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穿过夜色的正午(刘旦业)

刘旦业

本文原刊于《举目》第11期

微弱夜色下

       我是生在大陆,长在台湾,活在美国的华人。我母亲是个识字不多的传统中国妇人,到台湾后虽然家境逆转,但逢年过节她仍然保持了某些简单的祭祖仪式。譬如说,会在写上斗大的刘字案前摆上鲜花、素果,烧柱香。小时后我最常做的是,过旧历年时跟着母亲到台北近郊的寺庙去上香。

          我所住的街上,不远处有一间小教堂,教堂围墙上有斗大的“神爱世人”四个字。唸小学时每天走去学校与回家,都要经过这间教堂。但直到我长大去南部唸大学为 止,从来没有一个人向我解释过这四个字的意思。每当星期天,总有悠扬的诗歌声飘到围墙外的街道上。在那些年代,我对基督徒的唯一印象是,一群会唱诗歌的人。

          1964年我考入台湾成功大学,开始了四年的大学生涯。头一年住的地方离校不远,约五六分钟的脚踏车程处,有一间浸信会。我所住的是拥有一排学生宿舍的民房,每个周间有一个晚上,教会牧师就会来带查经。

         很奇怪的是,平常略显喧哗的宿舍,到了那晚就显得特别的安静,好像学生有意回避这段查经的时间,晚饭后就一个个开溜了。我是少数留下的人中的一个,实在不是我喜欢查经,乃是不好意思开溜的缘故。如此宿舍查经,成了我圣经知识的启蒙。

         当时成大会计统计系的主任姓程,他的夫人是我母亲亲戚的学生。因有如此的关系,每逢过节,他们总是邀请我到他们家中吃饭。我对基督徒的真正印象,就是从他们 身上开始的──和平、良善、又有爱心。后来我也开始参加浸信会,也是他们所参加的教会的主日聚会,并于1966年信主、受洗。

         在服完兵役,准备来美留学前,我专程回到成大向他们辞行。当他们送我到门口时,在微弱的夜色下,放一个信封在我手上说,这里有美金二千元,希望对你的留学费用有所帮助,以后有能力再归还。

         我父亲那时正在四处张罗留学保证金,或许是这消息间接传到他们耳中,在六十年代末,这不是一笔小数目,可能是他们一生积蓄的大部份,但是他们竟如此看重、信 赖我。虽然后来我靠着打工将这笔钱如数还清,然而那晚的情景令我至今难以忘怀。一个基督徒家庭在我身上的影响是如此深远,以致后来我能够存回报的心,对待 一些需要帮助的人。

清晨的梦境

          我受洗后,并没有更进一步追求神的话,更不知道如何活出一个基督徒的样式。如今回想起来,主要原因,一是内在没有追求的心,二是外在没有属灵的带领。刚发芽的生命因而自生自灭。

         1969年至1975年,是我灵性的黑暗期。在美国的留学、打工完全依靠自己的力量,没有信靠神,因为已将神全然忘记了。

         1972 至1977年,我住在美国南部的亨城,一方面工作,一方面继续进修博士。这城是太空总署研究中心的所在地,素有太空城之称。当地华人不是学生、教授,就是 专业工程师。有几家爱主的家庭成立了查经班(后来设立了教会,这些人有的至今仍为教会长老,有的全时间奉献为传道人,有的献身于泰北的宣教工场)。我则从 原先被动去参加,到后来查经成为我生活的一部份,固然是因为我不再是单身的缘故,但更主要的是,我体验到了全新的感受。虽然当时我对圣经真理的认知,依然 是模糊、片断的(或许是只听不讲、不花功夫的必然结果),但那几个家庭为主摆上的事奉态度,却成为我日后在教会事奉的榜样。

          1977年4月的一个清晨,我从梦境中醒过来。我梦见母亲站立著,手拿圣经说要去教会。这是一个很奇怪的梦,因为自从母亲跌倒后,就半身不遂,躺卧床上已近五年。我将梦境告诉妻子,她的立即反应是,要有人就近向我母亲传福音。

         于是台北的岳母就同聚会所的姊妹,承担起这个使命。到了7月,我母亲在医院病床上,已面临人生的最后时刻。在她尚有神智时,问她是否愿接受耶稣基督作她个人的救主,她点点头,不久就息了一生的劳苦。走时,脸上异常安祥、平静。

         我为这个梦境感谢神,因它,让我母亲在人生最后的日子,听到了福音,接受了主。这不仅带给我莫大的安慰,也成为我从那日子开始,不再离开主的印记。

         随着学位的完成,我来到北加州硅谷工作,并且加入当地的一间华人教会,作了二年半的平信徒。1980年夏天,我搬到南加州橙县,进入了初期的事奉阶段。

        从1981年至1990年,在这漫长又好似转眼即过的十年,我的服事范围局限在事务性方面,比如执事、带领家庭团契等。回顾那十年的事奉,其实是对自己的操 练,远胜于对别人的影响。我视这一阶段的事奉,为一个不成熟基督徒在事奉路上的摸索,既缺乏深度,又无前瞻性的异象,唯一的成就似乎是从服事中,达到自我 的肯定,及从教会的某些失败中,体会到一些事奉的经验。因此对我而言,这初期的事奉只反映了我角色的转变,而不是灵性的突破。

我心如正午

         1991年,我转换到目前的教会,虽然我多年参加教会主日学,但一直好像只在尽个基督徒的本份,吸取片面的圣经知识而已,无法有所突破。1992年在偶然的机会, 我收听到Biola Hour的查经节目,以及后来又加上的Turning Point,这两个节目不但提供纯正的圣经教导,也注重实际的生活应用。

