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同苏
本文原刊于《举目》官网言与思栏目2019.10.29
10月7日,以在“鸟巢”演唱的决赛,“中国好声音”结束了2019的赛季。遗憾的是,赛后一地“碎言”,都在抱怨本季“好声音”的声音不够好。歌赛嘛,首先还是一个商业活动;即使是“好声音”,所卖的也不仅仅是声音,所以,组织者对赛季的评估,并不以收获好声音为主要标准。就好声音本身而言,笔者的收获止于王力宏战队V李荣浩战队的那一轮;在本赛季的演唱里面,笔者印象深刻的4首歌中,有3首出自此轮的李荣浩战队;所以,对于笔者,此轮已经决定了本季的真正冠军:导师李荣浩。
此轮演唱里面,李荣浩战队的骆蕾唱出了整个赛季最好听的歌。“骆蕾的演唱是本轮里面最圆润的一位。歌声在很小的上下空间里面自然地起伏著,转与承都那么柔地就顺着悠过去了。全曲一直那么叮叮咚咚、微波荡漾地流淌著,不过多地依赖声音直接的变化,却以语气声色的转换而创作出一种内在的深度。整曲没有铺垫的起与收,更使歌与曲,并且歌曲与歌手天成一体。自自然然地好听,简简单单地浑厚。”这是笔者赛后对骆蕾演唱歌曲《小半》的评论。
圆润到好听的关键在什么地方?如果仔细听骆蕾的最后一曲——《在时间里飞》,也许会悟到些许那妙的发生处。在她演唱的低音处,音色是饱满的,即使在长长拖腔最后的至低处,曲调仍然是足色的。在歌曲跌宕与转折处,演唱的色调也依然饱足地贯通而过。演唱的圆润不是高音的亮度,也不是转调的复杂,而是以个性、声线、底气厚满地贯通著整个演唱。在转折与低处厚著,这是其演唱圆润的关键。可惜的是,骆蕾演唱最好的两首歌,在比赛中都失败了。可见,锦标与声音并不等价。
一首歌并不是音响的堆积,即使以“对位法”之类的方式编织出了好听的旋律,那也只是歌的硬件。声音与旋律都表达了某种超越了音响及其变化的东西。这隐藏在旋律里面的无声之音,才开放着地将一首歌凝聚成为超越声音的美感之流。这歌中的无声之音才是一首歌曲的独立歌格;只有领悟了歌的独立歌格,歌手才可能以独特的个性表现出一首歌的内在自我。
这种歌人合一的曲气内在地充灌于全曲,使一首歌有机地交融为具有特殊品味的歌曲。歌之气以一灌之,则歌之个性便综合而现。“灌之”就是内在的统一,其关键就是不断,音变而气不变,声断而气不断。由此,唱歌的紧要之处不是高,不是怪,而是转折,跌宕,余音,停顿,这些不起眼的地方。怎么让声转而气不转,如何叫声停而音不停?这才是唱歌的真正妙处。
耶稣之歌也是如此唱着的。平息海浪就是高音了吗?满城的“和撒那”就是宏大的和声了吗?“酒囊”“饭袋”的吃吃喝喝就是平庸?“十字架”到“复活”就真是无声?如果不唱到灵动,连耶稣都变成了外在的响动。
教会的老牧师过世了。这位边云波前辈曾经的最好同工,因对手稿的第一遍誊抄而编辑了《献给无名的传道人》的长诗,又与作者本人在全国第一届大专学生基督徒聚会上用共同朗诵发表了该诗,可是,他在我们这个不起眼的教会事奉了20多年,直至追思礼拜,绝大多数人才知道这些可以露脸的事。不过,那又怎么样呢?
当1948年牧师还少年壮志之时,与边弟兄一同奉召从当时的国都奔赴了边陲的少数民族,那灵里的激荡不是一直奔涌到了最后吗?在追思礼拜之后,一位很久没来教会的弟兄,在闲聊时感叹:老牧师不简单啊!以前我们主日中午都忙着吃饭,我看见老牧师却在后边收拾垃圾。高声有时反倒会遮蔽内在之音的表达,而动心的至上之音,恰恰是在至微的低声处响着。
5月初,教会的另一位老传道人准备更换半月板的手术,他说有几项他的事工尚需有人接替:主日接送几位九十几岁的年长弟兄姐妹,到教会复印主日节目单,主日早晨清扫教会门前小巷的街面。笔者接受了清扫的职分。
于是,每个主日清晨,“金门”也锁不住的残雾隐约著流过巷间,邻里栅栏间伸出的灌木开着让过往孩子停住脚步的花朵;这个人行频率不算高的巷间小路上,散落着碎叶、断枝、残花、烟头、纸屑、狗粪,甚至还出现过人的排泄物;过往去晨练(前边的街上有健身房、瑜伽馆各一)的脚步匆匆行过,间或有问候随着行风飘来,也有过其他族裔的行人问道:你是中国的基督徒吗?也许,这就是基督在主日清晨,律动着祂的身体向这个城市的问安。而笔者的思绪却在一个问题上——是什么样的浩然之气让一位年长的老传道人,20几年里默默地在每个主日清晨,以清扫小巷街面向着这个城市招手呢?
上个月去首尔的留学生营会讲道。在会后的一个聚会上,一个年轻人分享了他来此次营会的感动,他提到了两个连本人都未曾留意的琐事,感叹道:任何谣言与诽谤都夺不去基督在一个人身上的荣耀。他的分享触动笔者的是——什么是世界夺不走的东西?凡世界的耳朵都能听闻的高声,也就可能被世界的高声所遮蔽;得是世界不能听闻的无声,才真正超越了世界上所有的声音。教会的没落不是因为声不够高,而是拼着命向高声堆积的时候,唱破了转折,在低音处失了音色,就像本季“好声音”的那位藏族歌手唱败了决赛的歌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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