临风
美国人口增长速度最快的族裔不是西裔、非裔,乃是亚裔。 2012年,美国亚裔大约1900万,占美国人口的5%强。据估计,到了2050年,亚裔将超过4千万,占9%的人口。不过在美国社会,亚裔以及亚裔文化一向失声,在基督教界也不例外。犹太裔人口在美国只占1-2%,但是犹太人以及犹太文化的影响力却到处可见。
亚裔种族复杂,按地区可归为三大类:东亚、东南亚和南亚。其中英语流利的占64%。有83%的人属6个人种:华人、菲律宾人、印度人、越南人、韩国人和日本人。总的来说,美国亚裔新移民多,所受的教育及收入,都超过其他族群。近年来,失声的亚裔,开始改变在美国社会的影响力。
在亚裔中,有42%的人自称是基督徒,包括22%新教徒,19%天主教徒。这远低于美国基督徒的统计数字(75%),分配也并不均匀。大多数菲律宾人自认是天主教徒,而韩国人自称为新教徒的最多。据估计,全美有7,123间亚裔教会(主要使用语言非英语),其中韩国教会有4,000间,华人教会有1,200间。虽然这个数字并不一定准确,但是其比例可以作为参考。
亚裔领导的“多族群教会”兴起
亚裔移民的下一代很少留在原来的亚裔教会,成年后多数选择多族群、多文化的新型教会,例如Mosaic,Newsong,等等。这类新型教会没有传统教会“文化战争”的包袱,与文化接轨良好,充满活力。近年来有更多亚裔领导的新型教会出现。他们更能满足亚裔下一代的需要。这批领袖都是三、四十岁的亚裔新生代。
例如:著名的Francis Chan与他在北加州所开拓的新事工、“今日基督教”机构《领导》杂志编辑Skye Jethani(印度移民第二代)。2014年10月号《今日基督教》杂志中(“Asian Americans, Silent No More”),韩裔作者Helen Lee介绍了好几位有影响力的领袖:包括芝加哥的Peter Hong牧师、David Choi牧师、三一神学院的Peter Cha教授,西雅图的Eugene Cho、加州湾区的Steve Quen,等等。这是个非常可喜的新气象。
这个新气象反映了近年来大学校园里大批亚裔归主的现象。许多名校(哈佛、普林斯顿、柏克莱加大、斯坦福、德州大,等等)的基督徒团契,有越来越多的亚裔学生归主。就以美国校园团契(InterVarsity)主办,三年一度的“尔班拿宣教大会”(Urbana Conference ,或译为“厄巴纳宣教大会”)为例,2012年大会在16,000位参加者中,有将近40%是亚裔学生,远超过2009年的24%。
对此,波士顿华人布道会的陈卓明牧师向《今日基督教》的自由作家Tim Stafford说(参“The Tiger in the Acadmey,” 2006-4-1, Christianity Today.):
“如果有人问我,华人移民相信什么宗教,我要说‘财富’,这就是他们的生活和梦想。他们希望得到钱财上的安全感。这也是为什么他们要受教育——不是任何一种教育,而是能赚钱的教育。
他们认为,只要有钱就会快乐,金钱是人生的答案。可是,当人们有钱,生活舒适以后,他们的下一代开始感觉人生缺少了什么。下一代亚裔美国人正在寻找金钱不能满足的人生目的。许多人正在寻找上帝,这不是基督徒父母给他们的影响,这些寻找的人并非出身于基督教家庭。”
哈佛大学校园团契的一位前同工林先生说,许多亚裔学生,在进入名校之前,他们整个人生都投入在获得那张入学许可上。他们的移民父母天天告诫他们:要用功上进,进名校,毕业后找到份好工作。否则……可是入学以后,他们开始寻找人生的意义。
