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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约之间”的犹太民族(上)(陈庆真)

陈庆真

本文原刊于《举目》32期

          从旧约结束(约400BC)到新约开始(约AD50)的400多年,教会史 家称之为“两约之间”(Intertestamental Period)。世界两大宗教──犹太教与基督教,先后在这段时期成型。本文将集中在犹太教形成的历史背景及过程(编按)。然后,我们将介绍旧约犹太民族 所引颈盼望的救主“弥赛亚”,并叙述基督教会诞生及发展的考古証据。

          犹太人从巴比伦回来,并没有终止他们内忧外患的噩梦,巴勒斯坦一直是 在异族的统治之下。表面看来,神在这400多年间,似乎是沉默的。事实上,先知但以理早在西元前六世纪就预言了犹太人在“两约之间”的命运,包括他们将被 波斯、希腊、及罗马帝国统治(《但》11),因而更加深他们对“弥赛亚”救赎的渴望。犹太人与外邦统治者在政治及文化上的冲突,以及犹太人相互之间,因外 来势力的干扰所造成的摩擦,促成了原本团结内敛的犹太人,分裂为不同的宗教集团和党派,酝酿了400年末期同族兄弟自相残杀的血腥史。

一、从波斯到希腊统治

          统治巴勒斯坦的波斯是历代版图最大的帝国。波斯是个重武轻文的社会,考古家也未在这块征服地上找到波斯留下的文化遗迹。波斯贵族的教育是以“能骑射、不说 谎”为原则。能否看书写字并不重要。图一为一典型波斯钱币,上面刻的是执弓背箭奔驰的大利乌,自称“弓箭王”。然而波斯却能统治这广大的帝国达200年之 久,大体上维持了安定与繁荣,原因在于使用相容并蓄的方法,与他们对各地宗教的尊重。但其根本的问题,是帝国各地间缺少语言文化上的沟通。波斯军队的组织 成员,只有一小部分是真正的波斯子弟兵,其他大部分是各地佣兵。他们虽然勇武善战,但对波斯国缺乏向心力。及待亚历山大挥军东指,波斯军队多半没有抵抗的 决心,雄峙一方的波斯帝国也就在数年间完全瓦解。

亚历山大大帝的“希腊化”使命(336-323BC)

          亚历山大于西元前336年即位为马其顿王,开始了一连串的征讨。到西元前323年去世时,名义上在他统治下的地方,包括希腊本土以及原来的波斯帝国,疆界东 至印度河西岸。这位英勇明智的少年大帝,深刻地了解文化的影响绝对比武力的征服长远,立志要把精美的希腊文化传遍当日的世界。他沿着征服之地建筑希腊式的 城市,鼓励马其顿人与当地的女子通婚。凡他铁蹄踏过之地,都感受到势不可挡之希腊文化的震撼,巴勒斯坦当然也不例外。希腊文化和当地的文化融合成了新的文 化,后人称之为“希腊化文化”(Hellenism)。

          原则上亚历山大和他的继承者,都很尊重犹太文化和宗教。若有任何的冲突,都是因着 文化侵略而非武力压迫。希腊文化发展是以城市为主,因此其文明根本上是一种城市的产物。城市中的古希腊建筑格调在于取悦神明,无论神庙、剧院,甚至竞技 场、体育馆,风格均雄伟有力。他们的雕刻、诗歌、音乐、舞蹈,既华丽又浪漫,在在显示希腊人在文学和艺术方面的才华。希腊人更注重德、智、体的充分与均衡 发展。荷马史诗中的《奥迪赛》(Odysseus),就是集智慧、知识、道德、勇气、体能于一身的英雄。

           据说哲学家鼻祖苏格拉底也曾经是 个优秀的步兵,他的徒弟柏拉图,少年时竟是摔角冠军。希腊人祟尚自由,追求智慧。当时主流的斯多噶(Stoicism)与伊比鸠鲁斯 (Epicureanism)哲学思想,虽然实行起来矛盾重重,原则上看来却是高贵无私。希腊人的大都会文化,讲求生活的品质。为表现真实情感、个性及容 貌,因而艳丽的服装、时髦的打扮蔚然成风。这在保守的犹太人看来,不仅感到稀奇古怪,而且是不伦不类。宗教方面,希腊人沿袭多神的信仰。每位神明皆是高高 在上,没有绝对的道德标准,七情六欲比凡人甚有过之。因此,希腊的宗教没有教条,也没有严格的仪式。这些对信奉一神,且恪守耶和华律法为道德标准的犹太人 来说,真是不可思议。为了达成普世希腊化,希腊人鼓励异族通婚,而回归后的犹太文化则严禁与不洁净的外邦人来往。犹太人置身在世界观两极化的交锋中,面临 了空前的试探与挑战。

