蔡越
風乍起,吹皺一池春水——雜誌的創立
1992年7月的美國洛杉磯,高聳挺拔的棕櫚樹隨風搖曳,公路車水馬龍。各種膚色、各色頭髮的人走在路上,像是在應驗“美國是世界的熔爐”這句話。在這個美國最大的華人聚居地之一,醞釀了整整兩年的、第一份針對大陸海外學人傳福音的雜誌《海外校園》,終於出版了。
“海外校園”之名,取自“海外覓真理,人生即校園”之意,也展示了與大陸學聨會、台灣校園福音團契、北美查經班、海歸(大陸→臺灣→北美→大陸)一脈相承的淵源。拓荒的工作是辛苦的。一個在臺灣文化背景中長大的人,要想瞭解大陸學人的所思所想、所困所惑,找到他們心靈的痛處,摸索出解鎖的密碼,不知要花多少心思與精力。
雜誌不刊登廣告、不規定訂費,以免有些真正在經濟上困難的人與福音失之交臂;從出版經費到工作人員的薪水,都完全依靠讀者及其他有感動的團體及個人的自願奉獻。一直到今天,《海外校園》仍是這樣的原則――這又需要多麼大的信心。
舉家遷往洛杉磯之後,蘇文峰夫婦在西南近海邊的濤浪市(Torrance)租了一幢房子,當作一家四口的居所並《海外校園》的辦公場所:對著爐頭灶具的,是一台排版用電腦;茶几上是稿件;車庫中的車開出去停在路邊,車庫就變成了倉庫。每到出刊時節,他們就把八千份(第2期就變成了一萬份)雜誌,親手包裝,然後肩扛手提地搬去郵局排隊寄發。
頭一年的《海外校園》雜誌社,除了他們倆外,只有一個半職同工。但是神卻感動了很多人來關心這本雜誌,出謀劃策。早在創刊號出版前的籌劃階段,有一天中午,忽然電話鈴響了,接起來一聽,是一個陌生而又興奮的聲音:“您好!我叫里程,是大陸赴美的留學生……”
這位名叫里程的弟兄在電話中說,他畢業於北京大學及中國科學院生物系,到美國後又取得密西根大學醫學博士學位。在信仰方面,他有著典型的大陸學人的困惑。他曾用10年的時間,探求上帝是否存在。在那10年裡,他問過無數尖銳的問題,以致於教會裡的人都說:“若是里程也能信主,就沒有人不信了。”後來他終於歸入主的名下。當一份專向大陸學人傳福音的刊物《海外校園》將要創立的消息,傳到他所在的教會時,他激動不已,立刻打電話到蘇文峰家,表示願意參與這項事工。
里程在後來給《海外校園》主編的一封信上說,大陸人信主,常有幾個典型的障礙:一是認識論方面的偏差,認為有神論是人類低級階段的思想產物;二是科學、理性至上的觀點,凡是不能用科學方法證明的,都拒絕接受;三是視進化論為唯一真理,無法接受神創論;四是把有神論等同於宿命論,同時又崇尚個人奮鬥,所以對有神論不屑一顧……“願我的這些歸納和總結,能幫助你們更深入地瞭解一般的大陸朋友的心態及癥結所在,使《海外校園》更有針對性地解惑答疑,讓那些還在打轉轉的人少走彎路,儘早脫離誤區……”(幾年後,里程應《海外校園》的邀請將他的所思所想,集結成書,題為《遊子吟》)。
像這樣真誠、熱切的關心還有很多。寧子,這位來自南京的旅美作家,建議《海外校園》的文風,要“像清晨在林間漫步,可以感到上帝的光芒從頭頂照下,卻不過於強烈和灼熱……”這文風現在已成為《海外校園》的特色。
所有這些寶貴的意見,使《海外校園》從一創刊就奠定了“以生活體驗為基礎,文學表達為方式,以探索真理為方向,與未知福音者、慕道友和初信者結為摯友,具有大陸人的特色,又打上全世界的印記”的風格。因此,《海外校園》應該說是大陸人、海外華人、西方信徒不分彼此,在同一目標下共同努力的結晶。
《海外校園》的頭兩期出版後,讀者的反應異乎尋常地熱烈。原本只是希望《海外校園》能夠像一陣和煦的春風,慢慢消溶人們心中的堅冰。沒想到,心靈的冰面一擊即裂,人們壓抑在心底的熱情和渴求,像積蓄了多年的洪水,破閘而出。他們紛紛從美洲、歐洲、澳洲、亞洲各國寫信、打電話寄訂閱單到海外校園雜誌社,表達自己的觀點與感受,對《海外校園》的期望與鼓勵。