美国校园团契同工,美籍华裔作者Greg Jao认为,西方文化尊重个人的意志,要做自己认为对的选择。东方的观念却是注重“我该做”,强调要做“被期望“的抉择。许多亚裔青年就在这个夹缝里挣扎。
移民家庭所带给子女的压力,往往是无与伦比的。
美国校园团契负责亚裔事工的Paul Tokunaga提到,在一次为亚裔同工召开的大会上,他请求凡是有家庭问题,需要祷告的同工走到前面来。他说:“我从来没有见到过,或是感受过那幅情景。一半以上的人走到台前,他们哭泣、流泪,因为那种痛苦太尖锐了。”
Pepperdine大学的社会学教授Rebecca Kim说:“耶稣基督赐下无条件的爱和宽恕,给予人新生的力量,那幅图像对许多亚裔大学生来说特别真实,特别有吸引力。”
社会认同
母文化的特色让亚裔的下一代更容易汇聚在一起,他们有很多共同语言。他们还有一个共同的困境,就是有形无形的被边缘化。
在美国,你很难听到亚裔族群的声音;有的话,也只是一些零星的个体表现,例如“虎妈”。
由于肤色,土生土长的亚裔总是被看作是外国人。你会碰到人说:你的英文很好;或是,你是哪国人?电视上有时也会听到对亚洲人的嘲讽。在中西部和南部的中小城市里,还会不时受到歧视,甚至排斥。
一位美籍华人作家Marie Yuen回忆她5岁在幼稚园的遭遇,这个事件影响了她的一生。有次一位金发碧眼的同学跑过来,告诉她一个秘密:“那个秘密是:你看起来很可笑!你的黑发和你的细眼睛看起来很奇怪!我敢打赌,你的爸爸和妈妈讲起话来也很可笑,一定是清清冲冲,怪腔怪调。”
从此,Marie Yuen再也不喜欢自己的长发,当天晚上就让母亲把它剪掉。长大以后,她故意留了长发及腰,算是象征性的抗议。笔者记得,女儿在高中时告诉我,她痛恨自己不是金发碧眼,她以自己为东方人为耻。在那个小城的高中里,她是唯一的华人,非常不愿意被视为老挝难民的猛族,因为这些人在同学中被排挤。
很多的歧视或偏见是无形的,甚至是无意的,就是在基督教界也是如此。2103年10月,83位亚裔基督教领袖共同起草,发布了一封公开信给美国的福音教会,表达他们的懊恼,因为他们在基督教界被视为“外来者”和“外国人”,被边缘化。
这份公开信后来有一千多人签名,可见亚裔基督徒感受之深。
后来,激起这次公开信的白人基督教领袖出来道歉。问题是,种族问题对白人来说重不重要?愿不愿意正视?
与文化接轨
要在文化里发声,就必须与文化接轨。一般传统教会与文化接轨的模式比较僵硬,绝大多数采取两种模式:或是与世俗隔离、反智;或是“文化战争”、律法主义。传统的亚裔教会自然也不例外。
这个现实使得“千禧世代”(80/90后)很少能够留在原教会。他们要在“智力完整”和教会的教导间做个抉择;在科学和教条间做个抉择;在同情与定罪间做个抉择。他们甚至发现,内心真实的问题如果在教会里提出来,会遭遇到异样的眼光。
盖洛普的调查发现,1973年的美国人有65%对教会有信心,觉得值得信任。到了2013年,对教会有信心的人已经下降到44%。这调查包括所有的年龄群体。其中,“婴儿潮世代” 比较能相信教会,“千禧世代”则不然,并且对任何大型组织或机构,都抱着怀疑、不信任的心态。所以,“千禧年代”对教会的信任率一定更低。
2011年,基督教“巴拿研究所”的大卫.肯纳曼(David Kinnaman)出版了一本书:《你失去了我:为什么年轻的基督徒要离开教会,与信仰反思》(You Lost Me: Why Young Christians Are Leaving Church and Rethinking Faith)。他们抽样调查了1296位18-29岁在教会长大的青年。发现,有59%的受访者,在15岁以后离开教会(抽样误差2.7%)!
