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光脚的罗马士兵(晓子)

晓子

本文原刊于《举目》38期

      几年前,当我为自己的人生去向祷告时,主不断地把一个画面放在我的脑海。在这个画面里,有一个罗马士兵,正如《以弗所书》里讲述的一样,披戴了神所赐的全副武装(《弗》6:10-17)──只是光着两只脚!

          神藉这个画面光照我属灵的光景:即使我已有完全的装备,但若没有传福音的心志,就是没有穿上“预备走路的鞋”,我将永远无法得到真实的操练,也永远无法成为一个坚强的战士。

          正是这个光脚的罗马士兵,最终让我和家人作出回中国传道的决定。如今几年过去了,在中国实打实战的福音事工,把我从一个胆怯小信的平信徒,转变成更坚强,更老练的基督精兵。我禁不住提起笔,与主内弟兄姐妹分享一些感受。

一、重提大使命

           基督徒大概都很熟悉这段被称为“大使命”的耶稣升天前告别门徒的经文:

           耶稣进前来,对他们说:“天上地下所有的权柄都赐给我了,所以,你们要去,使万民作我的门徒,奉父子圣灵的名,给他们施洗。凡我所吩咐你们的,都教训他们遵守,我就常与你们同在,直到世界的末了。”(《太》28:18-20)

         如果我们不得不与亲朋好友惜别,我们最后想说的,一定是心里最惦记的事;当知道自己即将不在人世,我们在遗嘱里写的,一定也会被亲人看重。“大使命”是耶稣 留给跟随他的人的“临终遗嘱”,它是耶稣最看重,最记挂的事。世人留下的遗嘱尚且以法律的方式被严格执行,何况神给他儿女留下的临近末日大审判的嘱咐!

        耶稣的门徒和初代教会的信徒,非常明白“大使命”是每个跟随耶稣的人无可推诿、必须履行的义务。所以无论他们悔改信主前是什么背景,从事什么职业,认识基督后,他们的人生就只有一个重点,一个目标,那就是“使万民作耶稣的门徒”。

        新约从《使徒行传》到《启示录》,充分体现了早期圣徒对大使命的恪守、专一和热忱。保罗对继承他事工的提摩太说:“凡在军中当兵的,不将世务缠身,好叫那招 他当兵的人喜悦”。(《提后》2:4)在他的眼里,耶稣的受难与复活,等于是吹响了世界末日神与魔鬼大决战的号角。这就好比在和平时期,人可以吃吃喝喝, 各行己意;一旦战争来临,人的所有行为计划,都必须作出全新的先后主次的调整。

       同样,耶稣对“大使命”的宣告,就是正式拉开了末日之战的 序幕。在这场争战中,人的立场──不管人自己愿不愿意承认──真是像耶稣所说的:“不与我相合的,就是敌我的;不同我收聚的,就是分散的”。(《太》 12:30)所以人一旦蒙召成为基督徒,就加入了神的军营,正如保罗所说,就不应再“将世务缠身”,要逐渐训练成为“耶稣基督的精兵”。

         早期圣徒非常清楚,他们是站在神的一边,为神而战。所以保罗在《以弗所书》里描绘的全副武装的罗马士兵,成为早期教会一个鲜明的代表形象。为大使命所驱动,教会得到了蓬勃的发展。然而在21世纪的今天,我们对大使命是怎样看的呢?

二、“娱乐宗教”?

          当今世界的很多基督徒,是在“享乐文化”中浸淫的一代。现代社会任何一个领域的努力和发展,似乎都只有一个目标:让人过得更自由、更享受。现代人的每个需 要,无论是生理上还是精神上的,都被细致地照顾到。层出不穷的新产品,也给人提供更讲究,更广泛的选择。在这种“享乐文化”的影响下,基督徒的信仰生活, 也开始出现“娱乐宗教”的倾向。

          首先是基督徒在娱乐生平的氛围中,逐渐失去了“战争危机感”,大使命不再成为基督信仰的重点。“救世 军”、“基督精兵”的形象,颇遭冷遇。只因历史上基督信仰曾被滥用,很多人干脆矫枉过正,把“使万民作我的门徒”与对他国的侵略等同起来。在“和平、仁 爱、理解”的旗帜下,大使命被淡化、冷化,只为少数“狂热分子”所提起。

          其次,“享乐文化”让很多基督徒偏重自己在世上的各种享受,而轻忽跟随耶稣所应付出的舍己代价。享乐主义的一代,是崇尚成功、自由和感受,不喜欢责任和义务的一代。而大使命讲的是担负起使命,选择为众人不理解,有节制有目标的生活,这是与享乐文化相当抵触的。

