希雅
本文原刊于《举目》官网2018.09.24
我是个没家的孩子
“从小到大,我觉得自己就是个没有家的孩子,虽然后来辍学,来到了父母打工的城市,但我和他们之间很陌生,没什么好聊的。
我对生活没什么想法,白天在超市里打工,下班后就去上网,有时在网吧呆通宵,回到住处就是睡觉,反正我爸妈也管不了我。日子混一天算一天嘛!”
……
这是杰。我认识的一个90后男孩,老家湖南。他3岁时,父母便去了广东打工,留下他和哥哥,跟着爷爷奶奶住。哥哥比他大两岁,那时,正在上幼儿园。这之后,哥俩每年只能见父母一两次,有时是春节,有时是暑假。杰的印象中,每次见面,他的母亲都哭得稀里哗啦的,为离别,也为哥俩的淘气。哥哥比较用功,后来考了大学,成了家。而杰呢,用他的话说,一直漂著。
“我做过很多工作,餐馆里打杂,汽车修理学徒,酒店服务生,超市理货员……现在不过是混口饭吃罢了,我烟瘾大,上网也花钱,赚的总不够花,有时就从我父母那里‘顺’点小钱,我父母总拿我和我哥比,催着我结婚,可现在农村的女孩子,眼光也高的很,我才不愿受她们的白眼!”
杰的父母,一对50出头的中年夫妇,看起来苍老而疲惫,他们在广东打工已经将近30年,做的是保洁、保姆类的体力活。说起杰,他们很是痛心。
“不到一年,他竟然花掉了30多万,一开始,我们帮他还了十几万,没想到,他又去借了,现在又欠下了十多万,你说我们该怎么办呀?”杰的母亲哭诉著。原来,杰为了买游戏装备,从“P2P”借贷平台不断借钱,又办了好几张信用卡,欠了不少钱。借贷公司、银行纷纷打来电话,说再不还钱,就要起诉他了。他父亲气急了,拿刀就想砍他,幸亏被他母亲劝下,这才没闹出人命来。
“活着真没什么意思,这世上没有一个人爱我。”杰反复就这么一句话。
这社会上管杰叫做“留守儿童”。
为什么我是留守儿童?
杰的哥哥斌,也是留守儿童。父母亲去打工之时,他才5岁。他说他忘不了母亲走时,弟弟在奶奶怀中,哭得声嘶力竭的样子。他不想母亲太伤心,躲在门后,咬著嘴唇,饮泣著,不让自己哭出声音来,这之后无数个夜晚,他都是躲在被子里,被子都被他哭湿了一大片。
在小镇的学校里,斌很孤独。他总是怯怯的,不敢和别的小朋友玩。所幸,学校里像他这般的小孩,多得很,大家谁也不会瞧不起谁。但喜欢打架、欺负别人的小孩也不少。斌说有一年,母亲从广东给他买回了一个游戏机,还没玩几天,就被学校里的“老大”盯上了,不仅“上缴”了游戏机,就连身上穿的一件新衣,也被硬生生脱了下来,换上了又臭又脏的“老大”的那件。
斌不敢将这些告诉远在千里之外的父母。虽然每个星期他们都会打来电话,但他越来越不想接了。“我恨他们,我宁可不要他们赚钱,我只想他们呆在家里。”斌带着这样的怨气慢慢长大。
斌的成绩也不算好。但他知道自己没有其他的出路,他逼着自己读下去。后来总算考进了一个二流的大学。同学们也都混著日子。上网、谈恋爱、想法子赚钱——学校风气不好,喜欢读书的人也不多。斌的爸妈含辛茹苦,不敢生病,不敢休息,为的是供他读书,但斌既愧疚,又迷茫:为什么我是留守儿童,这世界为何这么不公平?
