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文原刊于《舉目》官網2020.04.20

何西

神的形像（Imago Dei）是一個表達人與神之間特殊關係的重要神學概念，它不但貫穿整本聖經，而且可為思考救恩另闢蹊徑。下文就以此獨特視角來重新審視從創造、墮落到救贖的整個救恩過程。

《創世記》開篇便提出人乃是照神的形像而造：“神就照著自己的形像造人，乃是照著他的形像造男造女。”（《創》1：27）聖經的創造觀將人與其他受造物區分開來，因為只有人是照著神的形像而造，而其他受造的活物不過是“各從其類”（參《創》1：25）——這其實是在暗示人有別於其它受造物，乃是從了神的類，享受著與神的特殊關係；而《詩篇》甚至曾稱人為神。（註1）此外，當同時代其他民族都認為只有帝王才與神有關聯時，希伯來人卻根據聖經，將照神形像所造的特權平等地賦予所有人；這講法匡謬正俗，強力衝擊也大幅度挑戰了周邊的外邦文化。

那麼，聖經裡所謂 “神的形像”到底意指為何？傳統上，人們常將動物不具有、而人所特有的屬性解釋成“神的形像”，認為它指的是人的智力、決定力和道德力、或是人管理其他被造物的能力。這其實是用人如何不像動物、如何像神去理解神的形像；但如此以屬性（人像神的程度）來定義人的價值尊嚴會產生極大問題，因為歷史上各種種族、性別及身體功能性等歧視常由此取得正當性。為免重蹈覆轍，John F. Kilner 主張神的形像應指向基督，並建議從連接（connection）和反映（reflection）去解釋“形像”。（註2）

相比用人的屬性，Kilner用基督來解釋神的形像有明顯優勢，不僅避免了前者易被濫用的危險，更有著堅實的聖經根據。（註3）以耶穌基督來理解神的形像，就看到了祂與神之間的緊密連接，且祂完美地反映了神自己，以至兩者本質上為一（參《約》10：30，14：9）。人照神的形像——即基督——被造，代表人通過基督與神緊密連接，並可能靠著祂去完美地反映神，更進一步顯明了基督乃是人被造之標準與終極。這是人所獨享的尊嚴與榮耀，也是人與其他被造物的根本區別。

遺憾的是，犯罪墮落使人偏離了神創造之初的美好目的，玷污了祂的形像、虧缺了祂的榮耀（參《羅》3：23）。不過，犯罪毀壞的不是神形像本身，而是人與神緊密相交的關係以及如實反映神形像的能力。不但如此，因人是照神的形像而造，儘管這形像暫時被玷污，人的價值尊嚴卻依然應當得到保護，這就是為什麼聖經嚴禁殺人、咒詛人的原因（參《創》9：6；《雅》3：9），即使對惡人當給與應有的尊重和保護（參《創》4：15）。而當人因犯罪遠離神時，便自然從真神／真像偏轉，反去敬拜假神／假像；至此所反映出的不再是真神的榮耀，而是假神的污穢（參《羅》1：19-31）。

然而，慈悲憐憫的神定意要恢復祂起初造人的心意——人與神緊密相交、如實反映神的美善與榮耀。救恩絕不只是簡單的赦罪，而是使人變得像基督，即神的形像。此觀念貫穿救恩的各個環節——預知、預定、呼召、稱義、成聖、得榮耀（參《羅》8：29-30）：這是一個脫去舊人、穿上新人，照著創造者的形像漸漸更新，充分認識主，以致更像基督的過程（參《西》3：9-10）。

此外，這一變化也被形容成敞著臉得以看見主的榮光，好像從鏡子裡返照，就變成主的形狀了（參《林後》3：18）。正如摩西遇見神就被改變，基督徒也是遇見基督而被改變；摩西是敞著臉遇見神，如今基督徒也是因基督得以去掉帕子、敞著臉遇見神。不過，在世上我們沒有辦法直接看見神，只能看見神的榮光——即基督；但即使現在只能透過基督看神，彷彿對著鏡子觀看模糊不清（參《林後》13：12），我們也能因著效法基督的模樣（參《羅》8：29），而得以慢慢回復原該有的神形像。真正與基督相遇，也即與神相遇，是不可能不被改變的；而且相對於摩西臉上的光最後逐漸褪去，與神相遇而得的榮耀卻隨時間推移、關係愈深而不斷加增。

從神的形像——基督——來看救恩，不但有助於我們看到神創造和救贖的一致性——整個救贖過程最終在於回歸起初創造的目的，也使我們能真正從神的角度去平等看待每個人的價值尊嚴，並避免誤用聖經去支持各種形式的歧視；同時更讓我們清楚，不能只是簡單地把基督的救恩理解成赦罪，而該從宏觀的格局去體貼救恩背後父神慈愛的心意：通過恢復、更新使人回到他們起初被造的形像——就是像基督、像神，並進一步連於基督、連於神，由此有分於神的美善，並得享祂永恆的榮耀。

作者現於芝加哥牧會。

註：

1.《詩篇》82章6節：“我曾說：你們是神，都是至高者的兒子。”這並不是說人與神同等，因為這種講法與希伯來人的獨一神觀是矛盾的。這裡的“神”在英文聖經中通常翻譯成小寫複數的gods，以別於常用的大寫單數God，其實是指照神形像而造的人與神之間的獨特關係，中文翻譯沒有表達出其中的細微差異。耶穌也曾引用此經文（參《約》10：34-36）。

2.John F. Kilner, Dignity and Destiny: Humanity in the Image of God (Grand Rapids: Eerdmans, 2015), 52-60. 他強調人只是照神的形像而造，而不是神的形像。

3.耶穌是不可見之神的像（參《西》1：15；《林後》4：4）、神本體的真像（參《來》1：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