空坟的事实,为基督教信仰奠定了基石。使徒约翰(注1)以独特的手法,将耶稣复活事实,淋漓尽致地呈现在读者眼前(《约》20:1-29)。约翰是如何巧妙地引领读者身临其境的呢?
情节探索
约翰审慎地布置了情节(《约》20:1-29)。他刻意地以“耶稣的显现与隐藏”、“入口的开与关”、“时间的提及”、“门徒负面情绪的表现”、“耶稣的问安”,及“耶稣的最后教导”为主题,使其在复活叙事所描述的三组事件中交替出现。
复活叙事之第一段描述(《约》20:1-18),以深陷于困惑及悲伤中的抹大拉马利亚为中心人物。她深切的情感表现,不但肯定了空坟的事实,同时也成为耶稣自我显现的前奏曲。约翰以耶稣对抹大拉马利亚成为祂复活见証人之吩咐,结束了耶稣复活第一次显现的描述。
复活叙事之第二段描述(《约》20:19-23),以恐慌的门徒们为焦点人物。当耶稣受审时,大祭司以耶稣的门徒和祂的教训盘问祂(《约》18:19)。无 怪乎,这群门徒在耶稣受难之后,被层层的惧怕所包围。当耶稣显现时,门徒们的惊惧随之消逝。耶稣重复地问安(《约》20:19,21),使得一般性的问候 语,成为平安的确据。而耶稣对门徒将接受圣灵,并有能力成就大事的最后教导,则自然地结束了对耶稣复活第二次显现的描述。
复活叙事之第三段描述(《约》20:24-29),以被怀疑所困的崭新人物多马为主要角色(《约》20:26)提醒读者,主在一周之前,刚向这群门徒显现说:“愿你们平安”。现在耶稣以同样的方式向多马显现。
耶稣不但亲自向多马显现,并更进一步地,回答了多马在一周前,对耶稣复活所发出的怀疑之语(《约》20:25,27)。耶稣的亲自显现,除去了多马的怀疑, 而耶稣“全知”的彰显,则为多马的疑问,提供了最佳的答案。最后,耶稣以“那没看见就信的,有福了”的信心教导,结束了复活第三次显现。
讨论至此,我们可以概略地总结情节纲要,在复活叙事经文中的出现次序:入口的描述(约20:1,19,26)、对耶稣复活的误解(《约》 20:4,19,25)、复活主的显现(《约》20:16,19,26)、误解的消除(《约》20:16,20,28)、及命令的给予(《约》 20:17,21-23,29)。
三组复活显现的叙事,皆以时间的注明及经文中心人物的带出为开始。
复活第一次显现叙事,明显是抹大拉马利亚的记载。而复活第三次显现叙事,则属多马的记载。约翰以不同的笔法描述此二事件,乃是为谨慎地选择叙事之内容,以达传递信息或教导之目的。
在复活第一次显现叙事中,抹大拉马利亚好似引导耶稣两位门徒进入场景的先前人物。然而,叙事的后段描述,却清楚地显示,马利亚才是此叙事之中心人物。
而在复活第三次显现叙事中,因为多马的怀疑,耶稣亲自显现并对多马说话。为什么多马会怀疑呢?因为他没有亲眼看见复活主肉身显现。
“入口开或关”(The Opening and Closing of Openings)之主题,约翰几至完美地表达出其涵义,为复活显现之叙事带出强有力的信息。
在第一个记载中,石头挪“开”的坟墓,带出了耶稣身体不在的事实。而在第二个记载中,房门紧“关”的描述,则带出了门徒们对犹太人的惧怕。
门虽关了,复活的耶稣却仍自由出入,并亲自以肉身显现给门徒看。同样的情形,亦发生在与门徒紧“关”在门内的多马叙事中。
在“开”与“关”的描述之间,约翰向读者发出了一个挑战:耶稣的显现或隐藏,到底何者在叙事中占较重要的角色?
