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志学
本文原刊于《进深特刊》第5期
自我形象的影响力
有一个人找到一只鹰蛋,就把它放在后院的鸡窝里。小鹰与小鸡们一起破壳而出,跟小鸡们一同长大。那鹰便一直像后院的鸡一样生活,且真自以为是一只鸡。牠在泥地上抓挖,寻觅小虫。牠咯咯啼叫。牠也会拍打着翅膀在空中飞行三数尺。
年复一年,那鹰愈长愈老了。一天,牠抬头看见高高的晴空上,有一只豪迈不凡的大鸟在疾风中优雅庄严地迳自翱翔,偶尔才挥动一下那双强壮的金翼。
地上的老鹰带着敬畏的目光凝神张望。“那是什么?”牠问。
“那是鹰,是万鸟之王。”牠身旁的伙伴说,“牠是属于天空的。而我们却是属于地上的--我们是鸡。”
于是,那地上的鹰就如同一只鸡似地终老一生,因为牠自以为是一只鸡。
--Anthony de Mello
莫铭维(Maxwell Maltz)在Psycho-Cybernetics一书中指出,本世纪在心理学研究上最大的发现,就是有关自我形像的探讨。原来人在成长过程中,逐渐在心里形成一幅自我的图像来定义自己,对自己的价值、智力、个性、品格、技能、外貌等,均作出了评价。当自我形像定形后,便不容易改变。我们会根据这幅图像活出自己的人生,面临各种抉择都以此图像为依据,确信只有这样子才能活下去。上面故事里那只地上的老鹰,就是由于根深蒂固的自我形像所造成的限制,终生以鹰的生命过著鸡的生活,没有发挥生命的潜力。
扭曲的自我形象
一般人塑造自我形象的基础,不外乎下列三项:“我是我能做什么”(“I am what I do”)、“我是我拥有什么”(”I am what I own”)和“我是别人怎样看我”(“I am what other people think of me”)。
“我是我能做什么”,即以能赚多少钱、所从事的专业、所发展的事业等等,来定义自己。对事奉的人来说,表面上我们好像摆脱了用世俗的东西来定义自己,但骨子里“我是我能做什么”的自我形像,仍深深地影响着我们。能讲道、能教导、能领诗、能对某个专门课题做精辟的钻研,甚至能晋身某个知名机构或教会里事奉,都成为自身价值的指标。
“我是我拥有什么”,是用所拥有的财富、学位、头衔、美貌、开什么车、住多大的房子,甚至是拥有什么样的恩赐,来定义自己的身份。有些人在取得博士学位后,人家若仍只称他们为先生或女士,心里就感到不舒服。一些传道人被按牧后,若弟兄姊妹忘记以“牧师”相称,也会因此感到不受尊重。
“我是别人怎样看我”,则把个人的价值系于外来的评估上,营营役役地寻求别人的认可和赞赏,完全由别人来定义自己。他们一生的努力,便可能是为了争取让生命中的重要人物(常常是父母),瞧得起自己。也会因为得不到这种肯定,就算外表多成功,也终身活在莫名的失败感中。
在灵修神学的研究里,这些扭曲的自我形像被称为“假我”,是堕落了的社会文化和我们自行塑造的。我们膜拜它们,也被它们捆绑和支配,并不是神拯救我们时所赋予的“真我”。
扭曲的自我形象所产生的恶果
由于“假我”所依附的东西缺乏永恒的价值,不能给我们内心留下平安,反而常常使我们陷在心理不平衡的困扰里。当我们以能做的事和所拥有的东西来定义自己时,自然难免与人比较和竞逐,于是经常浮沉在骄傲与自卑之间,时而矜夸自恃,时而愧不如人,心灵无以安顿。随着时移境迁所生的变化,我们也时刻承受着恐惧的折磨,担心失去那些足以标榜我们身价的东西,怕自己随时贬值,因此能抓住的一切都死命抓紧不放。
“假我”更会使我们活在疏离和寂寞之中,因为比拼的心态逼迫我们戴上面具,以种种美化虚饰的包装来掩藏自己,遮盖我们的软弱和灵里的贫乏,让我们无法享受深交的团契和亲密的关系,无法进行坦诚的生命交流,只有谈公事的同工,没有谈心事的朋友。
此外,若“假我”是“别人怎样看我”时,通常产生两种不同的心理反应。一种是:若别人看不起我,我便被否定了。我必须努力赢取肯定或要叫对方付出看不起我的代价。另一种则是:若别人欣赏我,我便有价值了,我必须孜孜不息继续寻求不同方法来维持所得到的肯定。上述两种反应所产生的结果是相同的:我们在敏感、焦虑、恐惧和愤怒的煎熬下惶惶度日,不可能经历到神所应许的平安。
