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初期教会的建立(下)——陈庆真

陈庆真

本文原刊于《举目》37期

(续上期)

       紧接兰塞在安提阿工作的是密契尔 (Stephen Mitchell)的工作队。到了1984年,安提阿古城的轮廓渐渐显露出来。城墙厚达18呎,全属凯撒提庇留及革老丢时代的建筑。这个城市充满了偶像及 “君王敬拜”的特色。庙堂及富贵人家的门楣栏板上,雕满了象征吉利的牛头及莨苕花环,对久居安提阿的犹太人不无影响。保罗要将他的一神信仰带入这个多神敬 拜的城市谈何容易,无怪乎他要向他们从犹太人祖先寄居在埃及地为奴开始,直说到耶稣基督是唯一的救赎。无奈寡不敌众,至终还是被赶出城外。气忿的保罗“对 著众人跺下脚上的尘土,就往以哥念去了。”(13:50-51)。

       保罗和西拉的第二次布道,经过暗妃波里、亚波罗尼亚,来到帖撒罗尼迦。 但那不信的犹太人心里嫉妒,把他们拉到地方官那里,控告他们是那“搅乱天下的”(《徒》17:1-6)。其中所提到的“地方官”这个字,是从希腊原文 Politarchas翻译过来的。怪的是在整本《使徒行传》中,路加只有在这里用了这个字来代表“地方官”,既非希腊人惯用的Strateegoi(长 官)也非Exousiais(掌政者)。

       路加是否私自发明了一个头衔?自由派学者为了支持路加用辞不够精准的论调,甚至声称在整个希腊文学中,从古至今就从来没有用过这个字来代表地方官。

       这也是事实,在古今希腊文献中真的找不到,直到考古家疏勒(Carl Schuler)于1960年在马其顿省不同城市中,将一块块破碎的石碑挖掘出来,帖撒罗尼迦就是其中一个城市。石碑中有32块上面皆以 Politarchas这个字来代表“地方官”,其中19块来自帖撒罗尼迦,而至少三块的时间可上追到第一世纪。

       图五所示碑铭则取自瓦尔达尔门(Vardar Gate),当年由西边进入帖撒罗尼迦罗马大道(Via Egnatia)的一座罗马式拱门。公元1867年拱门改建,在拆下来一块砸破的碑铭上,赫然出现Politarchas这个字。石碑上第一行就这么写 著:“在地方官……的时候”(In the time of Politarchas)。

       我们相信当年路加和保罗,将福音经过罗马大道向西边传进帖撒罗尼迦时,经过了这个拱门,也看见了石碑上的称号。这块碑铭目前存在大英博物馆,証据凿凿,无容置疑。

        保罗离开帖撒罗尼迦,在雅典等候西拉和提摩太时,“看见满城都是偶像,就心里着急。”并且在城市观光,看他们所敬拜的,遇见一座坛,上面写着“未识之神”(《徒》17:16;17:23),感到简直不可思议。

        保罗不是唯一注意到这种稀奇信仰的观光客。地理学家保塞里亚斯(Pausanias)于公元143-159之间也来过雅典。在他的游记上写着:“我看到了雅典神庙,也看到“未识之神”祭坛,就在宙斯神的旁边。他到奥林匹亚,同样记道:“有一座奥林匹亚宙斯神庙,也在‘未识之神’祭坛旁。”(注9)泰纳的阿波 罗在他著作中写道:“甚至也有为‘未识之神’所设的祭坛。”可见“未识之神”到处都有。

       笔者十年前就在火星山(即亚略巴古)脚下,看到了 一块铜牌,上面刻着保罗在亚略巴古的讲词。雅典是世界有名的学术及文化中心,即使在保罗的时候,它已沉迷在过去的光辉里。华丽的建筑和神庙,是当时的旅游 胜地。可惜过去的荣耀反倒成为进步的包袱。雅典不再是一个生气蓬勃的进步城市,对任何新的思想和哲学信仰,均采保守或排斥的态度,这或许是保罗匆匆离开雅 典去哥林多的原因吧。

        哥林多城,相反的,一片欣欣向荣,有点像1949年淘金热时的旧金山海港。从雅典到哥林多,可抄水路,也可从陆路。 由最大港比安乌斯(Piraeus)经过莎拉米斯(Salamis)到希诺斯港(Schoenus)的水路,有飓风、海盗、及诸多预期不到的海上险恶。抄陆路则必经过马加拉(Megara)过夜。据斯特拉博的形容,这段路上常有土匪抢劫,并且要经过一段约10公里陡峭险峻的沿海山路。

