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文原刊於舉目官網2023.02.01

傲潔

 

“母親剛過世，謝謝你一直為她代禱。”嘉露蓮來電，邊駕車邊哽咽道。“她受苦那麼久，終於回到天父懷裡，是恩典！我只是一時間無法接受……”

我亦泣不成聲。

嘉露蓮是我在英國最要好的朋友。18年前，我倆在中文查經班認識，一路相伴扶持，成了忘年之交，更是莫逆之交。不懂中文的她，對華人留學生有強烈的傳福音負擔，樂意充當司機，載學生參加我主領的查經聚會。聚會中，她幫著照顧孩童，散會後再送學生回家。

 

過關斬將之旅

從未料及，燦爛的艷陽天飄起鬱鬱淒雨！

英國新冠抗疫之初的禁足令下，居住北英格蘭的嘉露蓮，惦掛南部老邁的父母，出現了焦慮、憂鬱、恐慌及失眠的症狀。她終日向上帝呼喊：“千萬別讓我在此時失去父母！”

好不容易，疫情趨緩，開始解封，她馬上駕車南下，一去半年。不久，母親診斷出癌症。在醫療崩潰的情形之下，我和她向上帝求憐憫，求上帝為八旬老人安排適當的治療。天父果真垂聽，外科手術及時進行，且過程順利。

兩年多來，嘉露蓮南下北上、舟車勞頓，日以繼夜地照顧術後體弱的母親，以及失智的父親，幾與外界失聯，龐大的教會朋友圈瞬間歸零，獨與我保持聯絡，傾訴心底的恐憂與無力感：“母親虛弱不振，不時感染病菌、不慎跌倒、出入急診室。”

她身心俱疲，請我代禱。我將她印在心上，時刻向天父禱告：“求主醫治嘉露蓮的母親，托穩她的身心靈。求主賜嘉露蓮靈力與體力，用喜樂與平安環繞她與父母，在主愛裡享受親情……”

陪嘉露蓮同行的禱告旅途，一路“過關斬將”——見她母親虛弱、病危、急救、住院、穩定、出院、好轉，沒多久又再虛弱、跌倒、病危、急救、住院、穩定、出院、好轉……循環往復。

前不久，老人的氣色出奇的好。我倆喜出望外，衷心頌讚上帝的厚恩，以為“過關斬將”之旅可稍歇一會兒。嘉露蓮安置雙親到服務品質良好的基督教照護中心住兩週，自己則短暫北上，陪伴患眼疾的夫婿。

 

第一道微光

哪知兩週不到，母親又跌倒，骨盆嚴重碎裂。送院後，醫生見她心臟衰弱，考量再三後，才決定動手術。

我倆再次披上盔甲，繼續“過關斬將”，打起精神不敢怠惰，為老母親手術順利及康復穩定，切切求告上帝。

手術雖然順利，老人卻在昏迷間靜悄悄離世。嘉露蓮一家晴天霹靂，無法接受噩耗。我這代禱小兵，亦有“鎩羽而歸”的挫敗感。先前奮力“過關斬將”的迫切禱告，最終還是要面對“過不了關的時刻”！

縱然哀傷，嘉露蓮仍堅強地安慰親友：“耶穌已用釘痕的雙手穩穩接住母親。她如今在天家與主在一起，沒有痛楚，也不再跌倒了。”她的內心，實則十分脆弱、無助，彷彿身陷伸手不見五指的黑洞。

我當如何陪她走過這段“心靈黑夜”？

我想起，美國布魯克林會幕教會的吉姆辛柏勒牧師（Jim Cymbala），在證道時提醒會眾：“我們不能單單感同身受別人的痛苦，乃要用聖經真理帶出安慰、力量與盼望。”他要求基督徒加把勁、下功夫勤讀聖經，認真學習經文內涵、熟背重要經句，隨時幫助傷心絕望的人。

我茅塞頓開，不僅繼續天天為嘉露蓮一家守望代求，更專注讀經，咀嚼默想上帝的話語，然後寫下對嘉露蓮有幫助的經節，短訊傳給她（訊息內容只有經文，沒有其他）。收訊後，她會簡潔回我：“阿們！”

久而久之，聖經信息使她學會將哀慟交給耶穌，思想祂為母親捨命十架的神聖之愛。彷彿晨曦的第一道微光，從她心靈漸漸抹過，黑夜將盡，她終於安然躺下睡覺，不再失眠了。

 

