末雁
編註:“宣教札記”專欄前後在《舉目》刊登了5年,作者透過日常生活小事,反思宣教士的種種問題。本文是此專欄的第一篇。
“我心裡柔和謙卑,你們當負我的軛,學我的樣式,這樣你們心裡就必得享平安。”(《太》11:29)
有一種農產品叫做馬鈴薯,有人稱它為洋芋。被冠上一個“洋”字,洋芋好生得意。一天,洋芋來到一個地方,看見了它的同伴,被當地人叫做土豆。洋芋在土豆面前,心裡暗想:你看,我是洋芋,而你不過是土裡土氣的土豆。於是洋芋突然發現自己高大了許多,心裡油然升起一份莫名的自豪感。
從美國來到中國西南,多少次我也落到與洋芋相同的可笑地步。嘴裡常冒出一兩個“洋”文,身上時時透露出陣陣“洋”味。雖然總是對神對人說要認同當地的百姓,可心底蕩漾著陣陣“洋”意,時時激起層層優越感的漣漪。
我父在暗中察看。祂提醒我,管教我,不讓我繼續活在洋芋的自我欺騙中。
第一期的鄉村英語教師培訓班結束,40位學員來自3個縣。他們在我們的培訓中心上課、住宿。神安排我管理食堂,負責每天準時為65位學員及教師開三餐飯,並且帶領本地同工的靈修和關懷工作。
我們的大廚是兩位非常年輕的姊妹,是標準的鄉里妹子。於是從早晨7點到晚上7點,“洋芋”與“土豆”綁在了一起。她們帶我去市場買菜,教我如何識別老母豬的肉和幼豬的肉,教我切菜、煮菜。原來裡面的學問還真不少。雖然她們只有小學文化,但她們豐富的工作經驗和刻苦耐勞的品格,叫我自歎不如。
我只有虛心向她們討教。她們說什麼菜切幾分長,幾分寬,我不敢有絲毫馬虎。切十幾斤洋蔥,切得我淚流滿面,只能戴上墨鏡切。她們看見我的“洋”相,笑彎了 腰。我們一起勞動,一起談心,一起唱歌,充滿油煙味和煤氣味的廚房也充滿著歡樂。笑聲,歌聲和著濃濃的辣椒味一起飄出去。漸漸地,她們不再稱呼我為“老師”,而是叫我“末雁”。
每天早晨開完了早餐,我和當地的同工們在一間沒有窗戶的小屋裡敬拜。劣質的油漆味讓人睜不開眼,真是邊流淚邊讚美。我教大家唱詩,讀神的話,一起分享禱告。我發現他們的禱告姿勢與我不同,我坐著,他們是蹲在地上禱告;禱告的聲調也不同,我是冷靜的,平淡的,他們是迫切的,是從心裡衝出來的;禱告的內容也不同,我常常只為培訓中心的人或事代禱,而他們卻常常想到的是全中國未得救的靈魂。
我突然意識到:不是我在帶領他們,而是他們在帶著我。我向他們承認我自以為是的罪,請他們幫助我,並為我禱告。那天早晨,他們每一個迫切地為我代求。
“土豆”們樸實真誠的言語,讓我這個“洋芋”感動不已。當我們再一次手拉手一起禱告的時候,我的眼淚悄悄地滑落下來。
那兩三個星期,是我一生中最難忘的時光之一。當我在樓下邊切菜,邊聽著樓上學員們唱英文聖誕歌時,心中充滿服事的喜樂;當看著熱騰騰的飯、菜、湯端上桌,我手握鐵勺,“為之四顧,為之躊躇滿志”,心中滿有服事的成就感。
作者原住上海,後移居美國,曾在大陸邊遠地區參加扶貧工作,現居洛杉磯。
本文原刊於《舉目》第5期,原文鏈接behold.oc.org/?p=721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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