        圣经读者由此可以稍稍体会保罗在《哥林多后书》说到:“又屡次行远路,遭江河的危险、盗贼的危险、同族的危险、外邦人的危险、城里的危险、旷野的危险、海中的危险、假弟兄的危险”时的心情。(《林后》11:26)

        保罗和同工百基拉、亚居拉在哥林多教会的事工,一直受到犹太人的抗拒。一年半之后,犹太人同心起来攻击保罗,把他带到亚该亚的方伯迦流(Gallio)面 前,控告他劝人不按著律法敬拜上帝(《徒》18:12-17)。这位办事前后矛盾的方伯迦流,一方面认为保罗触犯犹太律法与他无关,另方面又让管会堂的索 提尼(Sosthenes)在堂前遭一顿毒打。

         历史家考証的焦点却专注在保罗布道的时期,亚该亚的地方是否有一位名为迦流的方伯?前哈佛 神学杂志主编庞慈(Marianne Bonz)博士在她1998年出版的书中,记载了这件有趣的发现:多年前当一位博士班学生在希腊德菲(Delphi)搜集古文物时,无意间发现了四块破碑 铭。当她把它们如拼图般放在一起时,发现竟然是皇帝革老丢写给下属的信。收信者不是别人,就是这位在亚该亚的方伯迦流。信中有这样一句话:“我的朋友亚该 亚的总督犹流迦流……”,信的日期是公元52年初(图六)。经过近2,000年的腐蚀,有些字已经模糊,但是“亚该亚方伯迦流”这几个字却仍清晰可辨。

       对考古工作者而言,他们面对最大的挑战之一,是从古物中鉴定历史事件的发生时序。根据革老丢的一项命令,新任官员必须于6月1日离开罗马,赴各省上任。这几 块定期公元52年碑铭的发现,将迦流赴亚该亚上任方伯的年日,推到在公元51年7月1日。保罗既然在哥林多住了一年零六个月(《徒》18:11),直到犹 太人激怒起来,把他拉到总督面前,那么,保罗应当就在公元49至50年的冬天到达哥林多。有了这一个可靠的时间座标,保罗其它布道旅程的日子就容易推算得 多。

       离开哥林多,保罗来到小亚细亚的以弗所。以弗所在全盛时期,居民高达20万。考古家在废墟中找到一块石碑,上面形容以弗所是“最为辉 煌的城市”。斯特拉博也形容该城是“小亚细亚最伟大的商场”。当保罗走进以弗所城时,迎接他的是满目希腊罗马式的建筑格调、商业方式、民间机构、及文化形 态。

        以弗所是戴安娜(亚底米)女神的祟拜中心。建筑学家伍德(J. T. Wood)为了研究举世闻名的戴安娜神庙,在萨摩斯岛(Samos)与天然环境苦斗了六年,终于在25呎厚的泥土及瓦砾下,发现了那辉煌华丽被誉为世界七 大奇观之一的神庙。伍德的学生考古家贺格思(David G. Hogarth)于35年之后,在毁坏的祭坛下发现了大批象牙、青铜、白银、及黄金的女神像(注10)。可想当时银匠底米丢看见保罗在以弗所传福音,大大 地威胁到他们同业的饭碗,于是煽动地大叫:“大哉!以弗所人的亚底米啊!”也因而引发了《使徒行传》19章的那场骚乱。

        就在这章31节, 路加提到“还有亚西亚几位首领,是保罗的朋友”。路加用Asiarchs这个字来描述首领。Asiarch这个字是特别用来代表在小亚细亚有经济政治地位 的官员。在小亚西亚的碑铭上,至少有40块以上提到某些城市的Asiarch。既然保罗有这样的朋友,表示有一些政府的官吏并不反对他所传讲的信仰。反对 他的,倒是一些迷信的市井小民。这也许就是保罗能够在以弗所住两年的原因吧。

       《使徒行传》21章记载保罗回到耶路撒冷去过节,并且和耶路 撒冷的领袖们分享他在外邦人中的工作。当时反对保罗的犹太人看见他和以弗所人特罗非摩在城里,即控告他将外邦人带进神的殿,定意要判他死罪。保罗到底犯了 什么“合城都震动”的大罪(《徒》21:19-30)?而且是根据犹太人哪条律法来定他的死罪呢?