到底多马的记载与空坟的叙事有何关连?此二叙事的相似平行之处,邀请我们进入更深一层的经文比较。
在空坟的叙事中,以耶稣身体的不见为开始,末后耶稣亲身向马利亚显现;在多马的叙事中,耶稣也是起初隐藏,也在故事的结尾显现。
此二叙事的相似点停留在此。随之而来的,是两段叙事的相异对照。主要的相异,不在于叙事中的人物如何面对耶稣的显现,而在于此些人物如何回应耶稣不在的挑 战。在两叙事中,有关“那门徒”及多马的旁白,将此二人物置于强烈的对比中。当“那门徒”以信心为标志时,多马仍为怀疑困惑所包围。多马的信心完全建立在 眼见复活耶稣的凭据上,反观“那门徒”,却在耶稣不在空坟时就信了。
人物刻画
如同复活显现叙事中的情节编排一样,叙事中的人物刻画,亦在作者刻意的描述及审慎的安排之下,结构分明地出现在经文之中。 约翰或耶稣对经文人物的描述,为这些人物写下了定论。抹大拉马利亚是一个极具代表性的例子。与多马相较,除了与她名字相连的地名之外,对她身分的描述十分简 单,表示她是听者熟悉的人物。以此推论,我们知道马利亚在当时的信仰圈内,定是一位可信靠又为人熟知的见証人(此事实,在《马太》及《马可》两福音的受难 叙事中更显清楚)。
反观约翰对多马的详细描述,则带出了多马在当时的信仰群体中,较不广为人知的印象。在约翰的笔下,多马以滑稽有趣的特 性,出现在整本《约翰福音》中。有时,他的话语带着讽刺性的幽默(《约》11:16)。有时,他又发出无知的言论(《约》14:5)。在复活显现的叙事 中,多马不加思考地抛出他对耶稣复活的怀疑。
早在E. Hoskyns之时,多位圣经学者已注意到,“那门徒”为复活显现叙事之高潮(注2)。在马利亚及多马的对照之下,“那门徒”的确显出他在经文中的重要地位。约翰在《约翰福音》中,将他刻画为最了解耶稣之人物;在复活显现的叙事中,他具有最高之信心及洞察力。
如同抹大拉马利亚,作者未对“那门徒”作任何背景资料的描述,而仅以“那门徒”与耶稣之关系,表现“那门徒”之身分:在十字架之下,他是站立在耶稣身旁的惟一男性跟随者(《约》19:26-27)。
如果“看见的那人”(《约》19:35),就是“那门徒”,则“那门徒”就像马利亚一样,在当时也是一位可靠的见証人。与抹大拉马利亚一样,他的身分完全建立在他为耶稣所作的见証之上。
那么,“那门徒”在复活显现的叙事中,到底具何重要性?“你因看见了我才信。那没有看见就信的,有福了。”(《约》20:29)耶稣这段话,亲自为“那门 徒”的重要角色,提供了有力的暗示。原来,耶稣所指“那没有看见就信的”,乃是针对“那门徒”而说(《约》20:8,注3)。
在约翰复活叙事的所有见証人中,“那门徒”不属任何一组人,他自成一格。除“那门徒”以外,其他被挑选为焦点的人物,皆有名字。在复活第一个叙事中简短地出现之后,“那门徒”在其它两处耶稣向门徒们显现的叙事经文中,未再被提及(这并不表示他就未参与)。
但是,当复活叙事中的见証人,以他们直接的言谈主导叙事的进展时,约翰却以第三人称描述“那门徒”。约翰笔下的“那门徒”,在心智上对耶稣的相信及了解,明显地超越了其他的见証人(《约》20:9)。
在第一批探视耶稣坟墓的门徒中,惟有他对空坟有正确的理解。虽在整段复活叙事的经文中,“那门徒”静默无声,他的榜样及见証,却铿铿有力地使他变为经文中的信息。
作者约翰似乎对于耶稣的裹尸布及裹头巾,亦有特别的描写。“又看见耶稣的裹头巾,没有和细麻布放在一处,是另在一处卷著。”(《约》20:7)描述了包裹耶稣尸体的布,在空坟中所放的位置。
由拉撒路的复活叙事中(《约》11:43-44),读者发现复活的拉撒路,需要旁人帮他解开裹手脚的布及包脸的手巾。然而,耶稣的裹头巾及细麻布所摆放的位置,却隐含地带出耶稣直接由裹尸布中脱壳而出的复活方式(注4)。由此可见,耶稣对自己的复活具有完全的自主权。
