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出埃利‧維瑟爾的《夜》(臨風)2016.10.04

臨風

本文原刊於《舉目》新浪博客2016.09.3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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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6年7月2日,猶太大屠殺(又稱“納粹大屠殺”,編註)的倖存者,諾貝爾和平獎得主埃利維瑟爾(Elie Wiesel,1928-2016。編註)去世了,享年87歲。他是第一個以見證人的身份,喚起世人對猶太大屠殺關注的人,也是悼念大屠殺事件的全球性代表。

諾獎委員會稱讚他是“人性的使者”,是“充斥著種族歧視的世界中的重要精神領袖”。1986年,他在領獎時致辭:“不管世上何時何地有人類受苦受辱,一定要選邊站。保持中立只會助長壓迫者,而不是受害者。”

奧巴馬總統亦稱他為“本世代人類的道德之聲,也是全球的良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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埃利維瑟爾(後文簡稱埃利)的去世,引起我對他第一本書《夜》的好奇。這本書是對大屠殺的見證。字裡行間散發的絕望和荒謬,遠超過任何存在主義小說。直面人類的邪惡和苦難時那種深度的無助感,令我窒息。

 

夢魘的開始

埃利出身於羅馬尼亞西北部錫蓋特市的猶太社區。那裡大約有兩、三萬猶太人,都信仰猶太正教。他的父母親經營著一家店鋪。父親克樓牟是個有文化的人。他們姐弟一共4個。他是老三,全家唯一的男孩,從小就熱衷於猶太教,希望成為教士。

1940年,他的家鄉被納粹判給了匈牙利。

1944年3月,納粹德國入侵匈牙利,這是匈牙利猶太社區夢魘的開始。“納粹劊子手”阿道夫艾希曼,親自坐鎮匈牙利的布達佩斯。猶太人都帶上臂章,被趕到劃定的、鐵絲網圍繞的猶太特區。

在抱團取暖的己群中,非常容易誤讀環境,這批猶太人也不例外。他們認為災難是短暫的,等待著紅軍來解放。

其實事情早有預警。1941年,匈牙利政府已經驅逐了無法證明自己國籍的猶太人。這些人被塞進裝運牲口的列車,送到波蘭。到了波蘭以後,蓋世太保接管,把他們帶到森林,在他們自掘的土坑前全部射殺。還把嬰兒拋上半空,當作機關槍的靶子。

錫蓋特市的會堂助理摩西(埃利的導師),是那批人中的倖存者。他逃回鎮裡,到每個猶太人家裡講述自己可怕的經歷,催促人離開。

可是,不但沒有人相信他的故事,大家反倒懷疑摩西的精神狀態,認為:這種暴行怎麼可能發生?拉比們(猶太教士)甚至說:“不會發生什麼事!因為上帝需要我們,祂保護著我們。”

這或許並不奇怪,直到今天還有人否認大屠殺,因為實在超過人類的底線了。

 

看!看那團火!

不久,埃利一家被塞進完全密封裝、運牲口的火車。每節車廂裡擠了80人。所有貴重的物品都必須交出,否則就地射殺。

幾天後,一位女人開始精神崩潰,她歇斯底里地尖叫:“火!我看見火了!我看見火了!”她指著車窗外面嚎叫:“看!著火了!可怕的火!可憐、可憐我吧!”

開始時,猶太人安慰她,也彼此安慰:“她產生了幻覺,因為太渴了,可憐的女人……所以她才說大火在吞噬她……”到後來,幾個年輕人無法忍受了,將她捆住,塞住她的嘴,還揍她。其他人發出贊許的喊聲:“讓她安靜!讓那個瘋子閉嘴!這裡不光只有她自己……”

火車終於進站了,靠窗子的人讀出了站名,“奧斯維辛”。沒人聽說過這個名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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火車再度啟動,又走了一短程,突然傳來一聲可怕的喊聲:“那兒,看!看那團火!那團火焰!”火車停了。這一回,人們看到一個高大的煙囪,冒著直衝夜空的火焰,,空中彌漫著一股惡臭。

 

營地的第一晚

進了營門,每隔幾米就站著一個黨衛軍,端著衝鋒槍。埃利一家6口手拉著手,隨著人群移動著。一個黨衛軍走過來,揮著棍子命令道:“男人去左邊!女人去右邊!”就這樣,母親和3位姐妹與埃利父子分開了。

埃利望著妹妹茲波羅。她拉著母親的手,母親撫摸著她的金髮,好像在安慰她。他不知道,他從此再也見不到她們了(兩位姐姐活了下來)。

就在當天晚上,他和父親目睹一輛大貨車滿載著兒童的屍體,送到焚屍爐焚燒。這個景象,讓他們極度震驚。父親在一旁背誦著安魂的禱文。埃利感到自己正在被毀滅——這位愛讀塔木德經文和愛禱告的15歲孩子,感到萬念俱灰,只剩下了軀殼。