         所以很多基督徒干脆把大使命推给少数“极端追求”的信徒,自己则把重点放在追求“正直善良”(同时也必须是“成功享受”的)属世生活上。不仅已信主的是这样,就连很多新信徒也是带着“享乐”的态度进入基督教。

         他们过分强调神的爱、宽容和恩典,对神诫命的持守,十字架的背负与世俗的争战,没有最基本的思想准备。所以虽然信主的人数与日俱增,真正愿意为主完全摆上的人却日渐减少。

         当然,我并不是要否认,所有的基督徒都迫切希望能看到有更多的人归主。但希望归希望,很多基督徒并没有真正地把大使命作为他们生命的核心。传福音只是他们的 业余爱好、兼职工作。他们绝大部分的时间,都花在属世的追求,和满足自己的属灵需要上。他们对自己的灵修的注意,远远超过了对使命的履行。

         如果大使命是他们的终极目标,那么他们把自己实现这一目标的准备期无限延长了,以致于他们永远觉得自己不够属灵,永远有“心灵创伤”要医治。他们探索各种各样的灵修方法,却忘记了灵修的目的,就是为了要走出去,为神而战。

        教会若失去大使命的异象,就必然从放眼世界、外向扩深,转为内向的修身养性。与早期圣徒相比,我们的属灵财富,简直是阔绰到不可思议的地步。他们连一本完整 的圣经都没有;我们不仅拥有上百种不同版本,不同语言的圣经,而且还有数不胜数的赞美诗,灵修书籍,传记,神学研究等,且不断地推陈出新。早期圣徒只有祷 告会和家庭聚会,而我们有吃不完的“属灵大餐”──查经、敬拜、退修日、营会──供我们选择;有琳琅满目的教派,供我们挑肥拣瘦。纯粹一点地说,我们的信 仰需要已被物质化,甚至“娱乐化”了。

三、“富贵病”后遗症

          然而正如“享乐文化”引发了很多现代人专有的“富贵病”,“娱乐宗教”也导致了很多基督徒灵性的肥胖症。早期圣徒因大使命的缘故,过著简朴的行军生活,清水粗粮,就轻装上阵。所以吗哪的甘甜,生命水的醇厚,每次都亲历如新。

          今天的很多基督徒,尝遍了美味佳肴,喝惯了可乐咖啡,甚至连“纯正的道理”都嫌淡了。(《提后》4:3)他们追求灵性上的猎奇,讲究属灵的体验,但因为没有 大使命的实践,他们就像那光着脚的罗马士兵,因为没有穿上“预备走路的鞋”,连“真理的带子”,“公义的护心镜”,“信德的藤牌”,“救恩的头盔”和“圣 灵的宝剑”都成了炫耀的摆设。

          这些走不出去的玩具士兵,只能把矛头指向彼此,他们互相攀比,互相评判,在一些非原则的问题上争论不休。战场上同一阵营的士兵,即使有再大的冲突不合,也只能迅速寻求顺服或和解,因为他们必须对付共同的敌人;但这些永远不会上战场的士兵,就只能永远争吵下去了。

          最大的问题在于教会本身。若大使命不是教会的核心,教会的作用也在变质。早期教会是战场的大后方,是军事培训基地,是战略指挥部。教会的领袖长老被称为“牧 者”,他们牧养的目的是输送士兵、补充军源;教会里当然也有很多上不了前线的“老弱病残”,“妇女儿童”,但他们人在后方,心在战场,专心致志于以祷告和 物质供应支援前线冲锋陷阵的人。

          但今天的很多教会是什么呢?是“基督爱好”俱乐部,是以美食服务招睐食客的餐馆。以我熟悉的英国教会为 例,很多牧师几乎把所有时间花在“商业经营”上,以满足会众越来越挑剔的属灵口味。他们的讲道面面俱到,但似乎就是不谈大使命。或许大使命意味着羊群被差 遣分散,而教会人数的多寡,是他们最看重的。

         不错,他们也渴望看到复兴,也鼓励自己的小羊去传福音,但他们只关心当地人的灵魂得救。大使命中“使万民作我门徒”的异象,被他们地方化、局限化了。

          这样的牧师对海外事工尤其冷淡,他们不差遣,也不关心支持传教士,他们不明白教会兴旺的原则是先舍而后得。他们只顾圈养自己的小羊,结果一个个被喂成灵性虚 胖,连走出去的勇气都没有了。今天我们随处可以遇见这些因肥胖而“动脉硬化”,“心肌梗塞”的基督徒。他们不是固守成规,半死不活,就是吹毛求疵,牢骚满 腹。

          大使命是教会的齿轮,齿轮不转动,教会就会生锈,逐渐成为博物馆的展览品。中世纪教会的腐败黑暗,与当时欧洲接受福音后,只顾坐下来 享受,没有把福音的车轮继续向世界推进有很大关系。21世纪的大使命若被忽视,那么我们在不久的未来看到的,就不是基督徒改变世界,而是世界同化基督教。

四、大使命还是小使命?