        犹太历史家约瑟法在他的著作《犹太史》 中,对这种事件的解释是:在圣殿门前有一块“禁止外邦人入内”的通告(Antiquities 15:11:5)。真有这样的一块通告吗?法国东方学家克莱蒙•加诺(C. S. Clermont-Ganneau)于19世纪末在圣殿原址旁50公尺处,果真找到了这样的一块通告,上面刻着:“严禁外邦人越过围绕圣殿四周的栏杆,违 者杀无赦。”(图七)耶路撒冷圣殿北门(又称司提反门)也有这样的一块通告,和上述的相似,只是用红色漆涂在重要的字上。直到今日依稀可见当年留下的红色 (注11)。由此可见犹太人对外邦人的歧视,并为要定保罗死罪的理由。只是圣经中并没有记载保罗确实带了外邦人进入圣殿。欲加之罪,何患无词!

        在保罗最后一次的旅程中,有一个不易引起读者注意的人物,但是却三次记载在圣经里(《徒》19:22;《罗》16:24;《提后》4:20)。这人名叫以拉 都(Erastus),是保罗的同工,也是城内管银库的。考古家于1928年在哥林多戏院旧址的挖掘中,发现了一块长2.1呎,宽7.4呎的石灰石碑铭 (图八)。石碑用拉丁文雕刻着:“这条道路是财务官以拉都用自己的钱所铺的。”时间是公元50年。我们相信这位慷慨的同工,一定在金钱上支持了保罗的福音 事工。

        路加在《使徒行传》28章记载保罗所遭遇到的最后一次的船难。船难在保罗时代甚为频繁。著名的海洋学专家伯拉博士(Robert Ballard)在他的出版中,叙述他在地中海底发现许多海难破船,有的可追溯到第一世纪(注12)。因着船难,保罗在马耳他岛停留了几天,认识了接待他 们的“岛长”,那位有田产的部百流(Publius)。中文圣经“岛长”二字是从原文“岛上第一人”(first man of the island)翻译过来的。怎么会称一个部落长为“第一人”呢?学者就在这个岛上找到了一块石碑,上面刻有部百流的名字,并且果然称他为“第一人” (first man)。(注13)

        总而言之,路加记载了32个国家、54个城市、9个岛、无一差误。官员的头衔也因时地之异,有精确的记载。著名的罗马历史学家施尔温•怀特(A. N. Sherwin-White)说:“《使徒行传》已証实具有压倒性的历史正确性,罗马史学家皆视其为理所当然,任何新的挑战也只是枉费苦心罢了。”

四、考古学与教会历史

        耶稣在世上的最后一个星期,骑着驴驹由橄榄山走近耶路撒冷,当雄伟的圣殿映入眼帘,禁不住为圣城未来的命运哭泣:“因为日子将到,你的仇敌必筑起土垒,周围 环绕你,四面困住你。”(《路》19:41-43)不到40年,预言果然应验。耶路撒冷及圣殿在罗马提多将军手下烧毁。埋在回教金顶大磐寺(Rock Dome)下的圣殿遗迹,恐永无出土之日。考古家却于1970年冬,挖出1900年前圣城被烧毁的房屋。可以看到城毁后,提多将军的铁蹄扬长离去时,背后 留下的烟尘灰烬。

        图九为一大户人家留下火烧不去的厨房一角。拂去厚厚的煤烟,下面还找出罗马巡抚及奋锐党在AD67-69年间铸造的钱 币。读者必定记得,《希伯来书》的作者曾苦口婆心地劝导犹太人:耶稣基督这位大祭司的一次献上,完成了救赎。然而犹太人积习难改,仍旧回到圣殿献祭。因着 圣殿被毁,犹太人终于结束了千年来在圣殿献祭的传统。由此可间接証明,《希伯来书》必成书在AD70年之前。

        公元1970年夏天,考古家 梅哲(Benjamin Mazar)在圣殿山南端发现了一个石柱,上面刻了韦斯伯辛皇帝(Vespasian)父子及夫拉维吾丝•席尔瓦将军(Flavius Silva)的名字。这位名留青史的将军,就是在公73年征服马撒大(Masada)第十军团的总司令。

        马撒大是以色列民族主义的精神堡 垒。图十所示的希律皇宫古堡(Herodium),就是当年圣殿被毁后,奋锐党死守的最后据点。罗马士兵果然“筑起土垒,将他们周围环绕,四面困住。”僵 持了三个月,弹尽粮绝,以色列的剩余部队1,000人集体自杀。复国后的以色列,每个装甲炮兵队在新兵结训时,必沿当年罗马军团筑起的土垒协道登山,就在 这块孤立的磐石上宣誓:“马撒大永不再沦陷!”