埃利在《夜》中說:“我將永遠不能忘記這晚。營地的第一晚,把我的人生轉變成一個長夜,一個被咒詛的長夜。

“我永遠不能忘記煙雲。我不能忘記那些孩子的小臉,他們的軀體在岑寂的蒼穹下化作一縷青煙。我永遠不會忘記那些燒滅我信心的火焰,它剝奪了我求生的願望。它也戕殺了我的上帝、我的靈魂,把我的夢化為灰燼。

“我絕不會忘記,縱然我被咒詛,能像上帝般活到永遠,我也永不會忘!”

埃利這個名字是個昵稱,他的全名是Eliezer Wiesel。Eliezer的意思是“上帝是我的幫助”。然而從那一夜起,Eliezer死了。

這不過是厄運的開始。

 

拋棄了父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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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集中營,父親處處照顧埃利。難友們雖然長期處在半饑餓的狀態下,可是還得努力幹活,老弱者會被送進毒氣室。在這種非人的條件下,人變得饑不擇食、人人為己。

就是在這樣艱難的環境裡,父親還總是儘量設法找東西給兒子吃。後來,克樓牟的健康逐漸走下坡路。他們的角色開始對換,埃利要照顧父親。

再後來,經過雪地上長途跋涉的“死亡行軍”,難友們大量死亡。凡是停下來跟不上隊伍的人的命運就是一顆子彈。

途中,一位年老的拉比舉步維艱。青年兒子為了自保,偷偷地不顧而去。老父不知就裡,頻頻呼喚著兒子。埃利看在眼裡,心裡默默地向他再也不相信的上帝禱告,求上帝幫助他不要像這個兒子,把父親拋棄。

經過十幾天的奔波,克樓牟幾乎已經不省人事。到了新的集中營時,克樓牟絕望地趴在雪地裡。埃利回過去對他大聲喊叫,要他起來。這時警號響起,熄燈了。他只好隨著大夥走進營房。他實在太疲倦了。

早上起來,他想起來自己還有父親,就出去找他。這時,他心裡卻有個不自覺的念頭:但願自己找不到父親。因為,只有擺脫這個重負,他才能生存下去。但同時,他又為這個想法滿心羞愧、無限悔恨。

埃利發現,克樓牟居然熬了過來,住在另一棟營房裡。但是,克樓牟病了,得了痢疾。因為他生活無法自理,難友們受不了,就毆打他。埃利在一旁看著,不敢出面保護他,因為怕被毆打。他為此痛恨自己。

臥床一個禮拜以後,克樓牟鬧著要水喝。黨衛軍的官員嫌煩,拿警棍打他的頭。這時,克樓牟已經神智不清,但還是斷斷續續地呼喚著兒子,說:“Eliezer,你在哪裡?Eliezer,你快過來。”埃利卻躲在一邊,不敢出聲。

1945年1月29日早晨,埃利發現父親的床鋪上已經有了新的面孔。大約囚監半夜進來,把父親搬運去了焚燒爐——克樓牟已死於痢疾、饑餓和虛脫。

父親最後的話就是喊他的名字。可是,埃利並沒有回答。在靈魂深處,他有著“終於解脫”的感覺!他沒有哭泣,但他又為自己無法流淚而自責。

埃利放棄了上帝:“第一次,我感受到內心的反叛。我為什麼要讚美祂的名?面對這種殺戮,宇宙永恆的君王,那大有能力、大而可威的主宰卻是無聲無息。”

他感到無限的孤獨和絕望,因為他在一個沒有上帝的世界裡,孤獨地存在著。

這樣的感受,其實蔓延在每個難友的心裡。一個男人尖刻地說:“我相信希特勒,超過我相信所有人。唯有希特勒兌現了他的諾言,他所有關於猶太人的諾言。”

上帝拒絕了他們,向他們掩面,對他們發怒。他們甚至認為,上帝在謀殺他們。在中世紀時,當猶太人選擇死亡的時候,他們深信,他們的犧牲,榮耀了上帝。可是,在奧斯維辛,他們的死亡毫無意義、毫無尊嚴,還不如一條死掉的狗。

 

審判上帝

有天晚上,集中營中有三個拉比發起了辯論。拉比們決定,這是起訴上帝的時候。

埃利看著拉比一個接一個站起來,陳述對上帝正面和反面的觀點。拉比們知道,有很多人旁觀,所以他們說的每句話都很有分量。這個辯論持續了幾天。埃利感覺討論的內容非常戲劇化,但也非常嚴肅。

最後判決出來,上帝有罪!

