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慈信
本文原刊于《举目》41期
这十年来,笔者全时间投入神学院教学和平信徒神学教育事工。笔者发现,不论是在北美各地的华人教会内,还是在香港、日本、东南亚等地,或是在网络的神学课程上,都必有中国大陆(包含来自中国大陆)的教会肢体。在为海外平信徒开办的神学讲座上,也往往有中国大陆的海外神学生、知识分子与教会领袖来旁听。华人的神学教育,已经与海外华人教会一样,不能分“大陆”与“海外”了。
巨变与多元化
如何教导多元文化的华人神学生群体?如何和他们有效地讨论神学、教会历史、护教、教会事工、个人事奉方向等问题?如何帮助他们建立属灵(成圣)生命模式?这些都是神学教育工作者目前需要面对的挑战。
这十年来,中国、中国教会、华人神学教育起了巨变,给我们这些负责供应国内和海外神学教育(培训)的同工,带来很大的冲击。资源有限,要做的事却太多。我们 必须时时自省:我们做的,能够满足华人教会的需要吗?我们是合适的人选吗?我们能帮助领袖、教会成熟吗?前面要走的路,会比现在的更难吗?
从这几年有限、零散的经历,笔者看到当前中国与中国教会的一些特点,需要神学教育工作者留意。
首先,中国目前是城市带动农村。社会如此,教会如此,神学教育也必然如此。因此,神学教育工作者若用20年前中国教会的情况为出发点,仍以农村为主,则会错过机会,无法供应 21世纪中国教会真正的需要。
笔者不是说,农村的教会不重要,笔者完全没有这个意思。农村教会是中国教会的多数;而服事农村教会,正是海外华人教会短宣的重点。我要说的是,现在的中国,已是城市带动农村。若忽略了城市教会的需要,就是策略性的错误。
因此,作为神学教育工作者,我们必须暸解城市中教会的需要,包括劳工阶层,和知识分子阶层。我们必须面对城市信徒心中迫切的问题:如何面对离婚、再婚等伦理 方面的问题;如何面对经济压力;如何面对从多方面而来的援助(包括神学教育,教会事工资料,讲员,书籍,海外慈善事工的到来等);如何从圣经建立慈善事 工、“心理辅导”等的理论基础(四川地震已经把这两个话题,从宣教机构的办公室带到街上了),等等。
总的来说,教会领袖需要从一个较广的角度,理解基督徒的生命与生活。福音派喜欢用“国度的角度”,来形容这种视角。
四代神学生
其次,我们必须面对国内好几代已经献身、蒙召事主的神学生。笔者将他们分成四“代”。
五年前,按照我有限的接触,很多自己参与、也鼓励弟兄姐妹参与培训的教会领袖,是在35至45岁之间。他们可能是多间堂会的牧者,同时兼顾培训事工。很多人有过专业的训练和工作经验,或从商(包括在海外)。
第二代则是25至35岁的基层牧者、传道人、巡回宣教士。他们是战壕里的基层工作人员。这两代人占了神学生中的大多数。
最近两年,我们开始面对两个新的群体:
第一个群体,年龄19至22岁。他们代表着新的一代(到了2030年代,他们会是四十多岁、成熟的教会领袖)。文革、六四等事件,对他们已经非常遥远,他们 倒是会清晰记得,中国参加世贸、举办奥运、谴责美国经济策略等事件。要想了解他们在生命、服事中所面对的挑战,需要我们从后现代、全球化、中国的兴起等角 度去思考。这方面,可参考西方(例如美国)目前大学生事工面临的挑战,两者肯定有很多的相同点。
另外一种接受培训的学生,年纪约在40左 右,很显然是在教会圈子与基督教思想圈中待了一段时间。与其他典型的、“正统”的受训学生比较,他们是少数民族。他们受过人文科学的薰陶,可能是透过大 学,或者三自神学院的学习,或者出于个人的兴趣,多多少少受到人文哲学的影响。他们可能对巴特(Karl Barth)特别感兴趣,甚至敬仰。当我解释康德(Immanuel Kant)哲学的时候,他们最有兴致,可以与我对话,甚至批评我的想法。他们大力批评教会里的八股与软弱,对哲学、文化问题,也比其他学生敏感。对将来事 奉的道路,却可能不太肯定。他们在课堂上问问题时,其他正统的学生,都喜欢“关掉”耳朵。
后面这两种学生,给我带来非常大的冲击。当我们培养、鼓励这些年轻人时,需要考虑到诸多因素:他们是否来自敬虔的家庭、教会?若是,如何充分使用这属灵资源?他们若是来自非信徒家庭,却愿意撇弃一切跟 随主,又当如何鼓励、支持他们?他们这些青年,在面对经济、文化、娱乐、进修的目标与动机、事奉的工场、交友与婚姻等问题上,与20年前献身中国教会的青年有哪些不同?对人文学科、人文哲学(存在主义等)、当代神学比较敏感的学生,又当如何引导他们欣赏比较正统、保守的属灵遗产 ——特别是宗教改革以来,福音派的属灵传统与神学思想?如何帮助他们欣赏教会——虽然教会充满著软弱,可毕竟是主耶稣的身体,是那充满万有者所充满的(上 帝特别临在之所在)?如何建立一个正统的视觉,有辨别力地面对西方的人文思想?如何建立合乎圣经的认识论(epistemology)?等等。
教导纯正的信仰