寻找
斌有一个室友是基督徒H。H床上摆着一本圣经,星期天总不见他人影。那人有些“傻呵呵的”——这是他们宿舍对H的评价。但斌挺喜欢H的,他觉得H为人单纯,乐于帮忙,虽说有些傻劲,但和他交往,有一种说不出的安心。大一的圣诞节,H邀请斌去了教会。那是斌第一次接触教会,而且,他还听到了许多新鲜的东西,比如圣经、上帝、救赎等等。
斌觉得很震撼。他从没有听到过这些,也从没有人和他讲什么“活着的意义、人生的价值,罪的代价、死亡的事实”等等。在他的世界里,只有父母艰辛的身影,同龄人的浮躁与茫然。但他的内心,一直切盼著另一些东西,那也许是他无法言说的,比如爱,比如生命的价值。
杰与斌,俩兄弟,两个留守儿童,相似又不相似。
杰也曾努力想改变自己的命运。他虽然辍了学,但脑子聪明,手脚灵活。他去培训班学了一阵子计算机,懂得了皮毛之后,他便觉得培训班里烧钱,自学了几天,就放弃了;他分析了将来的行业形势,认为汽车修理会是比较热门的职业,就问父母要了钱,报名去做汽车修理学徒,但遇上抠门不舍得教他本领的师傅,还欺负他,他便又草草结束了学徒生涯;他也去酒店做服务生,想认真表现,争取将来能进酒店管理层,但这不过又是一个安慰自己的梦罢了……“谁叫我们一开始就是留守儿童呢,被这个社会瞧不起!”到现在,他说自己只能这样“漂”著,过一天算一天。
和弟弟相比,斌的脑子倒似乎没那么好使。显然他“安分守己”多了,但除了坚持没有辍学,他在许多方面,比如口才、社交等,都逊色于弟弟。
唯一相同的便是,在内心深处,他们都一直觉得自己是个被遗弃、被忘记的孩子。他们想要找到一个家,找到一种爱。这一点,“驱动”着他们在这个充满挣扎、痛苦的世界上去不断寻找。
寻见与盼望
杰几乎已完全放弃。被骗、被欺负、被漠视,这些是他一路走来的感受。他不再对自己抱有希望,也不再对这个世界、对他人抱有希望。他只沉溺于网络游戏、烟酒给他带来的刺激中。即使母亲因为他花了30多万,罚他跪了一夜,他也“无动于衷”,自始至终不向母亲认错。
斌的成熟之路也并非坦荡。他自卑而又懦弱,固执而又倔强。起初,他虽然觉得教会是个好地方,但却怀疑着这些“好”。大家对他友善热情,但他却拒绝这样的亲近;他说他在逃离,而且逃离了很久。“我和其他同学一样,旷课,整夜上网玩游戏,抽烟,过著昏天暗地的日子,久了,这样的日子厌了,我便又去教会,但过后又觉得教会里虚伪,压抑,便又过上从前的日子,直到……”
他触到了这个信仰的核心。那便是,他真正相信了,有一位神,为他的罪,死在了十字架上,并且第三天复活,带给他永远的盼望。
“如果世界上有这么一位上帝,他无条件地爱你,且为你死,你是不是就会有了生存的勇气?即便自己是留守儿童,即便自己很差劲,即便这个世界仍旧很黯淡,这一切和神的大爱相比,又算得了什么呢?”
“我们习惯了从外面去找答案,比如我爸妈为了养活我们,必须去打工,虽然说改变了我们家的经济状况,但我爸妈从未关心过我们的内心世界,现在被我弟弟这样一来,他们打工赚的钱又打了水漂,还得负债。比如我弟弟,无论他想去学什么,或者找了多么好的工作,但最后总是没有足够的意志力或者品格去坚持,比如我自己,虽然考了大学,但如果不是因为信靠上帝,我可能也会因为眼下巨大的压力而气馁,活得一点盼望都没有。
我们这许多的留守儿童,问题的症结并不在于‘留守’,乃在于只要人不认识上帝,就必会在各种的‘留守’中,永远无法走出来……”
改变,皆由心开始。圣经上说,人“一生的果效是由心发出”(《箴》4:23)。和许多农家孩子一样,斌虽然大学毕业,求职之路却颇为艰辛。但他不畏惧,也没有迷茫,而是踏踏实实地,不管做什么既勤勉又认真。后来他在教会里认识了一个女孩,俩人相互有意,便谈起了恋爱。女孩一点不嫌他家里穷,没房没车,俩人处得甜蜜又温馨。没多久,他们见了双方父母,决定结婚。虽是租的房子,一切从简,但恩爱却不少一点。
“因为我父母常年在外,我很小就寄宿在校,所以我从前一直很羡慕那些能回家的同学,尤其是节假日。如今我有了自己的家,这家虽小,却其乐融融,温暖无比,因为有神在当中。我真盼望我弟弟也能回到神的家,不再漂泊——”
是的,这个中秋,愿普天下的留守儿童,都能有个团圆的家;更愿他们找到神为他们所预备的那个真正的家,不再孤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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