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视中国人的自杀问题:基督徒的社会责任(徐理强、李统铨)

徐理强、李统铨

本文原刊于《举目》28期

问题严重吗?

      根据2002年北京回龙观医院精神科医师费立鹏(Michael Phillips)的研(注1),1995-1999年,中国每年的自杀率是23/100,000(美国的自杀率是15/100,000)。此估计虽比 WHO在1998年的估计(32.9/100,000)为低,却跟中国卫生部1993年的估计22.2/100,000相近。

        中国官方宣布,自杀乃是全国精神健康的大问题之一,估计每年有287,000中国人自杀(注2。WHO估计全世界每年有一百万人自杀)。费立鹏的资料也表明,以中国大陆的死亡原因而言,自杀是第五位,次于脑血管疾病、支气管炎和慢性肺气肿、肝癌与肺炎。

        中国自杀的人口模式(demographic pattern)跟外国不一样。在外国,男人自杀比妇女多,城市人比农村人多,老年人比年轻人多。但是根据费立鹏的统计,在中国,妇女自杀比男人多 25%,农村人自杀率是城市人的三倍,年轻人自杀率比老人高。自杀,是农村妇女死亡的第四大原因,农村男人的第八大原因,城市妇女的第12大原因,城市男人的第14大原因。

          在中国大陆以外,香港的自杀率,从1997的12.1/100,000,增加到2003的18.6/100,000(注3),这50%的增幅是相当惊人的。香港的老年人,自杀率特别高,75岁以上是50/100,000(注4)。

          在台湾,2003年的自杀率是12.45/100,000(注5),比1999年的10.36/100,000有所增加。特别是,在有些台湾原住民中,自杀 率是很高的(46.3/100,000)(注6)。1999年台湾大地震之后,灾民中自杀率比一般民众升高了1.46倍(注5)。

        总而言之,自杀是一个很大的社会问题,也是一个严重的精神健康问题。

自杀的原因

          目前研究自杀原因,是用心理解剖(psychological autopsy)的方法。根据费立鹏的研究(注7),中国人自杀有八个主要原因或诱因。

        从大到小,这八个诱因是:情绪抑郁,过去曾经自杀未遂,死前遭受很大的压力,生活条件恶劣,长期有心理压力,死前二天以内与别人有很大的矛盾,亲人有自杀的行为,朋友或同事有自杀的行为。

        据统计,自杀身亡的人,至少都有二个或二个以上诱因。

        根据香港大学的研究,香港人自杀有六个主要原因(同注3),依大到小排列是:精神障碍,过去曾经自杀未遂,失业找不到工作,负债累累,单身没有结婚,缺乏人际关系支持。

        该研究指出,86%自杀的人,有可诊断出的精神障碍。不过,即使没有精神障碍,失业、负债累累、单身没有结婚、缺乏人际关系支持等,还是可以引起自杀。至于 香港的自杀率,从1997年的12.1/100,000,飙升到2003年的18.6/100,000,专家认为,与那段时期爆发的亚洲金融风暴有关。

        根据台湾中央研究院的研究,台湾汉族人和原住民自杀的原因相同(注8)。从大到小,这五个原因是:忧郁症,遭遇损失(包括失去亲人,健康,财富,自尊,期盼),亲人有自杀行为,个性乖僻,酗酒。

        青年人与老年人自杀,还有一个特殊原因,就是对人生绝望(注4,9,10)。这跟人在青年期和老年期,对生命的意义和价值特别敏感有关。一般精神科学者对价 值观和人生观的研究不是很有兴趣,但是,有些研究资料提出,感觉生命失去意义,也是构成20-59岁人自杀的一个诱因。相反,肯定生命意义的人,则比较不 容易发生自杀(注11)。

        不容否认,有些自杀是具有模仿性的。例如在香港,2003年4月,一个著名的男歌星跳楼自杀。接下来的几个月,25-39岁男人的自杀率突然飙升,而且多半是跳楼的(注12)。

        在台湾,2005年4月,一个男电视明星上吊自杀。新闻传媒对这事件的大量报导,增加了忧郁症病人自杀的念头和自杀未遂的案例(注14)。

        大众传媒对自杀事件的大肆渲染,以及那些便捷的自杀方法,譬如中国农民吃农药或老鼠药,香港和台湾人跳楼,美国人轻而易举弄到手枪(注15),这些因素都可以提高自杀率。

        总而言之,自杀的原因,在中国大陆、香港、台湾是相似的。自杀是精神障碍(特别是抑郁)加上生活环境因素所引起的。诱因越多,自杀的可能性越大。目前很多专家认为,自杀有大脑介质功能紊乱的因素(注16)。

如何去预防

        自杀的预防,在中国尚无详细的研究资料。
在西方,例如在西德纽伦堡(Nuremberg),从四个层面进行的一项自杀预防运动,已推行了两年,証明是有效的(注17)。其结果,自杀和自杀未遂案例各降低了20%。