讀者們說,看到創刊號上留學生張玫珊的《帳篷》中的描寫,他們的腦海便浮現出國內熟悉的一切――狹窄的筒子樓,排滿自行車的門洞,出國前依依不捨地把“家”交托給父母親友的情形;讀者們說,看了遠志明的《失了大地,得了天空》,羡慕遠志明看透了這個世界的本質,找到了真正的信仰;讀者們還說,看了“科學與信仰”、“認識聖經”兩個專欄,才意識到原來無論科學還是基督教,“都不是我們從前以為的那個樣子”;而看了“心靈之旅”中一篇篇真實的、講述作者本人如何接受耶穌基督救恩的故事,才知道世界上還有那樣的愛、那樣的喜樂與平安……
“請多給我們講一些這樣的故事、這樣的道理……”讀者們叮嚀說。
淺草滿中庭——耕耘中的拓展
海外校園的事工在迅速地拓展,發行量很快接近兩萬,而相互傳閱及從網路上閱讀的人更多。1993年12月雜誌的辦公室已從蘇文峰夫婦家移到附近的一幢辦公樓的二層,同工人數也增加,其中很奇妙的是遠志明的加入。
遠志明信主,既是奇蹟又合情理。作為一個哲學研究者,他一直在尋求超越。從80年代初,醉心馬克思主義哲學,及社會主義的自我完善,到1987年,撰寫《河殤》電視片的最後一集“蔚藍色”時,變成了一個傳統文化和馬克思主義的批判者。1989年,當他參與發起“北京知識界聯合會”時,他以為找到了中國的出路,甘願為民主獻身。
“六.四”過後,當他逃出生死邊緣的時候,他便成了一個“沒有國籍的人”――“雖然像鳥一樣自由,卻失了祖國和故鄉;沒有根,沒有支點,去哪裡要看人家要不要。”1990年,遠志明從巴黎轉往美國的普林斯頓大學做訪問學者,不久便驚聞父親猝然長逝,竟連最後一面也沒有見到。那時的他,早已對人生與人性失望到了極點。
當腳下的大地崩陷,需要重新選擇生存的峰頂時,他看到了自己不可逾越的上限,以及那上限之上的無限。他讀聖經的時候,被耶穌的愛折服,次年受洗。世俗的一切對他已不再有任何吸引力,他走上了讀神學院、做文字傳道之路。這位有著強烈的中國情結、手指總是無意識地在電腦鍵上敲出“遠志明是中國人”的人,最大的心願是中國福音化。他對《河殤》“蔚藍色”一集的另一位作者謝選駿說:
“在《河殤》的最後一集裡,我們以為找到了中國的出路,就是讓黃色文明匯入到西方藍色的海洋文明中去。可當時的我們,並不知道,西方文明的源頭就是基督信仰,藍色海洋的源頭是藍色的天空。上帝把我們這些人帶出中國,或許就是為了讓我們親臨西方世界領悟這一切吧。”
他神學院畢業後,於1995年1月加入《海外校園》。
春風綠遍江南岸——成熟篇
幾年來,《海外校園》的風格已相當成熟穩定。它的內容安排由淺入深,分為三個層次,兼顧未聽過福音者、慕道友及初信者的需要。選取的文章,也以能對讀者“曉之以理、動之以情、喚之以靈”為原則,既啟發讀者理性地思索,如“信仰對話”、“科學與信仰”等欄目的文章;又使讀者感受到神的大愛,如“生命軌跡”、“天路歷程”等欄目的文章;最後藉著聖靈的能力攻破人心的堡壘,使讀者的心向上帝回應。
對研究科學的讀者最有啟發的,當屬“科學與信仰”專欄。那些由專家、科學工作者,例如美國三藩市大學生物系主任錢錕,匹茲堡大學醫學院教授黃力夫,本文開篇提到過的南加大分子生物研究員陳聯松及食品科學專家李志航等,他們所撰寫的文章,資料豐富,取證嚴謹,許多讀者讀後豁然開朗:原來科學並不是真理的代名詞,基督信仰也不是愚昧的表現;原來科學與信仰未必衝突,且可相輔相成;原來達爾文的進化論只是一種假說,當西方科學界已找出越來越多的反面證據時,中國的教科書上卻仍舊隻字不提……
真理總是越“辯”越明。
而最引人注目的,是“信仰對話”專欄。該專欄邀請了十幾位文化界、科學界的著名學者、作家,參與關於基督信仰的討論。
原中國社科院文學所所長,科羅拉多大學客座教授劉再復,在發表於《海外校園》第17期的《我的徘徊》一文中,用一顆赤誠熱切的心,發出這樣的疑問:“拯救的使命交給上帝還是交給自己?自救是否可能?依靠自身的力量反抗絕望是否可能?……當我那已經很自然地信仰主的小女兒勸我也應當信仰的時候,我心中的疑慮就是,倘若認定聖經所說的一切就是終極結論,那麼作為思想者是否就只能是這些結論的演繹者?它本身的創造是否還有可能?它是否還有在結論之外流浪的自由?”