我们以“假我”来看自己,也必然以“假我”去看别人,把人看得功能化(functional)。我们不难在社交圈子中发现一种“势利”的现象,按照成就、财富或各种条件来把人分等级、分阶层、分尊卑。甚至在教会里也不能幸免地以“他能做什么”、“他拥有什么”和“别人怎样看他”来把人功能化地划分。恩赐才干、捐献能力、网络关系……都可作为各人标签上的价格指标。“医生”、“博士”也常因此被视为或自觉高人一等。事实上,无论对方能做什么或不能做什么,拥有什么或不拥有什么,我们都应先视他为一个人,是按神的形像被造的尊贵生命。我们必须脱下“假我”的有色眼镜,回到人本身的价值,方才学会真诚地与人相处和服事人。
在事奉上,“假我”不断模糊我们的焦点,有时候我们自己也分不清究竟是在事奉神,还是在满足“假我”。我们拼命地发展事工,不肯休息,不肯放下,最终的目的还是为了赢取赞誉,为了肯定“假我”。我们做过什么,付出了多少,总希望人人都知道,人人都称羡。许多时候,教会里出现“假、大、空”式言过其实的现象,原因也是我们把自我形像与工作成果连在一起,沦落到以成败论英雄的可怜光景中。
“假我”更影响我们的灵修生活,拦阻我们与神深交和体会神的恩典。事实上,“假我”又怎能与真神相交呢?“假我”驱策我们凭己力拼命做、拼命讲、拼命抓,以果效来证明自我的价值,我们又怎肯再花时间,哪里还有时间与神相处?我们在教会里常见一种现象,就是弟兄姊妹讨论有关事工的话题时,往往谈得兴高采烈,但分享个人与主的关系时,大家就沉默寡言了。一位资深同工感叹地说:“我知道什么是事奉耶稣,但我却不懂得如何与耶稣相处。对我来说,为神作工很容易,但我却不懂得如何让神在我里面工作。”功能化的“假我”使我们无法把握,如何以神儿女的身分,去享受父神无条件的爱与接纳。
自我形像的重整
“我已经与基督同钉十字架,现在活着的不再是我,乃是基督在我里面活着,并且我如今在肉身活着,是因信神的儿子而活,他是爱我,为我舍己。”(《加》2:20)
“假我”不是我们正确的自我形像。那么,究竟我是谁呢?圣经说得很清楚:“凡接待他(耶稣)的,就是信他名的人,他就赐他们权柄,作神的儿女。”(《约》1:12)基督徒是神的儿女,这是我们悔改信主的一刻即获转变的身份。不论我们能不能做什么,是否拥有什么或别人怎样看我,这个身份永远不能被夺去。况且,我们不单是神的儿女,更是蒙爱的儿女,因为基督甚至以舍命的爱来救赎我们,“他是爱我,为我舍己”。十字架见证了我们蒙爱而得赎的尊贵价值,这才是我们的“真我”。
当我们确定了自己真正的身份和价值,认识到神所赋予的“真我”时,必须回头处理那捆绑我们多年的“假我”。保罗的十架经历为我们提供了处理“假我”的唯一出路:钉在十字架上!基督在十字架上背负了我们的罪,包括一切我们因远离神而自塑的偶像,“假我”自然也在其中。“假我”,如同一切其他的罪,使身悬十架的基督痛苦莫名。“假我”,也正那个是基督用他的受苦来救我们脱离的捆绑。保罗宣称与基督同钉的那个我,就是远离神的“假我”,已被钉在十字架上,不容它再有活动的能力。我们不要恋栈“假我”,必须定意钉它在十字架上,因为十字架早已审判了它。唯有“假我”被钉死,有基督在里面蒙爱而得赎的“真我”,才得以活泼地彰显。
“真我”永远得享神无条件的接纳。不论未来的日子里我们遭遇几许是非功过、成败得失,基督舍命的爱时刻与我们同在,时刻激励我们。那爱并不因我们能做什么、拥有什么或被谁看得起,才临到我们,而是白白赐下的恩典。因此,我们不怕经历困难和失败,可以学习放手和舍去,深信父神必为祂的儿女作最好的预备。
把“假我”钉死是一个持续不断的操练,我们应当留意被钉的“假我”不时仍会发动垂死的挣扎,带给我们试探和困扰,我们仍要随时把它钉在十字架上。唯有把“假我”钉死,我们才能够培育更宽广的心怀和更温情的目光来面对自己、面对同工、面对弟兄姊妹和面对人,尊重按神形像被造和以基督宝血买赎的生命。
唯有当我们仰望十架时,才能看见人的真正价值。也只有通过十架,我们才能找到真正的自我形像--我是神深爱的儿女。
作者为罗省基督教会联会会长,本文为《灵命的塑造与操练系列》之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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