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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叫了30年的妈妈(继香)

本文原刊于《举目》72期。

文/继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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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星期天下午,我从手机上看到,于荆秀真妈妈“安息主怀”。我顿时心里一沉。

今年3月,于妈妈的小女儿,我的好友慕华,就告诉过我,医生已经表示病情不治,建议将妈妈送安养院。然而两个女儿不舍得,坚持给妈妈治疗。妈妈继续住在大女儿平华家,由平华精心照顾,直到11月9日早上,妈妈在睡梦中被主接去。享年95岁。

周一我给平华、慕华发电子邮件,告诉他们,太岩(外子)和我,为妈妈写了一幅挽联,“锦绣一生荣神又益人,忠贞爱主平安回天家”。并且表示希望参加妈妈的追思礼拜。

很快,平华姐姐给我打来电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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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黄,谢谢你多年来对妈妈的爱戴。追思礼拜你不用来了,连我哥哥在北京都不来呢!我告诉你哦,妈妈临终前,还享受到你寄来的梨。上个星期六妈妈咳嗽,我带她去看医生,回来的路上我想,应该去买点梨,给妈妈吃,或煮水喝,可以润肺。没想到一到家门口,看到一箱梨,是你们寄来的。最好的品种,最佳的时间!”

“以后的几天,妈妈每天吃一个,上午一半,下午一半。临终的晚上,她还吃了你寄来的梨。有什么样的礼物,比这更好呢?

“再说,你供孩子上大学那么贵,这来回要花很多路费,而且只是来看遗体,没有必要。我们信主的知道,妈妈的灵魂已经上天。她在耶稣的怀里,不再受病痛折磨,好得无比。所以,你不用专程来,在哪里都可以纪念妈妈。”

姐姐接着说:

“星期五的晚上,妈妈嘱咐我的女儿Diana,开车要小心!你们(夫妻)要相亲相爱。好像在跟外孙女说临终遗言。星期六凌晨2点左右,我听到妈妈屋里有动静,赶紧起来,看到妈妈自己在上厕所,就说:‘妈,您怎么不叫我?’妈妈说:我自己可以。妈妈又问我:‘怎么一晚上都在放圣歌?’

“我注意到,妈妈没有穿平时穿的软软的棉毛裤睡觉,而是穿着出门才穿的西裤。 我就问:‘妈,您干嘛穿这西裤啊?硬硬的,睡觉不舒服。’妈妈说棉毛裤湿了。但我一模,根本没有湿,就觉得妈妈糊涂了。没有想到,妈妈在准备被主接走。

“我每日早上7点给妈妈熬粥。周六早上起来,照常去看妈妈。看到妈妈安详地睡着。我给妈妈把氧气罩上。平时给妈妈罩氧气,会看到她皱皱眉头,或者动动脸。但今天妈妈一动不动。我轻声叫妈妈,她没有答应;再大声叫、又摇动妈妈,也无反应。我赶紧打911;救护人员赶到,妈妈已经没有脉搏了 ……”

太岩和我,因为不能参加追思礼拜,只有给妈妈献一个花圈——名为“多彩的心”,表达我们的思念。我觉得,除了直接被主用火车、火马接走的以利亚以外,我们常人最向往的离世方式,莫过于妈妈这样了。

我为什么叫她妈妈?

于妈妈当然不是我的亲妈妈,但我叫她妈妈已经快30年了。

在北京上大学的时候,我举目无亲。慕华是我的学姐。有一天,慕华跟我说,周末你跟我回家吧。我欣然答应。

那是我第一次见到妈妈。妈妈给我做了好吃的,询问我的学习生活情况,让我没有一点儿陌生的感觉。从此我跟着慕华叫妈妈,这一叫就是30年,没有改口。

慕华的爸爸早就去世了。大哥哥因为“知识青年上山下乡”,到了山西,在那里结了婚,安了家,不能回北京了。大姐姐1979年左右到美国探亲,就留在美国了。所以,家里只有妈妈和慕华。