黑暗裡復活

身處天災人禍不絕的21世紀，龐大的“心靈黑夜”籠罩世界。許多靈命成熟、敬虔愛主的基督徒，也不能倖免！

香港已故資深靈修導師譚沛泉博士，在其探討“靜觀靈修”的系列叢書裡強調，信仰人生必經的“黑暗之路”，乃是人與上帝最親近的時刻。因為，當信徒在摸黑中無法“憑感官”看見上帝，才會用信心的新眼，定睛祂的全知全能，切身體驗上帝的無處不在。

幾年前，我不幸遇上婚姻風暴。我跟天父喊“救命”，祂卻向我隱藏。夫妻關係毫無起色，我萬念俱灰。

嘉露蓮不斷傳聖經經文給我，幫我打氣。我抓緊這些“救命符”，感覺句句燙手，灼熱我心底的冰宮。

風調雨順時讀經，經文有時成了過眼雲煙般“死的字句”。然而在一片漆黑中，當我彷彿無法摸到天父的大手，“死的字句”忽地活過來，如針紮入心坎，剌激我癱軟的靈魂奮起振作。原來，讀聖經是黑暗路上我們與上帝最靠近的關鍵！

 

浮木拂曉見亮光

婚姻風暴之始，外子撞上中年危機症候群。他憤恨來日無幾，壯志未酬。他焦躁、易怒、沮喪到精神失序。他冀轉換跑道幹番大事，經營網上生意、投資股匯、創立基金公司，又幻想當大老闆或政治領袖……幾年下來，始終無法走出中年危機。

直到耶穌平息了他內心的風和海，茫然無方向感的他翻開聖經，閱讀《以賽亞書》。

讀著讀著，他發現有許多地方不懂，就上網收看福音電視頻道的“空中聖經學院”。學著學著，他胃口大開，愈益想瞭解聖經的歷史背景及經文真義。他搜尋更多網上神學及研經課程，不停地學習，不斷寫下心得，又動手擬寫講章。漸漸地，對讀經的熱愛，取代了他對投資的關注。

幾年來，外子不斷求問上帝對他人生的帶領。我告訴他：“上帝使你對祂的話語產生前所未有的渴慕，讓你認真學習、晝夜思想，祂已經回應了你長久以來的尋問了。”

他十分贊同，天父正在裝備他成為神國的僕人！

曾經的創業及投資美夢，到頭來灰飛煙滅，唯聖經裡藏著無窮無盡的寶藏。他發現，今世現狀是舊約歷史的翻版，大小先知書記載的遠古預言，正是上帝對現今之人要說的話。這部古老聖書穿過時間長廊來到今日，仍舊說著最合時宜的言語。

外子最愛聽英國已故牧師大衛‧鮑森講解聖經，每個週末端坐電腦前虛心受教，專注聆聽牧者細膩精密、有條不紊地把經文的謎底解開。“聖經蘊含力量與生機，是上帝從高處往茫茫洋海拋擲的浮木。凡溺水的只要摟緊，就必獲救。”這是我倆的共同經歷。

聖經又如燈塔，導引迷航的他朝天父的心意前進。面對人生下半場，他奮起努力，讀經研經，等候上帝差遣他傳揚福音真理。

 

箭射中了木塊

陰冷的秋夜，夫妻倆西窗剪燭，細談讀經心得。我惦念喪母的嘉露蓮，不斷將聖經經文傳給她。她接過一塊塊救生浮木，回傳：“謝謝你，很得安慰！”聽出她依然憂傷。

枕邊人漸漸響起鼾聲，我輕手輕腳將燈熄掉，躺回床上，閉起眼向黑暗發射長短不一的禱告箭：“求主安慰嘉露蓮全家，陪他們走過喪親之痛……”射著射著，腦海浮起大小不一的救生浮木：

“所賜給我們的聖靈，將上帝的愛澆灌在我們心裡。”（《羅》5：5）

“你們心裡不要憂愁；你們信上帝，也當信我。在我父的家裡有許多住處；若是沒有，我就早已告訴你們了。我去原是為你們預備地方去。”（《約》14：1-2）

“復活在我，生命也在我。信我的人雖然死了，也必復活；凡活著信我的人必永遠不死。你信這話麼？”（《約》11：25-26）

“是的，我信！”夢中看見淚眼汪汪的嘉露蓮點頭回答……

早晨醒起，枕底硬硬的。挪開枕頭，原來是我黑皮的厚聖經。

 

作者畢業於神學院，參與大陸及臺灣本土宣教事工。之後在基督教報社任主編及記者。現居英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