          写到这里,我必须再次强调,我深信绝大多数基督徒都有传福音、拯救灵魂的负担。但我想指出的,是很多人并没有真正理解大使命,因此也不可能把它放在生命的核心。以下是一些有关大使命的片面看法:

          第一,只关心自己家人,朋友和民族的得救,缺乏“使万民作门徒”的异象。一提到传福音,很多人只会想到为自己关心的人祷告,这当然是无可非议的。但如果我们的灵性要得到真实的操练,如果我们要与父神同心,我们必须超越现在的眼界。

         耶稣的门徒开始传道时,也是在自己熟悉的家乡文化中。但得救的人数还远远未满,神就从天上降下异象,迫使彼得看到外邦人的需要。保罗对犹太人的得救,可谓柔 肠寸断,以致于“就是自己被诅咒,与基督分离,也愿意”(《罗》9:3)。但他仍很清楚神要他首先作“使徒”:奉使命向万民传福音的人。他最有果效的事工 不是在犹太人当中,而是在陌生的外邦人当中。

         我们中国人与犹太人很相似。我们有强烈的家族观念,有悠久的“围墙文化”。但我们必须认识 到,神是没有地方观念的。我们家里尚未得救的老母亲、小女儿,和在世界某个角落自生自灭的村民,在神眼里的价值是同等的。说不定后者神更看重,因为你的家 人已听过福音,而他们连一次机会都不曾有。何况,圣灵工作的方式和时间,不是我们所能预料的。无论我们怎样渴望看见心爱的人得救,我们向他们传福音后,除 了交托祷告外,还能做多少呢?如果我们还全心关注等待,往往会阻碍圣灵,把我们带入更有成效的事工。

          先求神的国和神的义,其它的一切都加给我们了。当我们把大使命放在生命的中心,圣灵会把对某个地区或某个民族的爱和负担,奇妙地分配给我们。那是我们可以冒险与神同行,获得最大属灵满足的地方。我们要顺服神的带领。

          第 二个片面的看法,是认为大使命与普通信徒无关,只是神赐给少数人的特别感动。有的基督徒甚至认为大使命是牧师或其他全职事奉人员的责任,一般的信徒只要星 期天去教堂,平时多做善事,对世人有好见証就行了。但在战争时期,国难当头的时候,有谁不是稍有余力,都要从戎出征?在世界末日的艰苦决战中,神怎么可能 只感动少数人?这公平吗?

         耶稣说,“人到我这里来,若不爱我胜过爱自己的父母,妻子,儿女,弟兄,姐妹,和自己的性命,就不能作我的门 徒。你们无论什么人,若不撇下一切所有的,就不能作我的门徒”(《路》14:25、33)这分明是在说,人若决志跟随基督,就必须有勇士上战场、一去不回 头的思想准备。而且很明显,耶稣这个“征兵”的标准对所有人都是一样的:对愿意全职事奉的人来讲,这意味着把自己的生命完全摆上;对普通信徒来讲,也意味 著把自己的生命完全摆上,只是摆上的方式不一样而已。

          大家都是神的兵,而军人的天职就是服从命令:而大使命,就是基督精兵逐渐从属世的人 生轨道中分离出来的最明显的体现。对愿意全职事奉的人来说,这就表现在全心投入基督精兵的培训与差派的工作;对普通信徒来说,这表现在把自己的专业,才 华,人生的追求和理想,把金钱时间精力的分配完全与大使命联系起来。在现实中,普通信徒对大使命的实践,甚至有着牧师或其他神职人员不可比拟的优势。他们 可以借着自己的职业特长,深入不同的文化和社会的各个阶层。

         当今世界上撒但最坚固的属灵堡垒,如一些佛教、伊斯兰教的国家,对神职人员是 相当封闭的,但普通信徒则可以通过经商、教育、慈善等渠道进入。大使命的推进,更大程度上有赖于普通信徒的身心奉献。神需要更多像保罗一样的“织帐棚的” 工人(参《徒》18:3),离开自己的安乐窝,为神“流浪”远方。

          但教牧同工也是责无旁贷。他们必须把大使命放在事奉的中心。在过去差会 的年代,海外传教士的很多需要,都可以被教会照顾到。但今天的不少传教家庭,是DIY式的,不得不自己解决经济来源,文件手续,孩子的教育,回国后重新找 工作的困难等等;而教会对他们,有时连祷告都很敷衍。有的领袖只把教会收入的零头用在福音事工,大部分都用在建造更大更美的教堂。教堂成了炫耀自己成就的 “巴别塔”。是神喜悦的吗?神关心的不是教会的建筑如何高大,而是细胞的再分与繁殖。

          对大使命的第三个成见,是认为大使命舍近求远,不切合实际。对海外事工热心的基督徒往往会受到这样的质问:当地教会的需要就不重要吗?把当地信徒全差遣出去是现实可行的吗?

