部的手稿上标注了1-4号码顺序,并且在第4部《请赐平安》结尾打上了他惯用的签名手法S.D.G.(Soli Deo Gloira,唯独为了上帝荣耀),这提供了强有力的证明,这些乐段不可分割,它们具有惊人的整体性和统一性。

巴赫的信仰告白

巴赫在离世前(1748年8月至1749年10月间)勉力完成这一部最后遗作。因此《B小调弥撒曲》像是一篇人生末了的信仰告白,庄严而神圣。

“B小调”在巴赫一生的创作中,有着特殊的意义,那代表着基督受难的记号(注3)。因此第一首《垂怜经》就是以B小调开场,“基督受难”奠定了整部弥撒曲的基调。

我们看见,巴赫用他无与伦比的创意,出神入化的巴洛克对位法,炉火纯青的音乐创作技巧,把最重要的路德宗信仰精髓诠释出来:高阶基督论(High Christology),称义与成圣,律法与福音,基督徒同时是义人又是罪人(simul justus et peccator),有限能够承载无限(finiuih est capax infiniti),圣礼观念,末世论……音乐之父为路德宗神学做了一个精彩的总结,注定成为传世经典。

晚年的巴赫深受青光眼之苦,深度眼压及每况愈下的健康状况,造成他生活上诸多不便。1749年底,巴赫更是在动了第二次眼科手术后双目失明,隔年3月与世长辞。

巴赫在《B小调弥撒曲》中展现了对末世的终极盼望。这盼望必然成为他见主面之前最大的安慰!正如《尼西亚信经》终曲大合唱,得赎的儿女的一同宣告:

“我们盼望死人复活和来世的永生。阿们!”

在末日号角的辉煌乐声中,祂将一切都更新。

1.巴赫生前并没有为这首弥撒曲取名,《B小调弥撒曲》是后世出版商(Nägeli and Simrock,1845)所加。因为这部作品的开头《垂怜经》就是B小调(虽然整部作品27个乐章中只有5个乐章是B小调)。 

2.Symbolum Nicenum《尼西亚信经》,传统基督教三大信经之一。《尼西亚信经》是尼西亚大公会议有关基督教信仰的一项基本议决。这个议决主张圣子是受生而非受造,与圣父本质相同,否定了亚流派的异端,确立了圣父、圣子、圣灵为三位一体的教义。接受并且信奉此信经的有天主教会(罗马大公教会)、东正教会、圣公会(安立甘大公教会)、信义宗(路德宗)教会以及新教里的其他教派。

3.见巴赫学者David Ledbetter写的Bach’s Well-Tempered Clavier the 48 Preludes and Fugues研究。Yale University Press (New Haven: Yale University Press, 2002),22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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