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觀看C.S.路易斯在創作路途的轉折(程亦君)2020.12.11

本文原刊於舉目官網2020.12.11

程亦君

 

使用想像力的敘事藝術,能有效說明真理嗎?我從路易斯的傳記裡找到答案。

在2020年春季,新冠病毒蔓延的日子,我潛心拜讀麥格拉思(Alister McGrath)的大作《C.S路易斯——天賦奇才,勉為先知》(註1)。這是一本資料詳盡、豐富,很有獨立見解的傳記作品。同時我也閱讀路易斯早期的經典之作《如此基督教》(註2),這些文字讓我感到如沐春風,收穫良多,路易斯的生平與著作深深吸引我。

 

路易斯的歸信對他作品的影響

路易斯在年輕時,原本夢想成為一位詩人,可惜沒有成功,但是他的散文卻很出色,有一種飽含天生詩人所具備的節奏感與優美的辭藻。1925年,由於路易斯的卓越成績,他雀屏中選獲得英國牛津大學莫德林學院的教職。

1927至1932年,路易斯在早期的教書歲月,結交了一群在思想方面志同道合的朋友,組成了“淡墨會”;而另一方面,他與父親的關係一直不佳,在經歷父親離世的心境轉折後,他的無神論信仰開始受到衝擊。

1930年代,英國有一批重要的文學家成為基督徒,如G.K.切斯特頓(G.K.Chesterton)與T.S.艾略特,這些作家們主張基督教信仰可以提供一種驚人的能量,使世間情況和具體人性有深度的意義,同時也提供一副透鏡,使人們可清晰地聚焦觀看被扭曲的周遭世界。這些重新思考基督教信仰的角度,給路易斯帶來啟發。

1931年的9月,路易斯在某次與好友J.R.R托爾金的徹夜長談中,他看到那個人類所追尋、渴慕的真理之回聲和影子,正是依靠基督教將其帶往成全之地。

托爾金幫助路易斯將心中的理性與想像的世界重新連結,使他解開了從年少以來一直困擾的關於知性與想像的謎題——為何唯獨基督教是真實的,而其他一切都是虛假的?

從此,路易斯認識到基督教信仰不是並列於其他眾多神話中的一種,卻是先於所有神話宗教的最終實現。因為基督教所講述的是一個關於人類的真實故事,因著這故事,人類講述的所有關於自己的故事都獲得了意義。簡單說,路易斯歸信基督教的過程,是發現了它對現實生活的描述非常真實,而不是受到純理性論述的吸引。

從基督教信仰裡,路易斯體認到在這世界可見的現象背後,有一個更重要的秩序存在,並且它是可以被辨識,它是建基於上帝的本質之上。當這個實存的秩序一被掌握,就能為這世界的文化、歷史、科學賦予意義。對路易斯來說最重要的是,基督信仰為他所鍾愛的文學研究與創作賦予更深的意義與追求,從這起點開始,不僅為他的文學閱讀帶來更多悟性,也為他的文學創作帶來活潑的動力與理論的支撐。

1923年,路易斯的信仰已經成型,他早期的作品《天路回程》已大致描繪了基督信仰的圖景,他仍不斷探索理性與想像之間的關係。1950年,一系列《納尼亞》傳奇標誌著路易斯達到創作的高峰,而晚年的作品《裸顏》,更顯出其對生命本相思考的成熟。

 

路易斯致力於思想轉譯的工作

在這段時間,我也從閱讀《如此基督教》一書中,看到路易斯採取異於傳統的論述方式、其中所表現出來的敏銳的思辨力與生動的例證,令我印象深刻。此書原是路易斯在1942年於英國BBC電台發表的廣播稿,在1952年結集成書,成為路易斯在護教方面的經典之作。

值得一提的是,路易斯在寫作BBC電台的講稿(《如此基督教》)時,擬定的一個很重要的方向,值得現今的基督徒創作者參考,也就是他致力將學術思想“轉譯”為一般大眾可聽懂的語言。他主張:

“你必須將神學中的一點一滴,都翻譯成日常語言。這麼做相當麻煩,它意味著你在半小時之內可說的東西非常少,但這又是最根本的。這也是對你自己的思想最有益處的。我現在已經深信,倘若你不能將自己的思想翻譯成大眾的語言,那麼你的思想就是混亂的。翻譯的能力就是一項測試,測驗你是否真正了解了你自己的意思。”(摘自《C.S路易師——天賦奇才,勉為先知》》第185頁。)

路易斯致力將複雜事理與思想轉譯為大眾可理解的語言,他的非傳統教條式以及跨越宗派的論述路線,使他成為當時英國的“信仰之聲”,也擄獲北美許多讀者的心。

 

文學先知的內心之光

從1941年《痛苦的奧秘》至1952年《如此基督教》的階段,路易斯傾向於使用事實論證來捍衛或探討基督教的根本觀念,但同時期,才華洋溢的路易斯也開始在醞釀另一個具有重大意義的路線,即用想像性的敘事藝術來探討信仰的真理。

