曾思瀚著,杨诺祈译
本文原刊于《举目》49期
引言
基督教会的宣讲,其重要性不容置疑,但何谓好的宣讲,一般的听众会有不同的理解,但总的来说,我们可以归纳为两大范畴:第一,必须要有好的内容;第二,讲者必须要风趣幽默,言辞清晰有力。近年来,愈来愈多人倾向支持第二种的看法,特别是北美的信仰群体。换言之,宣讲修辞的着重,甚至使人渐渐忽略宣讲的内容。 本文尝试查考现时境况的起源,探讨圣经是如何看宣讲者,并尝试提出可行的方法,以解决现时的问题。
宣讲理论的演化
简述宣讲的历史,能帮助我们了解现今的宣讲。自宗教改革开始,宣讲一直非常着重解释经文。无论是马丁路德或加尔文,他们的宣讲都非常重视释经。这些宣讲以圣 经为核心──宣讲者尽心竭力讲论经文的意思,以回应他们身处的世代的需要。这跟中世纪的宣讲不同。中世纪的宣讲主要讲解经院神学和教义议题,以预防异端邪 说、教导目不识丁的平信徒为目标。虽然当改教者成功摆脱罗马天主教教义对宣讲的影响、归回以圣经为中心的宣讲,但不久之后,改教者再以教义来解经(如清教 徒的宣讲方式)。
在19世纪初的现代主义时期,科学和其他学科盛行,高举理性,令传统的基督信仰饱受批评。面对种种的批评,宣讲者以两种 不同的方式来应对。有人选择于宣讲中替基督信仰辩护,也有人避重就轻,只宣讲一些较易令人受落接受的经文。同时,人们开始质疑现代主义和客观主义的真确 性。讲道学这门艺术,因势利导,推新陈出新,以回应自由派批判的研究。新一代讲道学的学者研究,亦引致新讲道学运动(New Homiletic Movement)。今天西方主流的宣讲,亦是深受这运动的影响。一言蔽之,新讲道运动提出归纳(inductive)或叙事(narrative)为格 式的宣讲更能帮助会众聆听上帝的话。这跟演绎──命题式(deductive-propositional)的宣讲比较,可谓南辕北辙。在归纳或叙事的宣 讲中,宣讲者宣讲的“方式”(How)举足轻重,跟宣讲“什么”(What)一样重要。新讲道运动的影响深远,因为它是修辞学学者和诗学的学者所提出的, 而并不是出自圣经研究的学者。它的优点,在于提醒宣讲者重视准确性的同时,亦不能忽略修辞的讲究。
宣讲历史的简述,显示宣讲者预备讲章时,需要面对宣讲的准确度与清晰度之间的张力。过去几个世纪,人们较重视宣讲是否准确,但到本世纪时,人们只谈论宣讲是否清晰,偏重修辞的讲究,甚至忽略 宣讲的内容。试以美国神学院的情况为例。你试猜想,在美国,究竟是较多神学院以圣经科的学者教授讲道学,还是较多神学院以修辞──讲道学的学者教授圣经科 呢?答案是,大部分的美国神学院均以专门研究沟通的教授来教导讲道学,可见它们偏重修辞。这却带来一个很大的问题:一般来说,修辞学会接受任何一个能说服 听众、令他们接受讲者的信念和观点的方法(例如,使用媒体中的电影带或简报表),但这些观点却不一定是忠于圣经。时移世易,人们不再重视讲章是否准确、宣 讲是否合乎真理,取而代之,是他们对宣讲清晰、修辞讲究的偏颇。可是,宣讲这行动的涵意涵,又是否在于什么是“引人注目”而已?