也就是说,从教会出身的“千禧世代”中,有一大半是精神上的“波希米亚人” 。我深信,这个发现同样适用于传统的亚裔教会。
肯纳曼发现,使得“千禧世代”选择离开教会,有6大原因:
1. 教会似乎保护过分——他们希望信仰可以跟世界接轨。然而,他们大多数的宗教经验都是令人窒息的,用惧怕来推动。教会缺乏工具正面引导青少年的好奇心与热情。
2. “千禧世代”的信仰经验肤浅—— “教会很枯燥”, “信仰与我的事业和兴趣无关”,“圣经的教导不够清晰,也不足够” 。更可悲的:“在我的教会经验里看不到上帝。”
3. 教会让人感觉与科学对立——年轻人认为基督教与科学间有张力。最普遍的感受是:“基督徒太自负,他们知道所有的答案”, “教会与我们所生活的科学世界脱节”。
4. 教会中有关“性”方面的教导过分简化,流于论断——生活在一个沉迷于色欲,轻看贞节的文化环境里,青年人在如何保持身心纯洁上充满挣扎。婚龄的推迟让这个问题更加严重。
5.基督教会的排外性——在一个推崇开放胸襟,包容和接纳的文化环境里,“千禧世代”认为:“教会过分惧怕其他的信仰。”
6. 教会对那些有怀疑的人不友好——年轻人感觉在教会里面很难表示怀疑,因为会被视为异类。(更多内容,参临风,《美国新的“垮掉的一代”?》,2014-7,《举目》官网“天下事”专栏。http://behold.oc.org/?p=22702)
与此同时,我们却看到一批新型的亚裔教会正在欣欣向荣。这表示什么?
反思
“千禧世代”的人一般比较真诚,更富理想,注重实质而不注重形式,同情心和宽容度比较大,他们也更关心社会公益和正义。他们最能够察觉“假货”和“虚伪”,他们追求真实,而不是代用品。
2013年,《领导》编辑Skye Jethani在一个会议上说了一段相当震撼的话(Leadership Journal – Keynote Presentation WFX 2013, https://www.youtube.com/watch?v=86QQLcqB0NY):“千禧世代”离开教会,因为他们寻找的是上帝,而一般大型教会提供的,只是在满足人的需要——灵性的、家庭的、事业的、情绪的、以及服务他人的需求。
他认为,一般教会只关心如何壮大,让人们各取所需,可以承载更多的会众,更成功。尽管表面强调“宣教”,潜台词却是 “教会可以满足你的需要”,而非“与上帝同行”。
派博牧师说得好:“福音的目的不是把人送进天堂,福音的目的是让人得到上帝。如果你来到天堂,虽然没有耶稣你也很快乐,那么,你根本不该来。”
有组织的宗教往往使用“危机→惧怕→控制→危机”的循环模式发展,让生活在惧怕(有缺乏)中的人,以为可以借着道德和宗教行为来“控制”(满足)上帝,并透过满足上帝来控制自身所处的世界(使我们更成功)。
这样的教会或许可以告诉我们如何生活,如何传福音,如何成功,甚至如何影响世界。但是,它并不能教导我们真正与上帝相交。“千禧世代”渴求的是在自己的生活和职业里,经验耶稣基督。
对“千禧世代”而言,这个世界是“我天父的世界”,而不是个需要惧怕和逃避的战场;教会也不是个避难所。教会需要更多关注这个世界和世界上个别的需要,与文化接轨。这批新生代的亚裔基督徒似乎更能把握这个关键点,一方面把人带到上帝面前(而不仅是带入教会),让耶稣基督成为他们所最心仪的对象,一方面帮助人在岗位上,将信仰与整个生活接轨。
许多基督徒抱怨这个社会充满黑暗,凡是遇到天灾人祸,就认为是上帝的审判。这不是“千禧世代”的心态。
喜剧演员史蒂夫.马丁,在电视脱口秀主持人查理.罗斯的访问中,劝勉那些期望在娱乐界占得一席之地的人:“你要做得如此之好,使得他们无法忽视你。”同样地,如果福音派教会想要改变世界对我们的看法,或许也应当严肃考虑这个挑战。
这正是纽约救赎主长老教会凯勒牧师的做法。他们在社区里领头照顾弱势族群,注意社会公义。他们做得如此成功,以至于社区开始认同教会的重要性,接纳教会。更多的人们开始愿意聆听教会所传的福音信息。
其实,这不也正是使徒时代的做法吗?一方面传扬福音,把人带到上帝面前,与上帝相交,一方面照顾孤儿寡妇。
其他参考资料:
Ed Stetzer, “9 Things about Asian American Christianity,” 2013-11-7, Courtesy of about.me, Christianity Today website.
作者为本刊特约编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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