在1940年的某一天,路易斯在教堂聆聽一場很無趣的佈道,靈感卻沛然降臨,使他構思出具有高度創意與趣味的《魔鬼家書》。接著在1944年,另一本同樣具有豐富想像力的《天淵之別》出版。

這兩本書皆採用創意的想像作框架,來探討一系列十分傳統的課題,比如人類自由意志的限度和驕傲等問題。這兩本書的內容,開始展現出路易斯成為一個文學先知的特徵:他依靠“敘事”的藝術而非“辯論”,來幫助讀者跳脫慣性思考的泥淖與侷限。

然而,路易斯從受歡迎的護教家到最後成為一位影響百年的文學先知,還在於他人生的一段經歷,若不是經由這一段生命的低谷,他可能還找不到自己內心真正所屬的創作路線。

1947年9月初,路易斯獲選為美國《時代雜誌》封面人物,這使他作為護教學者的聲望達到一個高峰。但“人紅,是非多”,他受到同儕的排擠,他平易近人的著作居然被同儕認為不能登學術殿堂(事實上,路易斯在中世紀文學的學術研究方面,已經交出漂亮成績),導致他的升等之路受影響。

那時,與他同住的摩爾太太罹患老人失智症,以及他哥哥華尼的酗酒問題日益嚴重,加上二戰後的經濟緊縮政策,路易師在各方面都焦頭爛額,忙於家庭的時間越來越多。而好友托爾金也因故與他疏遠。然而壓垮他的最後一根稻草,卻是英國教會圈內的護教理念路線之爭。

1949年,路易斯因健康出現問題住院,在心力交瘁下,他質疑自己的寫作天賦與能力,決定從護教家的角色撤退。根據傳記作者麥格拉思的研究,路易斯這段時期的挫敗感,主要是他雖然看到新問題的產生,卻沒有站在最佳的位置去應對;其次是路易斯承擔護教家的能力雖已到達頂峰,他卻覺察到如果自己再繼續待在那位置,他的信仰會產生危機。

在低潮的日子裡,路易斯整合自己理性與想像的思緒,上帝也為他開了另一扇門,他在文學想像的敘事藝術創作方面不斷開花結果,。1950年,他的《納尼亞》系列故事的第一部《獅子、女巫、魔衣櫥》誕生;他也在1955年1月,離開是非之地牛津,轉去劍橋大學教書,展開他的人生新階段。

在這新階段,路易斯極少使用理性辯證的護教主題來寫作,卻積極使用虛構與象徵的方式來間接闡釋基督教信仰。最後證明是後者這個路線使他贏得百年不墜的國際聲望。透過這個路線的作品,路易斯展示了一個更有效果的“間接”護教方式,也就是使用文學想像力的敘事藝術來說明真理,這種方式可能比理性論證更有影響力。

以路易斯的巔峰之作《納尼亞》來說,這系列的寓言故事隱含創世、墮落、救贖、與終極拯救的宏大敘事主題,是文學敘事的藝術典範,也為基督教信仰塑造了一道文學里程碑。一般讀者可以透過《納尼亞》的故事,為自己打開一扇窗去探尋生命的答案,而不是接受別人給的答案。

 

前輩的先見,今日的引路

在《納尼亞》故事集裡,透過想像力所建構的故事,它們所具有的表現與傳達真理的能力,我認為可為後現代社會帶來傳遞基督福音的契機,也給基督徒創作者們一個重要的指引,即透過文學、藝術的敘事力量來喚起讀者本身的自覺,引導讀者思考自身的處境,達成潛移默化的傳福音效果。

我閱讀《C.S路易斯》此書,最大收穫是重新發現路易斯如何從理性的論辯轉向致力文學敘事藝術的過程。

至今,路易斯的多本著作已經獲選為百年名著(如《如此基督教》),而不僅《納尼亞》故事中的《獅子、女巫、魔衣櫥》被拍成電影,路易斯本人的故事更被拍成電影(《影子大地》),可見他廣受大眾讀者的歡迎。

在路易斯百年之後的現今,來思考路易斯的最重要貢獻——用文學的敘事藝術喚起人們反思基督信仰的獨特視角。這種間接溝通的方式在現代社會應受到更多基督徒的重視,因為世俗文化就是不斷在使用文學、電影的敘事藝術來改變人們傳統、固有的觀念,而我們不該因缺乏這樣的資源與看見而節節敗退。

若有人問,使用想像力的敘事藝術,能有效說明真理嗎?我想從路易斯一生的貢獻裡,我們找到了答案。

 

註:

1、中譯本《C.S路易斯——天賦奇才,勉為先知》2018年,上海三聯書店。

(《C.S LEWIS—A Life:Eccentric Genius Reluctant Prophet》,2013 by Alister McGrath)

2、《如此基督教》(《Mere Christianity》),另有中譯本《返璞歸真》。

 

作者曾為台灣校園福音團契同工,現與先生一同牧養教會。也是作家,著有《舊約會說話》、《夜光——耶穌家譜女性的冒險旅程》、《老英之歌——英國宣教士石明理與安莉的故事》、《沉默的足跡——走一趟遠藤周作的長崎歷史文學行旅》等多本著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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