        这四个层面是:(1) 训练家庭医师察觉病人的抑郁情绪和自杀倾向,并提供帮助。(2)全面提高社会群体对忧郁症的了解。(3) 与服务社会群体的工作者(如教师,牧师,大众传播)合作,使他们能及时鼓励那些抑郁、有自杀倾向的人寻找帮助。(4) 在社区中举办自助小组(self-help groups),帮助抑郁或自杀未遂的人。

        简而言之,这运动从提高了社会对忧郁症和自杀诱因的了解,然后提供治疗和帮助。
然而,推行整个计划,需要良好的社会基础架构(social infrastructure)来配合。这是中国社会目前不足的。

传统的利弊

        自杀的原因之一,是缺乏人际关系支持。中国传统文化注重家庭关系,注重亲情,这些特征可以预防自杀。可是在社会转型的时候,这种文化特征可能消失。

        中国人非常注重儿女教育,可是,如果只注重学习,而忽略帮助他们建立健全的人际关系、人生价值观、自我身分与成就感,一旦遭遇失意或挫折,就可能一蹶不振。

        自杀预防措施强调透明,自我开放,自我了解,把自己的感受及时和别人分享,接受帮助。但一般中国人并不注重这些。人们常把话埋在心里,不谈自己的感觉,特别 不谈自己有抑郁,不喜欢别人知道自己心里想什么,不相信精神心理治疗,等等。在这样的社会生活中,预防自杀是很难奏效的。

        此外,中国传统文化重男轻女,重父母子女关系而轻夫妻关系(妻子可以换,父母不能换),也是造成农村妇女自杀率很高的原因。由于文化观念习惯很难改变,加上农药和鼠药很容易弄到,使得预防农村妇女自杀尤其不容易。

我们的责任

        我们基督徒应该作光作盐,逐渐改变社会文化。笔者建议从以下三方面入手:

        1. 积极参与社会关怀,服务社区,建设良好的社会基础架构。

        很多基督徒当工程师,但是,如果我们要建立社会基础架构,就需要更多基督徒成为社会工作者、心理辅导者、精神科医师、教师、教授、社会科学家、大众传播者 等。自杀不单是个人或家庭问题,更是社会文化和社会架构的问题。正如前面所述,大众传媒对自杀事件的大肆渲染,以及那些便捷的自杀方法,都可增加自杀率。 那么,基督徒如果能够有效地改变这些状况,或许可以帮助降低自杀率。

        2. 更多学习抑郁症和精神障碍方面的知识,并了解现代社会科学与精神科学的发展。

        神是真理的神,我们基督徒对知识和学问,应该是开放而不是拒绝。近年来脑神经科学的迅速发展,对基督徒有很大的挑战。只可惜这方面的基督徒人才太少。

        3. 信仰生活化。

        用自己行为作榜样,在教会中鼓励弟兄姐妹之间敞开心扉,开放透明,彼此关怀,互相扶持。

        要注意特别关爱那些处境困难的肢体,尤其是老年人和青年人。基督徒强调生命的意义,肯定生命的价值,这对绝望的人有相当正面的作用。而且,建立合乎圣经的人生观与价值观,可以帮助人度过种种逆境和危难,从而战胜自己,走出人生旅途中死荫的幽谷。

注:
1. Phillips et al. Lancet, 2002, 359, 835-40. Michael Phillips,中文名费立鹏,现兼任世界卫生组织(WHO)的精神卫生处顾问、国际自杀预防协会中国代表等职。
2. 华然:人民网《大地 》2003年 第八期文章引述中国卫生部统计数字 http://www.people.com.cn/GB/paper81/9347/866496.html
3. Chen et al. Psychological Medicine, 2006, 36, 815-25
4. Chiu et al. Acta Psychiatrica Scand, 2004, 109, 299-305
5. Chou et al. International J Epidemiology, 2003, 32, 1007-14
6. Cheng. Arch General Psychiatry, 1995, 52, 594-603
7. Phillips et al. Lancet, 2002, 360, 1728-36
8. Cheng et al. Brit J Psychiatry, 2000, 177, 360-65
9. Stewart et al. Social Science Medicine, 2006, 63, 296-306
10. Tsoh et al. Am J Geriatric Psychiatry, 2005, 13, 562-71
11. Liu et al. Psychological Medicine, 2006, 36, 1759-67
12. Yip et al. J Affective Disorders, 2006, 93, 245-52
13. Chan et al. Brit J Psychiatry, 2005, 186, 67-73
14. Cheng et al. J Affective Disorders, 2007, article in press.
15. Lin & Lu. J Clinical Psychiatry, 2006, 67, 1074-9
16. Voracek. Perceptual Motor Skills, 2006, 103, 543-50
17. Ulrich et al. Psychological Medicine, 2006, 36, 1225-33.

徐理强医师:香港大学医学博士,英国皇家精神科学院院士,美国Tufts大学医学院精神科教授。
李统铨博士:毕业于福建医科大学医学系,美国明尼苏达大学药理学博士,Cubist制药公司资深科学家,并兼任福建医科大学客座教授和临床药理研究所副所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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