圣经如何看宣讲者
究竟什么是宣讲呢?我们必先了解圣经对当时的教导(近似现今的宣讲)的看法,才能对宣讲有较整全的认识。其实新约圣经已清楚交代何谓宣讲者。
首先,宣讲者是一位传递信息的使者。《马可福音》记述,耶稣宣称祂正是为传道而来(《可》1:38)。同样,那个痲疯病人得耶稣医治后,非常喜乐,更随意宣 讲耶稣的事(尽管耶稣严厉地吩咐他,不要把这事告诉任何人,见《可》1:45)。希腊文“宣讲”这字,在名词是指服事一帝国的使者、信使(见《修昔底德》 1.29;《包撒尼亚》1.38.3等)。由此可见,宣讲者必须肯定他/她传讲的事情,是关乎那万王之王的上主。
第二,我们可以将宣讲者 比喻为一位老师。《马可福音》1章22节,记述耶稣在会堂里教导人,而在《马可福音》1章38节,耶稣却称这教导的事工为宣讲/传道。换言之,教导与宣讲 /传道是异词同义。教导这事工的目的,在于教导信徒认识上帝的话语,使其属灵生命渐趋成熟(《来》5:12)。在早期教会时期、特别是在圣经正典形成以 先,教师肩负继承信仰道统之责;因此,对信仰群体而言,教师的角色相当重要(《帖后》2:12)。所有的宣讲,都是建基于真理的正确讲解,而并非教师的个 人号召力。
第三,宣讲者/教师可能是教会中的长老。在《提摩太前书》3章1至2节,使徒保罗再三嘱咐提摩太,长老或监督不但需要拥有良好的属灵品格,更必须善于教导(《提前》3:1-2)。身为教会的长老或监督,亦需懂得牧养、照顾神的教会,这暗示宣讲是良好的牧养关顾的结果。
总括而言,宣讲者必须要勇敢(《提后》4:2-5)、有智慧、诚实可信(《提后》4:11-12)、关心别人、凡事庄重和有责任感等这些高尚的属灵品格,而且需要竭力追求,恒常自省。这些属灵素质,是一个宣讲者品格的基本要素。
现今的困境与对策
然而,过分侧重修辞,忽略准确性,并非造成当今宣讲之困境的唯一原因。现今科技高速的发展,使众媒体对修辞的影响,无孔不入。宣讲者常感到他们需要与这个讲 求“功效至上”的年代扭斗,逆流而上。功利主义往往诱惑宣讲者单单专注讲章的修辞,例如集中谈论故事和例子,而忽略经文的研读与宣讲,结果令修辞取代圣经,成为宣讲的核心,甚至脱离经文的意思!如此宣讲,岂需圣经?这种实用至上、讲求效果的宣讲,岂能牧养群羊?那些偏重修辞、为美学而放弃忠于圣经的宣讲 者,又是否是好的先知、信使、老师或长老呢?当然不是!为什么?
只要细心阅读圣经,我们不难发现圣经的记叙方式丰富,完全超出了我们的想 像。事实上,没有简化单一的方法,能叫我们完全掌握经文的意思。何况,圣经还记载了我们不喜欢、甚至叫我们感到冒犯的教导。然而,那些功利的宣讲者为了讨 好会众,必会回避部分经文,只宣讲叫人感到舒服的信息。但真正的先知讲道,其传讲的和教导的却不能避免冒犯信仰群体,这正是圣经中,许多先知所宣讲的,是 不讨喜的信息的写照。
鉴于现今的宣讲愈趋功利,本文尝试提出几项建议,鼓励神学院及教会针对时弊,对症下药。
第一,神学 院的讲道学应由圣经科的老师或学者任教,以免重蹈不少美国神学院之覆辙。当然,圣经科学者亦需学习修辞学的理论,特别是有关于与现代听众沟通之学说。不少 教授圣经或神学的学者,不善辞令,说话沉闷,但他们总需要清楚交代他们的研究心得吧!再好的内容,假若缺乏清晰的修辞,又有何用?因此,讲者必须对林林总 总的修辞理论有所认识。
现时在华人基教教圈子中,没有太多从事研究宣讲理论的学者。通常在神学院任教讲道学的老师,都是有天赋的宣讲者,但假若他们既没有仔细分析宣讲的方法,又没有研究修辞的理论,他们又如何培育下一代的宣讲家、布道家呢?