《河殤》的總撰稿人蘇曉康,在經歷了“妻子千辛萬苦牽著兒子奔來美國,打工熬日,伴他流亡,竟還要被一場車禍撞成癱瘓、身心俱毀、記憶消失”的慘劇後,驀然領悟到:“人在多大程度上能主宰自己的命運,此時對我已成一種滑稽。我的意思是,我們曾是那樣自信於“修復”國家、民族、社會、文明之病入膏肓的一類人物,臨到獨自面對一個人和一個家庭的災難境地,除了天塌地陷之感,一無所憑。我忽然看到了存在的深淵,一個無底的黑洞張開在腳下……一沾床淒涼難忍,不由自主會跪到一個木製的基督受難像前……其實對奇蹟渴求最劇烈的,是我那惶亂如在無底深淵的內心,它於禱告的一瞬間有了著落……人之心底,真有一個自己也未曾相識的靈物,我在災難中同他相遇。”
原中國科技大學副校長,亞利桑那大學教授、著名物理學家方勵之,在“科學、人生與信仰”的訪談錄中,一針見血地指出“信仰是信仰”,“科學本身的範圍是很有限的。從事科學研究的人應當曉得,科學不知道的事情很多。”
還有原中國社科院政治學所所長、現哥倫比亞大學訪問學者嚴家祺,諾貝爾文學獎提名候選人、詩人北島,著名作家孔捷生,《老井》的作者鄭義,文學評論家北明,青年詩人白夢,等等。他們在高度文化修養、哲學思辨之上對信仰的深刻思考,他們的疑慮和討論,在《海外校園》以學者學人為主的讀者群中,引起了相當大的震動,無數由問句和嘆號組成的路標,一直指到了生命的最深層。
最受讀者們喜愛的欄目,還有《海外校園》上的“生命軌跡”,即得救見證,以及“天路歷程”,即基督徒得救後在生活中的經歷、對主恩的見證。
一位名叫榮子的姐妹,曾在《海外校園》第15期上寫過一篇《巴黎春回》,講述她婚姻上的挫折和她信主的經過。她的丈夫,遠赴法國讀博士,3年後,她去探親,發現她結髮12年的丈夫已有了婚外情,而且供認不諱∶“我就是喜歡年輕漂亮的。”她氣得發瘋,心中充滿了恨。有一天她丈夫被街頭飛馳的汽車撞倒,躺在一片血泊裡,她不流淚,反而想:這就是報應。
幸好在那期間她走進了教會,很多基督徒關心她、為她禱告,帶她讀聖經。當她讀到《馬太福音》第19章中惡僕人被免了債、卻不肯免別人債的故事,她心中的恨開始化解了。後來她的丈夫也認罪受洗,完全改變。
她在文章的結尾處說:“聖經上說:‘當信主耶穌,你與你的一家都必得救……神用大能的手托住了我的一家。”
本文開篇提到過的那位失去了在美國的一切、甚至被送進精神病房的高魯冀,亦以《永生之路――我的美國夢》一文,在《海外校園》第1期見證他在絕望之時抓住了主的手,走過苦難的經過。在精神瀕於崩潰之際,他開始閱讀有關基督信仰的書籍。他本來是一個相當倔強的人,有一位神父曾對他說:“你若是信主,我就當教皇了。”可是當神拿掉他的一切時,便應驗了“人的盡頭,就是神的開端”一語。受洗之後的他,學會了在困難挫折時把自己完全交託,心中充滿喜樂。
(未完待續)
本文原刊於《海外校園》26期,原文鏈接http://ocfuyin.org/oc26-4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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