          公元81年,罗马多米田皇帝(Domitian)及元老院在罗马广场(Roman Forum)南门,为韦斯伯辛父子的功绩建了一个宏伟的拱门。上面以昂贵的平特立大理石(Pentelicmarbles)刻划了耶路撒冷圣殿被毁的记录 ──有陈列饼的桌子、神圣号角、及代表马加比时代的七烛灯台(Menorah)。直到今曰,犹太人仍然拒绝从这个门下走过(图十一)。基于国度观点的不 同,在AD70年及135年对抗罗马的战斗过程中,犹太人的基督徒一直采取中立的态度,使得激进派的犹太人很不谅解。嫌隙日益加深,基督教渐渐从犹太人中 分别出来。

       《使徒行传》也是教会行传。从五旬节彼得在耶路撒冷的第一次讲道开始,使徒将福音由耶路撒冷向西传的100年间,初代教会成长 的路径却是血迹斑斑。使徒们一个个被捕、入狱、遭鞭打、被杀。从罗马尼禄王、维士帕辛王到道明希皇帝,逼迫延及所有信徒。“殉道”(martyr)这个字 的原意简单说就是“见証”。在罗马迫害基督徒期间,有十代的基督徒以血为他们的信仰作见証。在300年教难中,估计有200到400万信徒葬身在古罗马的 黑暗地道下,这就是有名的“地下墓窟”(Catacombs)。

          笔者夫妇曾在2006年夏天,特地向罗马教廷申请参观两千年前埋在“地下 墓窟”的壁画。相传早期教会的信徒们,为了躲避罗马政府的逼迫,躲在地道下一同祷告,彼此安慰鼓励,等待耶稣基督的再来。并且把他们对耶稣的印象,圣经的 故事及对彼得、保罗等众圣徒的期盼画在墙上,请他们代为向天父祈求。在1929年拉特兰条约(Lateran Treaty, 1929)之后,这些壁画被梵蒂冈视为国宝地珍藏起来。我们花了九牛二虎之力,托了许多人情关系,只差送红包走后门,发现梵蒂冈是今日自由世界衙门中之衙 门。我们最终只看到了很小部分的壁画。在各种刻铭中,“鱼”的象征是最常见的。也有彼得及保罗的画像,彼得高大,白发白须;保罗较矮,秃头棕须,这必然是 见过使徒的信徒留下的印象。看来保罗未必是“言语粗俗”,但确是“气貌不扬”(《林后》10:10)。图十二所示,即早期信徒在墙上所画的耶稣,和儿童主 日学教材上画的颇为相似。两旁画了α和ω字样,表示耶稣是创始成终的主,实在令人感动。

          新约书卷自《马太福音》至《启示录》,卷卷皆有 “起、承、转、合”,唯独《使徒行传》以“保罗在自己所租的房子里,住了足足两年。凡来见他的人,他全都接待,放胆传讲神国的道。将主耶稣基督的事教导 人,并没有人禁止”为结尾,没有完结篇!甚至也未写到彼得、保罗的殉道。但是根据早期教父的记载,12个耶稣的门徒,果真兑现了他们对主的承诺,喝了主的 杯(《太》20:22),一一殉道:彼得在倒挂十字架前,被迫亲睹他的妻子钉十字架。呼叫着爱妻的名字,彼得提醒她:“切记妳的主!”安得烈将福音向北传 至黑海东岸的西古堤(Scythia),成为俄国教会的护卫圣人,最后在希腊的亚基亚被钉十字架。马太被活活烧死;达太(《太》10:3)北到土耳其的埃 得萨(Edessa),也死在那里。传福音给古实太监的腓力,最后在弗吕家被石头打死。那位要亲手摸耶稣肋旁枪伤的多马,把福音传到印度。正如当年他所呼 唤的“我的主,我的神!”多马最终竟也是被枪由肋旁穿心殉道!至今在印度千奈国际机场旁还有纪念他的教堂(注14)。壮哉!圣徒之血,教会之花。

        我们都在继续写《使徒行传》,用生命传福音;以血汗写历史,没有完结篇,直到教会被提,主耶稣基督再来的日子!

注:
9. Pausanias, Description of Greece, Translated by Peter Levi, in the Penguin Classics Series, NY, Penguin, 1984.
10. D. G. Hogarth, The Archaic Artemisia, British Museum Excavations at Ephesus, 1908.
11. J.A. Thompson, The Bible and Archaeology,Grand Rapids, MI: Eerdmans, 1962, pp. 314.
12. R. D. Ballard, A. M. McCann, et al., “The Discovery of Ancient History in the Deep Sea using Advanced Deep Submergence Technology,” Deep-Sea Research, 47, 2000, pp. 1591-1620.
13. W. Jefferson, Evidence and Paul’s Journeys, Parsagard Press Publisher, January 2001.
14. J. MacArthur, Twelve Ordinary Men, W Publishing Group, 200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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