要培育下一代的宣讲家,提高宣讲的水准,纠正现今宣讲之错谬,神学院应鼓励圣经科学者跨科研读修辞及公共传播等学科,并教授新一代的神学生,增进宣讲中对修辞和内容的准确度,才能造就会众。各教会及宗派亦需增拨奉献予神学院作圣经及讲道学之研究,以培育更多优秀的宣讲者。
第二,我们需要认真研读圣经,借着不同的鉴别方法,帮助我们理解圣经中不同体裁的意义,尝试掌握经文的中心信息。这或需要宣讲者定期进修,听高水准的讲座, 报读其他圣经课程,改善他们的释经技巧和方法,而非依赖宣讲的修辞。宣讲者如何宣讲圣经,将决定会众如何研读圣经。错误的释经将会扭曲宣讲的经文信息,更 不能帮助会众正确认识经文的意思。
第三,我们的宣讲应重拾对上帝的尊崇,并拒绝以听众为中心的方法。从神学的角度来看,我对非以上帝和祂 的话语为中心,而以人为本的宣讲感到忧虑。我同意良好的沟通技巧能帮助我们宣讲真理的道(否则一切讲道学理论的研究都是白费心机,徒劳无功),正如保罗也 曾在宣教旅程中,使用各种方法,传讲真理的道;但假如信息贫乏,再高明的沟通技巧也都无补于事。因为信息的媒介取代了道,成为信息的核心。当宣讲的信息离 开了经文的道,讲道就变得无“道”可言(尽管信息亦可能从其他的经文来补足)。在这个讲求娱乐的时代,以听众为中心的宣讲方法还带来其他问题。在香港和美 国,有部分会众认为他们星期日早上只需安坐家中看电影便可,他们需要娱乐节目胜于到教会崇拜,令好些宣讲也受到这风气的影响。人们必须知道,星期日早上做 崇拜是一件属灵的事,不是娱乐,更不是清谈节目。宣讲者需要认清崇拜的真义,宣讲以神为中心的信息,即圣经。宣讲者是教会的领袖,而不是消费主义的跟随 者。有人可能会说,“有怎样的会众,就有怎样的宣讲者”。但教会从来都不是市场主导的,况且宣讲者应有所为,有所不为。他们有责任正确宣讲真理的道,以上 帝的圣言塑造会众(即信仰群体)的生命。宣讲者是否尽心竭力做到圣经的要求,才是问题的关键。
总结
我们这个年代,功利主义盛行,追捧功效,普遍人都奢望一切都能变得更快、更有果效,连机构和学校也不例外。“效率”于是成为流行术语。但盲目追求功利与效 用,只会抹杀了基本生存以外,上帝藉圣经所启示有关人类生命的价值和意义。《提多书》的作者,劝勉提多任用那可以紧紧抓着合乎教义而又可靠之道、善于教导 真理而又能抵抗异端的人为长老(《多》1:9-11)。假若宣讲者抓着真理的道,却缺乏讲道之方法,这样的宣讲只会事倍功半;相反,假若宣讲者只讲究修 辞,却忽略真理的道,这样的宣讲只会使异端丛生于教会之中。教会健康成长,需要准确无误、清晰有力的宣讲。但正如使徒保罗所言,教会身量成长,需要叫人健 康的真理的道。所以,现今教会要继续健康地成长,终需宣讲者宣讲的真理在真理上准确无误、清晰有力的道。这再次说明,准确和清晰,缺一不可。
曾思瀚博士现任教于香港浸信会神学院,主授新约研究和宣讲学,继《讲道实用手册》后,将出版第二本有关宣讲的著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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