后来我多次跟慕华回家。甚至慕华1987年出国留学以后,我也自己去。我去妈妈那里找温暖,还跟妈妈说我是去陪她的。妈妈说我的嘴甜,也待我像她的亲女儿一样好。我和妈妈一起去集体澡堂,互相搓背,真的像母女一样亲热。

1988年,我离开北京到美国留学。妈妈送给我一个朱红色的软木雕手镯,到现在还陪伴我。

1989年,妈妈由平华姐姐移民到美国。在这20多年里,我们多次见面,亲如一家。太岩和我结婚,妈妈给我们礼物。我们的孩子上大学,妈妈都有红包。

最后一次见妈妈,是今年的6月2日。虽然3月份已经闹过一次病危,但我看到的妈妈仍是精神抖擞、耳聪目明。她说平常会看圣经、读报纸。我们在一起呆了一个下午,有一段很温馨的时间。

放弃了轻生的念头

1917年,妈妈生在山东基督徒家庭。她从小爱主,随身携带圣经,随时学习。她的父亲开西药行,后来搬去台湾。妈妈小时候家境丰厚,受过很好的教育。还到美国读书,英语也很好。

结婚后,妈妈相夫教子。1948年,她的妈妈在台湾病重,身怀六甲的她,去台湾探病,生下大儿子。当时,两岸政权变更,每天有成千上万的人,从大陆逃往台湾。可妈妈为了和在大陆的丈夫团聚,带着幼儿,千辛万苦,通过两岸的教会帮忙,绕道澳门,经广州,好不容易回到北京。

妈妈后来又生了2个女儿,共3个孩子:大华、平华和慕华。她说他们的名字里的华,是“耶和华的华”,要他们随时记得主。

回到北京没过多久,政府就给了她一顶“台湾特务嫌疑”的帽子。这一顶帽子一直压着妈妈。

1959年7月,她的丈夫在反右改造知识份子的劳动中,死于中暑性心力衰竭。当时,最小的孩子慕华只有4岁。但是妈妈心里依靠主,从来不怨天尤人,不说一句恶毒的话,甚至不辩解。

没了丈夫,又因为是“特务嫌疑”,她找不到正式的工作,只有每个月41元钱的收入,维持一家4口的生活。文革的时候,他们被赶出家门,住在高粱桔搭的棚里。她觉得活不下去,甚至想和孩子一起煤气中毒,了结一生。但她从小读圣经,上帝的话在她心里反复萦绕,让她放弃了轻生的念头。

儿孙满堂,寿终正寝

大儿子到山西插队了,大女儿也到云南西双版纳插队,只有小女儿留城。可因为是“黑五类”、“臭老九”,小女儿初中毕业就不能上高中了。妈妈为了儿女,伤心透顶,大病一场。

妈妈说,每当她最难、过不去的时候,总是有天使及时来帮助。比如儿女下乡,要回来探亲、没有钱买车票的时候,有信主的人及时送了钱来。她说,上帝的恩典够用。

后来政策变了,知青可以回城了,高考恢复了。平华回了北京。慕华考上了中国人民大学法律系。妈妈由衷地高兴。她感谢上帝,归荣耀于主。

我在妈妈家里,第一次听到福音,听到信靠上帝有福。太岩和我,也是因为慕华带我们去教会,认识了上帝。

妈妈50岁时,已经患有肝硬化、高血压和心脏病,而且一家人四散,凄凉痛苦。但上帝用大能的手,带领她全家团聚。后来又来了美国。而且再给了妈妈45年的寿数,让她儿孙满堂,寿终正寝。

妈妈95年漫长、艰辛的一生,也是荣耀上帝的一生。她不仅自己紧紧地依靠上帝、相信上帝,还影响了儿女、孙辈,以及无数像我这样本来与她没有任何关系的人。她的崇高品格,她的爱心,像山一样,深深地印在了人们的心中,不能动摇。

现在妈妈在睡梦中,平安地被主接走,给了我极大的安慰。我期盼将来在天堂,再见我慈祥的妈妈。

作者来自湖北省。现在美国亚利桑那州,从事律师业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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