這個判決非同小可。因為即使在奧斯維辛,猶太正教的人也還一直堅信,上帝是猶太民族的保護者和懲罰者。

不論發生了什麼事情,都是上帝為他們好而命定的,是上帝計劃中的一部分。他們從不質疑上帝。如果他們遭遇災難,那是上帝在懲罰他們,或者是上帝在考驗他們的信心,要除去他們內在的黑暗。如果上帝不關心他們,就不會讓他們經歷這些艱難。

然而,集中營內無情的現實,逐漸改變了這種想法。

這批拉比都熟讀舊約聖經。他們熟悉亞伯拉罕的故事、約伯的故事、摩西的故事、大衛的故事、但以理的故事……他們熟悉上帝在歷史上的作為,他們也清楚上帝的應許,縱然這些應許是帶有條件的。

《詩篇》裡裡不就充滿了這樣的應許嗎?例如《詩篇》91篇:

“住在至高者隱密處的,必住在全能者的蔭下。我要論到耶和華說:‘祂是我的避難所,是我的山寨,是我的上帝,是我所倚靠的。’

“祂必救你脫離捕鳥人的網羅和毒害的瘟疫。祂必用自己的翎毛遮蔽你,你要投靠在祂的翅膀底下……你已將至高者當你的居所,禍患必不臨到你,災害也不挨近你的帳棚。因祂要為你吩咐祂的使者,在你行的一切道路上保護你……

“上帝說:‘因為他專心愛我,我就搭救他;因為他知道我的名,我要把他安置在高處。他若求告我,我就應允他;他在急難中,我要與他同在。我要搭救他,使他尊貴。我要使他足享長壽,將我的救恩顯明給他。’”

拉比們無法將這些應許與他們的經歷相調和。他們只能判決上帝有罪。

猶太人的信仰與基督教不同,他們把一切善惡的根源都歸諸上帝,因為一切都在上帝掌控之下。因此他們認為,上帝肯定發瘋了。那本來對上帝的敬拜,現在完全轉變成對上帝的憤怒。

不過,猶太人還是無法拋棄上帝。他們可以信靠上帝,可以向上帝發怒,但是他們不否認上帝。所以這三位拉比做了判決以後,擔任“庭長”的拉比說:“現在,讓我們去禱告。”

 

苦難有意義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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埃利所在的集中營,於1945年4月中旬被美國大兵解放。16歲的埃利總算活著走出來!

但是,600萬無辜選民的生命啊!如果上帝是慈愛、全能的,怎麼能夠不干預、不拯救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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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以,有人得出結論,上帝或是邪惡,或是冷漠,或是無能。

 

埃利在《我們時代的傳奇》中承認,他始終找不到答案:“答案?我說,沒有答案!”

這個千古之問,的確沒有簡單的答案。有人說,如果上帝凡事直接干預,或是選擇性地干預,所產生的問題,或許會更多。縱然如此,這樣沒有答案的答案,又豈能平復受難者的痛苦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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莫里亞克見面

逃出將近10年來,埃利一直拒絕與人討論他在集中營的經歷。那時候,人們也還沒有普遍瞭解和承認猶太大屠殺。

1954年,埃利作為《特拉維夫日報》駐法國的記者,為了採訪猶太裔的法國總理皮埃爾孟戴斯-弗朗斯(Pierre Mendès-France,1907-1982。編註),首先採訪了法國的諾貝爾文學獎得主弗朗索瓦•莫里亞克(François Mauriac,1885-1970,法國小說家,1952年諾貝爾文學獎獲得者。編註)。

1979年,埃利回憶那次採訪 ,說,談得很艱難:

“莫里亞克是我在這個領域所遇到最正派的人。問題是,他深愛耶穌,不管我提出什麼問題,他總是扯到耶穌。我只好問他,孟戴斯-弗朗斯如何?他說,孟戴斯-弗朗斯也愛耶穌。”

埃利實在無法忍受,就說:“莫里亞克先生,10年前我親眼見到數百個猶太兒童,他們所承受的苦難遠超過耶穌在十字架上所承受的。但是,我們什麼也沒說。”

講完後,埃利感到很尷尬,起身打算離去。莫里亞克硬是把埃利攔下來,大家重新回座。莫里亞克開始哭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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事後,莫里亞克則是這樣回憶:

“猶太民族經歷了千百次死亡後復活,賦予這個國家嶄新生命的正是他們。我們無法估量一滴血、一滴淚的價值,一切都是恩典。只要萬能的主依然是萬能的主,祂留給大家的遺言仍然是祂的遺言。

“這是我應當對那個猶太孩子(埃利)說的話。但是,我所能做的,只是抱住他失聲慟哭。”

莫里亞克並建議埃利:“或許你應當把你的故事公開。”

莫里亞克把埃利看作從死裡復活的拉撒路。他鼓勵埃利,積極地替他尋找出版商,使得埃利的《夜》得以出版。1958年法文版面世,1960年英文版面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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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帝在哪裡?