经过几年的教学,我感觉到,学生在归纳法查经方面,普遍不足。不论是中、港还是台湾背景的华人,都不太习惯好好地细读和分析经文。基层的信徒,习惯了流水帐 式、灵修式的读经,不会真正查考圣经。最多翻翻参考书,网上随意抓一些材料,就算预备好一次查经聚会了。即使理工科出身的学生,不晓得为什么到了读圣经的 时候,就不会用归纳法思维了。大陆的神学生多喜欢马上抓整卷书的主题、整本圣经的流程,对细读经文却不感兴趣。他们不懂得,进行系统的归纳式查经,是基督 徒生命长进的宝贵资源。
除了细读圣经、归纳查经以外,用宏观的角度来看基督徒信仰,也是当今的需要。这两方面似乎是矛盾的,其实是相辅相成的。
有 一次,我给二十多位的神学院新生,上“神学导论”。除了传统的讲课以外,我指定他们到图书馆里浏览。其实,整个课程都在图书馆进行。每次讲到相关课题的时 候,马上用图书馆的藏书作为例証。我指定他们完成的功课包括:至少翻阅100本神学书籍;为20本书写一个简单的介绍(几行就可以)。
上课时,我还介绍了一些基本的神学书籍,例如:
倪雅各(J. Nyquist)著,《你也能带领查经》(校园)。
《圣经新词典》(中神,天道),其中特别关于“智慧”、“知识”、“顺服”、“信心”、“权威”、“默示”等的内容。
《研经日课》(证道)。
《清晨静思主话》(种籽)。
司布真,《清晨甘露》(浸信会)。
杨以德,《旧约导论》(道声)。
艾基新(Gleason Archer), 《旧约概论》(种籽)。
滕慕理,《新约概论》。
各样的研读版圣经,各样的神学词典。
基本典型的系统神学教科书:如任以撒,伯克富,埃里克森(Erickson)等。
不同时期的信经,信仰告白,要理问答。
巴刻,《简明神学》,《认识神》,《传福音与神的主权》,《活在圣灵中》。
慕理,《再思救赎奇恩》。
傅格森,《磐石之上》。
凯伯,《基督荣耀的身体》。
华尔克,《基督教会史》。
雪莱(Bruce Shelley),《基督教会史》(北京大学出版社)。
凯伯,《历史的轨迹》。
傅瑞姆(John Frame),《卫道学概论》。
这次课程,给那批学生带来很大的挑战。他们有的人从来没有受过人文学科教育,第一、二天简直是手足无措。我不断鼓励他们,翻开书教他们:作者是谁?这本书是哪类的?看看目录,该书是要讨论哪些题目?书的结论部分,透露了作者有何目标?
慢慢地,一些学生适应了,从完全震撼,变成了兴致盎然。过了几天,连吃饭、自由活动的时间,都能在图书馆看到学生在翻阅。
从一开始就让学生直接接触一些扎实的、信仰纯正的书籍,是神学教育工作者目前的急务。
因为篇幅缘故,这里不细谈神学问题。不过,笔者提出一点作为结束:中国广大的信徒、领袖群体,目前究竟需要什么?是需要把他们的敬虔、基要传统拆毁吗?还是需要肯定他们传统和正统的信仰,重申圣经的默示,重申圣经的权威和无误,然后介绍一些正统的神学资料,好让他们能快快地喂养他们的羊群(他们需要知道如何 解释圣经,他们需要马上能派上用场的讲章。笔者虽然不认同这样的学习方式,不过,也明白这是他们迫切的需要)?
笔者从有限的经验,并从自 己的传统出发,得出一个初步的结论:目前亟需教导给学生的,是上个世纪60、70年代的正统福音派(目前可能被称为基要派)的解经与神学遗产,而不是新福 音派和后保守派提出的新颖理论。有了笃信圣经无误的基础,有了在此基础上建立的稳固、扎实的信仰系统以后,笔者深信,下一代传道人会勇敢地本着真理的立 场,直面21世纪各样的学术问题,特别是“语言对解释圣经的涵义”这类的重要课题。这是笔者对“本色化神学”的期待:正统神学,然后应用在21世纪的中国 教会。
小结
有人说,中国已经失去灵魂。中国的教会也在失去灵魂吗?
当今神学教育工作者,应当做到如下几点:
(一)拿出心来爱学生们,不怕分享自己的有限、软弱、成长过程,同时重申对圣经的完全信任。
(二)不要怕与学生讨论切身的问题。特别要让年轻的学生知道,向老师问问题是没有禁区的。
(三)重申圣经无误,同时介绍不同派别的前提默认,不要让学生作井底之蛙。
(四)对学生讲清楚,来学习神学,不应是为了个人的兴趣,甚至不是为了补充自己的不足,而是为了教会的需要。因此,要爱教会。
(五)不要误导学生。学生学了两三年的神学后,还会认为“有道可传”吗?讲道的时候,还会向会众宣讲,“在这段经文中,耶和华如此如此说!”吗?还是落到这样的结果:“哎呀,我读了几年神学,终于懂了!圣经呀,是有错的啊!!”(这是成千上百神学院毕业生的实在情况。)
(六)指导学生欣赏保守的信仰传统,即从宗教改革以来,相信圣经默示、圣经无误的神学学派。
(七)提供多轨的事奉前景,包括双职、创启事奉等;多提“文化使命”和“全人关怀”,同时不忽略直接宣讲上帝的话。
作者是海外华人神学工作者。目前担任中华展望圣约学院总干事,华人基督教网络圣约学院讲师( www.ccntv.org , www.ccntv2.org ),在北美、亚洲等地巡回讲授神学课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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