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林月嬌
本文原刊於《進深特刊》第7期
當妳望見街頭上滿臉甜蜜的婦女,懷抱著小囡娃兒時,
母親,你可曾憶起我?
當情緒低落時,口中喜愛喃喃地哼起那首悲愴的“女人心”情歌:
“那一夜你喝了酒帶著醉意而來,朦朧中的我不知道該不該將門打開?
“你彷彿看出我的憂慮,輕輕哭了起來。然後隔著紗門對我訴說你的悲哀。
“剎那間,我突然瞭解你這樣的男人要的不只是愛,
“甚麼時候該給你關懷?
“甚麼時後我又應該走開?”
你充滿悲語惆悵的聲調,不像是對那位薄情寡義男子的追悼,
反倒像是對未曾謀面的我綿延不斷的哀悼。
母親,您怎捨得?你若曾經歷愛情幻滅後錐心刺骨的傷痛,
你必也能體會被扯離母腹時的我悲痛的情懷。
醫生,殺人兇手
你若曾參觀座落於華府的猶太紀念館,你必會更加體會到我滿心的悽涼。
瓦斯室的門縫裡、堆積如山的鞋子中,你可曾窺見我滿腹的心酸?
我如同牆角中那隻被遺忘的敝履,蜷曲身軀在毒氣溢漫中悄然離世。
喔!母親,你怎捨得?
你豈是未曾看見我淒風苦雨般的柔腸寸斷?
你豈是未曾聽聞我翻江倒海般的哭泣長鳴?
有誰為我伸冤?為我控告那殺嬰不眨眼的劊子手?
他們個個都是死亡醫生!殺人兇手!
他們用醫術親手殺害我,而你只不過是一個無助的幫凶。
他們能手持刀刃刮除你的心頭肉,卻刮不盡你無怨無悔的傷痛;
他們能手握吸管吸出你的眼前愁,卻吸不盡你為情為愛的執著。
政府,殺人元兇
在那時,慈悲天父將裹在血衣不成人形的我雙手捧握,
他用熱淚活泉洗滌了我罪污纏繞的羸弱軀體。
他以恩典慈愛醫治了我遭棄受創的破碎心靈,
他的慈繩愛索模糊了我流離失所的傷痛記憶。
在那地,遠方傳來成千上萬個女嬰群集的浪潮,
我側耳傾聽那泫然欲泣的傾訴聲浪;
剎那間──
我脊背發冷、全身打顫,
那一血一淚的控訴,並不是指向肉身父母,
也不是瞄準醫生護士,
而是擲向國家政策的領導者。
誰能逃脫執政者強權統治的屠殺夢魘?
誰能躲避不信神者無法無天的兇殘行徑?
誰能掙脫重男輕女之傳統包袱的纏累桎梏?
浪子,罪魁禍首
他在一夜風流後,吊兒郎當地自嘲說:“我撒下了孽種!”
她在被騙失身後,拳打腳踢地怒罵他說:“你真是沒種!”
一再另結新歡後,有誰真心想到翻雲覆雨後無辜遇難的我?
他在偷腥擦嘴後,得意洋洋、繪聲繪影著“造”愛時的樂趣。
她在遇人不淑後,抽抽噎噎、深惡痛絕著“造”孽後的餘患。
一番精打細算後,有誰真正思量生命源頭?究竟是誰創“造”了我?
雖然沒有雷火閃電似的第三次世界大戰臨到人間,
但是,風霜雨雪般的墮胎室已經屍骸滿患。
雖然沒有南京大屠殺時血流成河、觸目驚心的鏡頭,
但是,手臂腳掌、斷肢頭顱,垃圾堆中流露街頭。
母親,你捨不得!
雖然我的來到不能符合最佳時刻,但是必能帶給人間許多的歡樂。
被強暴而有的生命雖是令人作嘔,但無辜遇難的生命你應當拯救。
母親,你必不捨得!
當你聽見鄰家傳來音色宏潤的男高音時,妳必會憶起那個──
遇見人就露出靦腆笑容的東方健兒,
他在異國父母愛心中,能被栽培塑造成編詞譜曲的高手。
當你望見對門養育著木蘭臉蛋的寵愛嬌兒時,你必會看見那個──
小小生命能讓不孕的父母沉浸在溫馨家庭的滿足與喜樂。
喔!母親,你捨不得!
嗐!母親,你怎捨得?
作者現住美國維吉尼亞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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