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文原刊于《举目》官网言与思専栏2020.12.14
刘同苏
一
依单质的理念思维,“旷野”与“迦南”在性质上截然相异,从而,只可能是时间上前后相续的不同阶段。其实,就像“十字架”与“复活”,“旷野”与“迦南”不过是一件事情的两面(即交织地对冲著的否定向度与肯定向度)。“旷野”无非是先行的“迦南”,同时,“迦南”就是实现了的“旷野”。
存著“忍过了旷野,就迦南了”的念头,并不能让人进入真正的“迦南”,因为未曾先行经历了“迦南”的人,根本就没有踏进“旷野”。“旷野”的实质就是先行的“迦南”,是所望之事的先临,是外在、未见之事的内达。
那些倒毙旷野者,不是外体不及,而是生命未达。那些在迦南地拜著假神、混同世风而丧生者,仍然死在“旷野”里面。“旷野”不是时间序列里的一个阶段,而是一种生命形态的内在方面。
二
内有圣灵者,才可能进入“旷野”。这就是为什么刚受洗的耶稣,就被鸽子般飞入的圣灵引领,直奔著旷野去了。行走“旷野”,就是先行经历“迦南”。若没有绝对超越的圣灵内住着,谁又可能先行经历到未见之“迦南”的实底呢?
只有在圣灵的透视里面,所望之“迦南”才从“旷野”的实底处绝对超越地呈示出来。从人的主体生命里面,圣灵绝对超越地将人的一切有形存在全然收聚起来,整体性地投入尚“无”著的未来。这就是“旷野“的实质。
“旷野”的本质,是一种内在的生命形态。就像说“我的先生是我的十字架”的女士,尚未摸到十字架的边儿,以为失业本身就是“旷野”的人,也未曾踏足“旷野”。“旷野”经历的,就是外在境遇里面绝对没有的东西;如果你仅仅把没有的外在境遇作为“旷野”,你就不可能经历到没有之外在境遇里面真正没有的东西。
无限者是“无”著的终极之有;在没有之外的境遇里面,无限“无”着地显现了其绝对超越的有。在外在的境遇本身,外在的没有就是没有。唯有向内收聚于无限的圣灵,才可能由无限圣灵的终极基点,透视到在外在没有里面“无”著超越的终极之有。
三
“旷野”是内在超越的行程,是生命整体跳跃的内在舞步。“旷野”意味着生命里面出现了内在的边际。终极自在的上帝以灵的形式(即位格),内住在一个人的生命里面,以其“无”著的终极性,绝对超越地面对着人的有——自我。
圣灵的内住永远是一种绝对性的挑战,一种自我超越的呼召。若要成为具有上帝形像的终极自我,就必须跃出基于有的自我,全然舍己地跃入圣灵的整体性充灌,于是,因信称义地(即自我超越着地)与上帝同在着,成为终极性的自我(即永生)。圣灵临在于谁,谁里面就必定出现这一呼召生命之整体跳跃的边际。
换句话说,圣灵的临在是在主体生命里面开辟出了十字架的道路,而十字架本身同时就是先行的复活。“旷野”不是外在的困难境遇,而是内在生命的十字架道路。“旷野”是十字架上以全然舍己而激荡著自我超越张力的临界状态,复活的“迦南”正从全然舍己的投身里面反冲着地喷薄而出。
四
圣灵的临在不是纯粹肯定性的有之添加,而是有里面“无”著的终极自在。理念主义的所谓“超越”,并没有将自我带到“无”的绝对超越境地。其“超越”不过是把有虚幻地放大,用更大的有假冒了“无”著的终极。
在旷野的灵性交战里面,魔鬼对耶稣的迷幻阴招就是有之实惠的诱惑。“石头变馒头”的方案,其实质是用有的充实取代了对“无”之超越的追求。“无伤横行”的路子,以有之绝对自保而充塞了自我破碎的超越道路。“一拜全有”的直达,消解了以“无”而先行领受的信之超越力量。
把“有”虚幻地无限放大了,就是“无”吗?无论“有”如何放大,不是还在“有”里面吗?肉体就是肉体,无限增大的肉体仍是肉体,与“无”著超越的灵还隔着一个“绝对”。以肉体的数量差偷换圣灵的超越,不过是高级的属肉体。
自我的无限放大就是上帝了吗?神人之隔不是数量差异,而是罪的绝对隔离;自我到上帝那儿去,只有一条窄路,那就是十字架,而十字架的本质就是自我的舍弃;钉死了罪中的老自我,自我才被超越而进入永生的新自我。
“无”了我,才有真我;超越了有,才通达在有里面“无”著的永恒之有。“旷野”就是以舍己之“无”,而先行经历绝对之有的十字架窄路。
五
如果“迦南”不先行内在于“旷野”,从“旷野”走出来的又怎么会是“迦南”呢?如果“迦南”没有内在的“旷野”能力,“迦南”又如何可能内入“旷野”,为其充灌自我超越的力量呢?
在地已先行在天的永生,无非是恩典里的自我超越;十字架(旷野)与复活(迦南)则是内在于重生的对冲向度。“永”既是“生”,就必须持续活着;“生”既要“重”,就非得超越;永生之重生就是一生活着的自我超越。
“旷野”不是忍着扛过而登临“迦南”;在“旷野”的自我破碎里面,“迦南”就反冲著在“旷野”里面展开着。一生“旷野”,才一生“迦南”。在“旷野”里面未达“迦南”者,才不会到达“迦南”,因为在“旷野”里面没有进入“迦南”的,就已经倒毙在“旷野”之中了。
天天背起十字架的,才可能一举一动具有复活的样式。让我进入“旷野”吧,因为“迦南”就在其中。既然“旷野”是自我超越的边际区域,则“旷野”就无关物质状态的有无。
以物质富足而平安者,恰恰自我逃离了“旷野”的边际区域,从而,根本无法经历在有中“无”著的永生。对于在属肉体的熏风里面醉著的我们,是否需要一瓢内在的凉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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