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加
本文原刊於《舉目》官網言與思專欄2016.12.05
大約17、8年前,我第一次去獻血。地點是在一個地下室餐廳的角落,以一個簡易屏風隔出一個臨時搭建的獻血站。
一切的設施都簡單的不得了——只有幾把桌椅、幾個布簾圍著的小單間,和幾張用擔架改建的床。
本以為我會被熱烈地歡迎一下,因為在我記憶中,存有一種“獻血光榮”的崇高意識;結果發現,這裡的護士只是極平和地“謝謝您到這裡來”,就帶我到一個空的桌椅前,開始詢問我的健康情況。
學醫出身的我雖然對醫生、護士和病人這一切都不陌生,但是對這個血站還是頗為好奇。畢竟,這是個“只有健康人,沒有病人”的醫療機構。
獻血詳程
環顧左右,排隊獻血的有我們研究所裡的各色人等:高矮胖瘦、男女老中青、教授學生小職員……大家都非常安靜,沒有寒暄或聊扯。
按照流程,護士帶著大家做完各樣的評估、檢查,然後半躺在擔架床上;大概10分鐘左右,就完成獻血。之後,護士會在針口處簡單纏裹一下,胳膊上舉幾分鐘以幫助止血。最後,獻血者把挽起的袖口放下,到一個小筐裡取一小聽飲料,和護士彼此簡單道謝,就離開了。
我也跟著這條流水線的順序前行。獻血之前,血站要確定兩件事:獻血的人是健康的;獻的血也是健康的。
護士先在我們的指尖取一滴血,看看血色素是否足夠高。然後,我就一個人被關到一個極小的屋子裡,在計算機上回答一系列問題。為了血液的安全(防止病毒感染),我們必須如實回答一些個人隱私的問題,其中有不少是與性行為、同性性行為等有關的問題。
心裡話,讀到這些問題的時候挺尷尬的,也有點兒不舒服。
獻血本身的過程沒有痛苦,護士們的手法也都是一流的。一個看起來粗粗的大針頭扎進靜脈,一個細細的塑料管將血液引流進床邊掛著的一個手掌大小的袋子裡。一袋血是一品脫,大概450cc左右,流滿為止。
護士在我的手裡放一個彈性極好的海綿球,我時不時地攥一下,幫助加快血流。我的血流充足,好像奔騰而出似的,不一會袋子就滿了。最後,護士還要再多取幾小管血,應該是檢驗病毒感染用的。
一般成人大概有5,000 cc 的總血量,我們獻一次血的損失還不到十分之一。剩下的90%的血液足以供應我們存活的一切需要(除非是極度劇烈運動,如爬珠峰什麼的)。人體的血液是在不斷更新過程中的,我們的骨髓在一直不斷的造血,獻血之後它會稍稍加快造血的速度。以致在6週之後,我們就可以再次獻血了。
我獻血之後生理上唯一的感覺,是有一兩個小時心跳稍稍加快。而意外的收穫是,晚上可以合理地大吃一頓——今晚不減肥!
真正的實力
血站說獻一次血,可以幫助3個病人。在美國有950萬的義務獻血者。
我發現這個社會有個深處,是被這麼多默默無聞、不求功利的人維繫著。他們走出血站,連炫耀獻血這件好事的機會都沒有;他們所做的一般不會被同事知道、不會被老闆誇獎,更談不上任何物質的獎勵。
直到今天,這個義務獻血的方式還在供應著無數個有需要的病人。
第一次的獻血,我內心還真有點小激動。還記得我當時感歎地說,這次看到了這個國家真正的實力。
獻血的理由
我個人開始參加獻血的決定,是出於我的基督信仰和醫學背景。
我曾經是一個蠻會計算個人得失的“聰明人”。成長的環境,教會我如何利用做“好事”來提高自己的名譽,並和有用的人建立關係。
直到有一天,聖經清楚地指明,這種有目的做好事的行為,不過是自私的變種。於是,我希望能夠謙卑地做一些不求回報、甚至是不可能有回報的好事,來落實我的信仰。
醫學背景也使我意識到,華人群體對獻血有很多錯誤的認知和懼怕,基督徒也不例外。這一點在我與血站的交流中,也得到證實。
的確,華人群體裡獻血者比例較少,特別是第一代移民。如果我們這群人中有生病需要輸血的話,我們是受益於這個國家中,來自其他族裔的恩惠。很多這些默默獻血的人,不論是教育程度或收入水平,都沒有我們這個族群的高,他們並不是我們所羡慕的成功人士。
看到這些,我常常感到虧欠。
於是我選擇了獻血,作為一種感恩、一種付出:我為能夠來到這片土地感恩,為在這裡認識上帝而感恩,為在這個他鄉上帝其他豐豐富富的賜予感恩……也為可以學習這裡人民善意的付出方式而感恩。
因學業工作的變遷,我從美國東岸到西岸,從沿海到內陸,住過深藍州,也住過深紅州。雖然這些地方的人文環境,其保守、自由的社會構成都彼此不同。
但是每到一處,獻血的形式和獻血者都極其相似——總有一群人,他們默默地用一次450 cc的義務獻血,維繫著社會的需要。這與人們喜歡關注和追求的成功、財富、權利與權力,以及群體利益的廝殺,形成鮮明的對照。
施比受更為有福
我的兒子今年剛剛上了大學。雖然亞裔在美國的比例不到5%,但兒子告訴我們,他們這屆的新生中,有2/3是亞裔。
無可置疑的,我們這些在美的少數人口,以自身的勤奮,在一個相對公正的社會環境裡,培養了高比例的優秀學生。但是在獻血這些對社會的付出上,我們卻常常缺席。
作為華人基督徒,也許已經到了時候,讓我們以所擁有的、所擅長的,來幫助周圍的人,成為各族裔的祝福。
作者生於北京。北京醫科大學(現北京大學醫學部)基礎醫學系畢業後赴美,獲約翰•霍普金斯大學細胞分子醫學博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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