这恰恰証实了,耶稣完全掌控自身复活的自主权,是耶稣本质的极致表现。复活日清晨的空坟,带出了耶稣最大的神蹟、记号。
如此超乎寻常的发现,引发了“那门徒”的信心,却为马利亚带来无尽的困惑及悲伤。读者对此超自然现象必然觉得讶异,但更重要的是,需了解“那门徒”为何眼见 空坟,又尚未明白圣经意义(《约》20:8-9,注5),却仍能有信心之原因。除了圣经预言耶稣必要从死里复活应验之外,信心是约翰首要之关切。
综合探讨
可以清楚看到,由上文讨论中,“那门徒”确为信徒之榜样。因为真实的看见,非来自肉眼的目睹,乃来自内心的洞察。真实的信心,更不仅是知识上的认知。
二十一世纪是过度偏颇“眼见为凭”的时代,“眼见等同于証据”之偏差看法随处可见。然而,对约翰来说,信心却具备了完全不同之性质。换句话说,约翰藉这“相信的门徒”所带出的信息,乃是信心并不建基于肉眼能见的凭据之上。
而这特点正是基督信仰之本质。一个人能否成为耶稣的跟随者,取决于他对空坟事实的凭信接受或执意拒绝。
而现今的信徒,能怎样将此段复活叙事的经文,应用到生活上呢?教会传统普遍接受约翰即为“那门徒”之看法。约翰是今日信徒的典范。“信心”及“看不见之 事”,是基督徒在每日生活中,最难以面对的挑战。因为我们希望的是肯定的答案,而非永无止境的的问题。然而,约翰鼓励我们,勇敢地面对这挑战。
接受基督教信仰真理的能力,是信心的表现。尽心竭力地追求答案之后,不再被无法解答之问题困扰,更是信心的明証。“那门徒”没有得到所有的答案,但却作出了信心的抉择。伫立在坟墓之旁的他,凭著信心对空坟作出了与众不同的诠释。
同理,我们亦须以信心的眼光,诠释自己所处的现实情境。事实上,我们比起只见空坟的“那门徒”,有更多的証明。因为第一世纪文献中的见証人,不但清楚地为我们记下空坟的事实,更以亲身的经历,向我们宣告耶稣已经复活的大好消息。以此为起点,我们应凭信心经历每日的生活。
约翰的复活叙事,为读者带来了真正需要思考的问题。到底我们的信心像经文中的“那门徒”,或“那门徒”的同伴?个人的生命,将不油然地为自己交出问题的答案。
注:
1. 虽然我认知,真实作者(Real Author),隐含作者(Implied Author),及叙事者(Narrator)等,在方法论上的区分,但在本文中,我简化地以约翰为福音书之作者。因为真实作者或隐含作者等的区别,在本 文的研究中,并不带出任何不同的意义。
2.E. Hoskyns, The Fourth Gospel (ed. N. Davey; London: Faber and Faber, 1956) p. 540.
3.也有相反意见,请参阅C. M. Conway, Men and Women in the Fourth Gospel (SBLDS 167; Atlanta: SBL, 1999) pp. 189-190.
4. 请参阅相似之看法,Morris, John, p. 833. 有些学者认为这种说法只是推测之词。即便如此,我认为这是一种极佳的推测。约翰的旁白绝非意外,也鲜少缺乏意义,以(《约》2:6;19:38-39为 例。如果空坟中清楚分开放置的裹头巾及细麻布不带任何意义,约翰又何必费力去描写呢?
5.我认为《约》12:8-9显然相关。由第九节,我们看见所有的门徒都还不完全明白圣经的意义,但“那门徒”却选择“相信”这上好的福分。可见,对约翰来说,完全明白圣经并非是信心最重要的元素。
作者为英国雪菲尔大学哲学博士,主修新约。其博士论文“Symbolic Universe, Metaphor and Conviction”将于近期内出版。
Leave a Reply