哓鸥
本文原刊于《举目》第7期
我们去过一个羌寨,是在一座海拔三千多米的大山上。去的那年,因为山路还未修,所以完全是攀岩拔石,徒步爬上去的。
记得那天下午,阳光很灿烂。带我们上山的羌族大哥,红红脸腮,如鹰般明亮的眼睛,豪爽中带有一份天真。他一个人几乎扛了我们所有人的包,带领我们去他的家——山上的寨子。
说来我们一行跟着他,把包都交给他,并非凭著友情,而是凭著信心。我们和他是在长途汽车上相识的,他热情地邀我们去他家,从相识到决定去不到十分钟。但借着心中的平安,正如我们祷告的一样,我们决定去经历一次完全信靠主的旅程。
我们越登越高,山风越来越大,呼呼地将衣襟扬起。寂静的山峦,弯弯的河水,仿佛都在无声中述说著造化之美。风,凉丝丝地吹在面庞上,一路的风尘渐渐散去。人 在四围的山川中,在天地间,猛然感觉到生命的真实,感觉到自我的存在。有一种归家的意识,有一种被造的确认,更有一种尊贵的感觉。
伫立在岩石上,鸟瞰著山川,唯有风在不停地动。耳边仿佛听到神的声音:“我们要照着我们的形像,按着我们的样式造人,使他们管理海里的鱼,空中的鸟,地上的牲畜和全地并地上所爬的一切昆虫。”
将近晚上八点钟,我们终于到达了羌族的村寨。黄昏中的山寨,神秘又古老。因为刚才一阵小雨的缘故,路很泥泞。石头砌的房子,渗著寒光,几声鸟叫,苍凉的夜色渐渐笼罩了整个山寨。在一个陡坡的窄巷里,大哥终于开口吆喝。洪亮的声音划破了夜色,有妹子来开了门,我们到家了。
一队人的脸一下子兴奋起来,因为在一个又冷又陌生的环境中,“家”真的是人心中的慰藉。虽然门开时,屋内灯光并不太亮,但足以温暖照亮人的心。
屋内老老少少招呼我们去坐在房子中间的炭火旁。坐定之后,他们的脸在一明一暗的炭火光中慢慢现出模样来。一个个既好奇又谨慎地打量着我们。“烤烤火就吃饭。”老妈妈蛮友好地点着头说。
身子渐渐暖和起来,屋内越来越清楚,我这才开始打探四周。忽然发现满屋、满地都是土豆。我们几乎被土豆包围。正纳闷间,一阵妹子的吆喝,我们都坐上了四方桌。桌子上隐隐约约摆了六道菜。我们一路攀登,这会儿看见热腾腾的一大桌饭菜,顿时觉得饥肠辘辘,胃口大开。
一阵狼吞虎咽之后,大脑开始恢复判断功能。虽然筷头还是热情地在桌面上,从这个菜碗到那个菜碗奔波不停,但脑电波已清楚地告诉我:这里分明只有两个菜,一个土豆片炒腊肉皮,一个素炒土豆丝。因为腊肉皮几乎焦了,能吃的无非是土豆片和土豆丝。所以归纳起来就一个菜:土豆。
一下子我明白了为什么会有那么多的土豆围着我们。饭后围着火堆,我们亲切得如同一家人。当我们祷告第二天是大晴天时,小弟偷偷发笑,然后轻声地说:“明天不会有太阳,若有,你们的神就真。”老妈妈却仿佛自言自语道:“心动神知嘛!”
“咕咕咕”,不知是什么叫声,将我从黎明中唤醒。从屋顶的杂物房推门到外面的平台,我的心真的发出惊叹。因为云雾悠然环绕的崇山峻岭,在那一抹晨曦中真是美得 如诗如画。跨过门槛来的我,仿佛悬在空冥之中。因为平台的四围都没有栏杆,松柏和山岩坦然地在你四围呼吸吟唱,像一首极其雅致的赞美诗,让你的心中感叹不 已,眼中涌出泪来。
早饭后,小弟邀我们出去打猎。云雾未散,满目烟雨濛濛,但我们满心赞美地上路了。一路走来,一路分享我们的信仰。小弟安静地听着。突然一道阳光穿透云雾,从前方苍古的松柏树梢上泻散下来。我们的心也随着雀跃,大声欢呼:“出太阳了!”
我猛然一转头,调皮地看着小弟说:“我们的神真不真?”他憨然点头,又抬头望天。风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将云雾拉开,湛蓝的天空显露出来。丽日晴空,明媚一片。我们在岩石旁升了火堆,午餐吃的是——烤土豆。
接下来的几天,天天顿顿都是土豆丝和土豆片,最多加一个老莲白菜叶汤。但我和好些人都兴致勃勃,不觉厌倦。因为造物主的丰盛让我们美不胜收。
但我们中间有一个姊妹,我发现她看上去越来越忧闷,饭桌上吃得也很少。于是我邀她到了平台上,问她说:“怎么了?看你好像不想吃饭。”她眨巴着眼睛满脸疑惑地告诉我:“我看过一则报道,说烹调带皮的土豆,吃了会引起癌症。你看他们天天炒土豆都没削皮……”
她话音还未落定,我已笑得前仰后合。她不解地瞅着我,然后诧异地看看四周,除了静默的山峦,和闻风起舞的树林,没有别的人。“你笑什么?”她凑近我问。我 说:“我笑你错过了多少欢乐的时光和香喷喷的饭食。看你天天愁眉苦脸的,没想到是因为这个。还记不记得,当耶稣的门徒没洗手就吃饭时,法利赛人指责耶稣, 耶稣怎么回答他们的?他说:‘从外面进去的,不能污秽人,唯有从里面出来的,乃能污秽人。’”
我见她眼睛一亮,打趣说:“恐怕带皮的土豆吃下去不会引起癌症,倒是从你里面出来的焦虑、疑惑,反而容易引起癌症。”说到此,我们俩都大笑起来。笑声好像被风带走了很远,对面松林里的鸟儿也跟着鸣叫起来。
从那以后,她完全释放了出来,天天和我们一道,满有信心、喜乐地与羌族朋友们分享神的话语和她自己生命的见证。
在神里面我们真的靠着信心得了自由!
生命中再也没有“带皮的土豆”。
作者来自中国四川,摄影师,现在美国进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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