         我不想陷入一些实际操作的问题讨论,我只是想指出,虽然在我们眼里,有很多眼前的事奉,但在父神的眼里,拯救灵魂的工作始终是最重要的。就等于在一场战争中,征兵的工作居首位,如果连愿意打仗的人都没有,那其他的一切免谈。

         其次,藉大使命锻炼基督徒的属灵生命,也是神的心意。一个人若患上肥胖症,当然可以求助于各种各样的减肥方法,但最简单,最自然健康的,肯定只有运动减肥。 同样,如果教会不想失去生命力——这正是当今很多教会面临的问题——最明显的方法就是“穿上预备走路的鞋”,接受属灵的真实磨炼。

         从来不运动的人需要作出很大的调整,才能适应有活力的生活方式,但这时间和精力上的投资是合算的。同样,大使命的实践会带来很多的不便和麻烦,但从长远来讲,它并不排斥教会的其他事工,相反会带动教会其他的需要。

         诚然,能上战场冲锋陷阵的人可能占少数。由于现实条件的限制,很多基督徒或许只能奉献短期的福音事工。但即便每个基督徒只能奉献两年时间离乡传道,只带领一 两个人信主,全球灵魂得救的数目就已经翻了一倍。有的基督徒可能连短期宣教都做不到,但如果大使命是中心,那么他们可以担负起一项更重要的幕后工作:作代 祷勇士。

         大使命的实践因人而异,可以变化出千种不同的事奉方式。我无意去讨论个人应怎样参与大使命──那是圣灵的工作。我只想挑战每个基督徒扪心自问:我为大使命做了什么?我的生活,我的工作,我的人生追求,应该作出怎样的调整,才能最有果效地回应大使命的呼召?

五、穿上你的鞋

         最后,让我藉一个已逝传教士的故事结束我的文章。20世纪初,有一个20出头的年轻基督徒,正在图书馆里准备毕业论文。他的同学递给他一本两便士买来的小册子,上面有一段话,深深打动了他:

        如果我们的主今天来临,看到还有成千上万的人不曾听过福音,而要我们作出解释(他当然只能找我们作解释),我真想像不出,我们能给出什么样的理由。但有一点是肯定的:那就是我们现在习以为常,振振有词的借口,到那一天都会让我们无地自容。(注1)

       短短两句话改变了他的人生方向。大学毕业后,他放弃了优厚的工作(虽然他是英国培养出来的最优秀的工程师之一),撇下了心爱的钢琴(尽管他已开过个人演奏 会),成了一名传教士。他就是傅能仁(James Fraser),将福音带到云南边境僳族的第一人。他同辈人看到的,是大使命改变了他的生命轨迹;我们今天看到的,是福音改变了整个西部僳族的历史。

         我们后人可能会觉得像傅能仁这样的圣徒非常不可思议,但首先让这些人从芸芸众生中分别出来的,往往不是他们的信心,而是他们人生观的逻辑一致性。正如C. S. Lewis所说:“基督信仰是一个宣言。这个宣言,如果是假的,无关重要;如果是真的,无限重要;唯一作不到的,是相对重要”。(注2)

           已经接受信仰为“无限重要”的基督徒,就不能再过“相对重要”的中庸生活。我们应当回想洪水方舟的年代,最后得救的,不是那些听而不信,或者半信半疑的人,也不是那些信而不行的人,甚至可能不是那些信而行,但行不彻底的人。

          耶稣说:“挪亚的日子怎样,人子的日子也要怎样。”(注3)当我们借着神的恩典,在世上“又吃又喝,又买又卖,又耕种又盖造”的时候,我们当知道,最终使我们得救的,不是今生的忙碌,而是遵行旨意所搭建的方舟。

          从傅能仁的时代到今天,又过了一百年。神的宽容,使我们的借口越来越少,而不是越来越多。穿上你的鞋,上路吧。

注:
1. 参看 Mountain Rain by Eileen Crossman, OMF Books, 1987。
2. C. S. Lewis, Mere Christianity: “Christianity is a statement which, if false, is of no importance; and if true, of infinite importance. The only thing it cannot be is moderately important”.
3. 《路加福音》17:26-28:“那时候的人又吃又喝……”

作者来自上海,原任大学英文教师,英美文学硕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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