莫里亞克替《夜》寫了序。在序裡,他寫道:

“那一天,是毛骨悚然的眾多日子裡最可怕的一天。埃利親眼目睹了另一個孩子被絞死。他對我說,那個孩子的表情就像一個悲哀至極的天使。

“埃利聽到有人在背後呻吟:‘上帝呀,你在哪兒?’埃利在心靈深處聽到了回聲:‘祂在哪兒?就在那兒——吊在絞刑架上。’”

那個孩子因為身體輕,在絞刑架上掙扎久久才斷氣,死得很辛苦。埃利認為,如果上帝在掌權,這種事情不應當發生。所以無辜孩子的死亡,表明了上帝的死亡。

莫里亞克卻由此想到了十字架上的耶穌。

莫里亞克寫道:“我相信上帝就是愛。但我應當怎樣回答這個年輕的訪談者(埃利)呢?他的眸子裡閃動著天使般的哀傷,是那個在絞架上的孩子憂傷的眼神。

“我該怎樣告訴他?另一位被釘死在十字架上的猶太兄弟,很可能就像那絞架上犧牲的孩子。但祂的十字架卻征服了世界。

“我能對他這樣說嗎?這塊讓他信仰喪失殆盡的絆腳石,卻是我信仰的基石。

“我能對他這樣解釋嗎?在我看來,十字架與人類的苦難是有聯繫的,這種聯繫是深不見底的奧秘的鑰匙。”

莫里亞克認為,上帝不是邪惡和苦難的源頭。苦難和邪惡,未必在今生有答案。藉著耶穌基督道成肉身,上帝親身經歷到不公、邪惡和死亡。耶穌向人類顯明了上帝的愛。

基督徒是藉著耶穌的所言所行建立信心。然而,我們對上帝不僅有信心,且有信賴。這種信賴不是建立在急難中的拯救上,也不是建立在我們對信心的把握上,而是建立在對耶穌的愛的把握上。

把這個信賴表達得最確切的,或許是保羅吧:

“誰能使我們與基督的愛隔絕呢?難道是患難嗎?是困苦嗎?是逼迫嗎?是饑餓嗎?是赤身露體嗎?是危險嗎?是刀劍嗎?如經上所記:‘我們為你的緣故終日被殺,人看我們如將宰的羊。’

然而,靠著愛我們的主,在這一切的事上已經得勝有餘了。因為我深信無論是死,是生,是天使,是掌權的,是有能的,是現在的事,是將來的事,是高處的,是低處的,是別的受造之物,都不能叫我們與上帝的愛隔絕;這愛是在我們的主基督耶穌裡的。”(《羅》8:35-39)

保羅沒有說,不再有刀劍。他是在保證,刀劍也無法攔阻上帝的愛。

 

現實和真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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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易士的《納尼亞傳奇》第6集《銀椅子》裡面,有位卑微的沼澤人“泥杆兒”(Puddleglum)。他的故事可能是最好的詮釋。

泥杆兒不過是個小人物,協助尤斯提和姬兒找到瑞里安王子。沼澤人一向都比較悲觀,時常使人感覺掃興。可是,在緊要關頭,泥杆兒卻是唯一清醒的人。

地下女王威嚇他們說,他們不過在做夢,阿斯蘭並不存在,納尼亞並不存在,唯有女巫是實在的。

她的話把大家都震住了,眾人感到了絕望。只有泥杆兒勇敢地站出來,說:“我要告訴你,這些你認為是編造的東西,遠比你所謂真實的東西還要重要、可貴!”

泥杆兒激怒了女巫。在狂怒之下,女巫還原成了大毒蛇,結果被瑞里安王子一劍殺死。

這個寓言故事表明:

黑暗的現實,不是唯一的真實。無論發生了什麼,我們知道,上帝是真實的,耶穌是愛我們的。我們在黑暗中仰望上帝,知道沒有一件事情能夠使我們與上帝的愛隔絕。

這是《夜》無法給我們的,但是有信心的莫里亞克看到了,並且寫在序言裡。

 

註:除了《夜》的中、英文版以外,本文也參考《維基》,及:

1.“Elie Wiesel’s Relationship with God”, Robert E. Douglas, Jr.,
http://www.stsci.edu/~rdouglas/publications/suff/suff.html.

2. Elie Wiesel Interview, http://www.achievement.org/autodoc/page/wie0int-3.

 

作者為本刊特約編輯。原任職科技行業,現退休專業寫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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