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文原刊于《举目》官网言与思専栏2020.11.30
陆加
华盛顿的“天花疫苗”
美国独立战争的头几年,除了战事的艰难,严寒与饥饿之外,天花在军中的流行使华盛顿将军损兵折将,因病不能出征的战士一直在1/3以上。当时,一旦被天花感染,死亡率是在15-50%之间!
那时横渡大洋而来的英军,已经有了我们今天所说的“群体免疫”。无需交战,华盛顿军队已经处于劣势。于是,华盛顿在人类战争史上做了一次绝无仅有的决定:给全军接种“天花疫苗”。
问题是两百年前,根本没有天花疫苗,病毒这个概念也还要再等上一百多年才出现。当时人们仅仅知道天花病的幸存者不会再染病。于是华盛顿的军医所能做的,就是把天花病灶上的分泌物取一点点,直接点放在军人割破的皮肤上。这实际上不叫接种疫苗,是人工感染。
40万大军在没有走漏一点风声的情形下,秘密地感染了天花。华盛顿这一冒险之举相当成功,大多军人只是忍受了长达一个月的病程,因接种天花而死亡的军人只有400人,也就是0.1%的死亡率。
今天,我们不仅有了非常安全的天花疫苗,而且已经使天花成为第一个人类彻底根除的传染病。
疫苗是最好的“医生”
现代医学长足的进步,已经使我们很难想像,人类在一百年前还是生活在各种传染病的肆虐当中。那个时代,人们最担心的不是孩子能不能上好大学,有没有好工作,而是孩子能不能长大成人。
1900年,美国的人均预期寿命只有47岁。造成死亡的主要疾病不是心脏病,也不是癌症,而是肺炎、流感、结核、白喉、百日咳、天花、麻疹、伤寒等。到了2010年,美国的人均预期寿命达到79岁,最主要的原因是因为这些传染病几乎不再会使人致死,特别是对于儿童。因为我们有了控制传染病的三大法宝:疫苗,抗菌素和卫生条件的改善。
此外,一百年前,冠心病、癌症、糖尿病和老年痴呆并不常见,并不是因为当时的人们都吃有机食品,没有环境污染,而是大多数人活不到得这些病的年纪。
今天,我们的孩子在上学前就已经接种了十几种的疫苗,使得这些烈性传染病不会临到他们。疫苗成为我们最好的“医生”,甚至好过医生,因为它让我们根本不会得那些病。
“新冠”疫苗,传来好消息
我们来看今天的新冠大流行。疫苗仍然是最终胜过病毒,结束瘟疫流行的最有效方法。近日连续的好消息传来,我们终于有望在今年12月份,第一个疫苗将会被紧急批准使用。
但是,跟踪新冠疫苗的进展,我们都切身感受到,即使在医学发达的今天,疫苗是否有效,传染病是否可以被控制,也仍然充满了不确定的因素,每一步都有障碍和风险,都不能说完全可以掌控。我们只能感叹:每一个成功的疫苗都是上帝特别的眷顾,是祂借着科学技术和社会的进步,带给我们的普遍恩典。
面对百年一遇的大流行病,对新冠疫苗的研发的要求非常紧迫,在保证有效,安全的同时还要快速。而生命科学的综合发展,给这次紧迫的疫苗研发提供了有力的支持。
首先是生命科学知识的积累。这些知识包括我们对病毒结构、病毒分子组成、人体组织、免疫系统的了解,人体细胞组织与病毒的互动,以及在流行病学上病毒传播的每一个环节的了解。这些积累不仅给治疗病症提供了充足的理论依据,也保障了疫苗的基础设计,和选择的根据。
另一个是技术上的进步。大数据分析可以筛选最关键的抗原片段;在抗原设计上,我们可以选择蛋白质或是RNA;我们有各样的载体可以携带这些抗原,我们还有各种快速检验手段,随时跟踪体内的变化。这些技术给疫苗发展提供了多种途径,从而增加了成功的机会。
第三个是较少提及的,也是至关重要的一环,就是一个日臻健全的药物/疫苗疗效和安全评估的体系。通过这个体系,我们可以对疫苗的有效性和安全性,做出公正和准确的评判。
这个体系核心的部分就是严格管控的人体临床试验。人体试验必须有足够多的受试者,从而可以进行统计学上的计算和验证。人体试验必须提供直接的证据,不能凭推断或零星的一些好结果来得出结论。
为了防止偏见的产生,临床试验的设计有许多细节规定,例如决定疫苗有效性的标准必须在试验开始前设置好,不能在试验结束之后更改,如此可避免人们看到数据之后,会因偏见而得出不同的结论。
以美国Moderna最近开展的三期临床为例,它是一个有三万受试者参加的试验,它按照1:1的比例随机地让一半人接受疫苗,观察疫苗对他们的保护;另一半则只接受安慰剂,作为新冠感染的对照人群。这个试验同时设有双盲,就是受试者和医务人员都不知道哪个病人接受了疫苗还是安慰剂。因为人的头脑很容易形成偏见,双盲的设置是保证受试者的检查和诊断,在中立的情形下进行。
除了有效性的检测,安全性数据的收集也是同等重要的。Moderna的临床试验中,每一位受试者都会进行长达两年的跟踪,以收集疫苗的长期安全性数据。
入冬之后,美国的新冠擡头严重,感染人数不断破纪录。在这些坏消息当中,唯一可以令人安慰一下的,就是它加快了疫苗临床试验的进程,使得有几家公司的疫苗都得到了很好的结果。在新冠爆发还不到一年的时间里,我们已经有了几个接近成功的疫苗,这真是今年感恩节最值得感恩的。
接种疫苗,是一种社会责任
然而,下一个关键的问题是,我们会以最有效的方式使用疫苗吗?
有一次,我在飞机上遇到的邻座是一位非常善谈的瑞典老人,老人年轻时生意做的很成功,现在一个人无拘无束地游玩世界。他见识很广,兴趣广泛。听说我的职业之后,他特别问起麻疹疫苗。据他所知,麻疹对大多数人来说,并不是一个致命的传染病,如果生病了挺几天就行了。所以政府一定要求每个人都去打疫苗,是不是过度干涉到人的自由?
我不反对这位老人的判断。确实,健康的人不需要太担心麻疹的致命性。我给他举了个例子:现代医学的进步使得越来越多的早产儿可以活下来。我负责的临床试验中,就有治疗过一个体重仅一磅重的早产儿。但这些宝贝长大之后,通常会属于健康上的“弱势群体”。即他们的免疫、呼吸系统、机体功能不会像一般人强壮,他们一旦得病,致命的风险就高很多。如果我们都接种了疫苗,我们的孩子也接种了疫苗,就可以避免把麻疹传染给这些孩子。
老人听到这里,便欣然同意每个人的确应该接种疫苗。因为他明白了,疫苗不仅是个人选择的问题,也是一种社会责任。
说到这里,不得不提一件事:美国患麻疹的病例从2012年的55例,增加到去年的1282例,而全世界麻疹死亡人数,也增加到20万人之多。我想,不论是什么原因,在麻疹疫苗已经推出50年的今天,这个死亡数字是不应该出现的。
疫苗和防止传染病是一个社区,一个城市,一个国家甚至是整个世界的共同福祉。一个疫苗的成功是上帝的恩典。当新冠疫苗开放给众人使用的时候,我希望在它的使用中,会反映出我们是怎样地尊重生命,以及彼此关爱。
作者生于北京,赴美30年。主管药品的临床试验工作多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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