         我深深被资讯的内容所吸引,突然间感到对神的话语是如此的饥渴,真是如鹿渴慕溪水。那种感觉是前所未有的。从专题查经,到研读新、旧约,我不但每晚听,还大量地录音下来,并且购买相关的查经材料。

         在以后的几年间,我从这两个空中教学中吸取了大量的灵粮。这不但带领我进入神的真理,了解神的作为,也为我第二阶段的事奉──教导事奉──立下稳固的根基。 在那一段日子里,神特别给了我一颗饥渴慕义的心,引导我认识祂的真理,扩展我的视野,使我更多理解圣经也拓展我的事奉领域。如今,我已进入中期的事奉阶 段,主要在三个领域:执事会的事奉,教导的事奉,及小组的事奉。

         在执事会的事奉上,自1991年转到目前的教会后,我有八年的时间在执事 会中事奉,是一个部门的负责同工,并兼执事会主席。先前教会的事奉经历,给予了我莫大的帮助,让我理解到,让同工们在团队精神下同心合一,是非常重要的。 牧师后来亦印证说,因为有一个平和的执事会,他才能专注于牧养的事工。对我而言,也要为自己在事奉中能够不受伤害,全身而退来感谢神。

         我在领导上所学习到的功课是:每个人都能接受神的话是教导和实践的唯一准则,而且,若仅止于教导的层次,则大家都能同意。但若要付诸实践时,就要产生人际冲突的面对,甚至得罪弟兄姊妹。

         我在如何避免冲突,这门服事必修的功课上学习到,充分的沟通与不违背真理下的舍己能带来有效的事工。这个“知易行难”的原则,对我在教会的事奉有很大的帮助。

         在教导的事奉上,我身为主日学的老师,所面临的最大挑战是耐力。我需要较长的准备时间,包括阅读、思考、消化、归纳及写教材,若没有耐力,很难有成。

         而且,作为一个长时间的受教者,我深切体认到,主日学不仅仅是圣经、真理的传讲,目标乃在现实生活的应用。如何使圣经生活化,让听的、讲的同得益处,是对主日学老师更高一层次的挑战。

         我最大的领受是,足以激励人的的圣经教导,应是将圣经生活化而非神学化,将真理启示化而非教条化。单纯的知识传递,不能激发听者学习神话语的热忱,特别是老基督徒们。这是我准备教材过程中特别的心理负担。

         在小组的事奉上,神将异象放在我心中,我不再视小组聚会为教会的结构,而视它为事奉的工场。看到教会中有许多只作作礼拜的基督徒,如同自己过去,白白浪费了 许多光阴,我与妻子因而有一个感动,愿意带领一个专门为初信主,或信主多年却从来没有追求的家庭而设立的团契。其聚会以分享基督徒生命成长为中心,让来参 加的家庭因神话语的激励而得到帮助。

         我要感谢神,将我过去在属灵道路上的失败,转变为对他人的祝福,也再一次印证了神的话,万事互相效力,叫爱神的人得益处。

         随着教会团契的重组,神又给我另一个看见,就是向大陆来的同胞传福音。于是我们就有了以大陆人士为主的团契,并有三个家庭加入作同工,一直到今天。这也是一个全新的挑战:一方面提供已信主的个人或家庭一处聚会的场合,免得他们流失;另一方面在未信的人中传扬神恩典的福音。

         因着神的作为,也靠着团契同工的配搭事奉,这个团契结出许多果子。国内来的人,特别是知识份子,固然在成长背景及思想上与我们有所差异,但这并不构成传福音 的障碍,因为神给事奉祂的人一个共同的传福音方式,就是顺服在祂话语之下,活出舍己的爱。这是国内的人特别能感受到,也是我与同工在事奉这团契时,特别需 要的。

         近几年神给我一些机会,让我在主日讲台上有所操练。讲台事奉的最大挑战是写讲章。从确定主题,默想经文,收集零星的思想,到安排资料、将这些资料整理成型,写成一篇完整的讲章,再加上引言及结论……如同一个难产的婴儿,终于呱呱落地。

         从多次的操练中我学习到一个功课,就是事先准备讲稿,比较能清楚地表达中心思想,并能提升讲章的流畅性;但也不应该受讲稿的束缚。我最大的收获是,我不仅和会众分享了信息,自己更成了被感动者。

         如果灵命的成熟界定在注重事奉的品质--包括委身与舍己,而不是强调灵命的外在表现,那么,过往有许多时候,我曾落入后者的陷阱中而不自知。但现在我寻求自我表现的企图心已非常的微弱,希望这是灵命质变的结果,而不是年龄的因素。

人生中后场

         从小时候对“神爱世人”这四个字的茫然,到今天事奉成为生活中不可缺的一部份,已过了半个世纪。回顾这半生的经历,看到神引导我,用我自己的失败经历塑造我 的痕迹,祂使我有迷途时,但没有迷失;有属肉体时,但没有被恶所胜;有困顿时,但没有后退;有丧气时,但没有丧志;有失败时,但没有失望。

         二年前有机会到以色列的中国劳工营中短宣事奉;2002年尾,是我平生第一次参加国际教育组织,到中国作二个星期的培训工作,使我有机会扩大事奉的视野。好 像柳暗花明又一村,在人生的中后场神又开了这扇门,带领我进入另一阶段的事奉,要将以往成功、失败的经历,转为别人的祝福,我想这是神对我灵命塑造的内涵,“神爱世人”对我而言,已不再是抽象的字眼,乃是具体的事实。

作者现住美国加州洛杉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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