          亚历山大在33岁时就建立了大帝国。遗憾的是在帝国内外尚未完全稳定以前,就因病去世,没有留下子嗣。接下来的 200年,手下四将争夺王位。其中尤以南边拥有埃及全地的托勒密(Ptolemy)及统管北方叙利亚的西流古(Seleucus)势力最强。为了扩展版 图,二王不断分别向北向南征讨,夹在中间的巴勒斯坦就成了兵家必争之地。这种局面,早在《但以理书》中就作了预言。“他兴起的时候,他的国必破裂,向天的 四方分开,却不归他的后裔,治国的权势也都不及他。”(《但》11:4)

托勒密王朝的“希腊化”渗透(323-198BC)

           托勒密(Ptolemy)治理期间,萧规曹随,像亚历山大时一样,犹太人仍享有自治与宗教自由权。托勒密一世(Ptolemy I Soter, 323-285)对犹太人的文化与道德标准极为赏识。在征讨巴勒斯坦的回程,他带回了大批的犹太人到埃及的亚历山大城定居,并给予一等公民的优惠待遇。这 就是大量犹太人居住亚历山大城的开始。据说在托勒密王朝结束时,亚历山大城七万居民中,犹太人占了一万。托勒密创设了宏大的亚历山大图书馆,收藏各国经 书,是以后数世纪学者研究希腊文化的宝库。可惜在第七世纪时被回教徒焚毁。

          居住在亚历山大城的犹太人长久下来,渐渐忘记自己的语文和宗 教。于是托勒密二世(Ptolemy II Philadelphus 285-246BC)邀请耶路撒冷的72位精通希伯来文和希腊文的圣经学者来到亚历山大城,将旧约译成希腊文,翻译工作到100BC才完成。这就是著名的 《七十士译本》(Septuagint)。这个译本普遍为犹太教和基督教信徒所认同,是中文圣经《现代中文译本》旧约翻译时的重要参考。这本原先只属于一 个封闭民族,只能通过一种古老语文才能了解的书,在忽然之间,使用它种语言的其他种族的人也能接触,也能理解。神的作为真是奇妙,祂早已为福音在未来的希 腊罗马世界传播而铺路!

“罗塞达石”(Rosetta Stone)

           就在叙利亚及 埃及王不断南犯北讨之际,埃及托勒密五世(203-198BC)的一块诏令,为考古学留下了至宝。这就是西元1799年拿破仑的军队,在尼罗河三角洲西 岸、罗塞达小城所发掘的“罗塞达石”(Rosetta Stone)。它见証了100多年的托勒密王朝,更重要的,它是解开埃及象形文字之谜的钥匙。这块高约4呎、宽2.5呎的黑色花岗岩石块,目前存在伦敦大 英博物馆(图二)。石上所刻的是西元前196年托勒密五世所发布的一道圣旨,以三种文字刻在石头上:从上而下分别为埃及象形文字、象形文字草书 (Hieroglyphics, Demotic)及最下面的希腊文。圣旨既然向全国发表,三种文字应当是重复同一个诏令。但是长期下来,一直无人知晓每个象形文字的符号是代表一个意思, 还是一个发音。直到1822年法国学者甘普里昂(Jean-Francois Champollion)利用“托勒密五世”是被“框”起来的字样与希腊文比对,总算解开了千年埃及文的密码。结果发现象形符号既代表意义,也代表发音 (注1)。后世即以“罗塞达”一词,代表不同语文间的翻译。目前坊间不就有像“罗塞达石电子语言学习器”(Rosetta Stone Electronic Translator)这样的产品吗?

西流基王朝的“希腊化”暴政(198-167BC)

          巴勒斯坦在西流基(Seleucid)王朝统治之下,生活品质每下愈况。当安提阿哥三世(Antiochus Ⅲ,323-189BC)初入主巴勒斯坦时,其政策与托勒密王朝差别不大。不仅减少税收以厚待犹太人,并且帮助修理耶路撒冷的圣殿。但自从在小亚细亚被罗 马人击垮,一切情况就改观了。罗马对西流基要求赔偿的战款,掏空了国库,西流基只好令犹太人缴纳重税。从此民怨载道。安提阿哥三世被杀后,继之而起的四 世,险恶奸诈,他介入并破坏了犹太人行之千年的祭司制度。他的在位,是犹太史上最黑暗的时期。

         犹太人的祭司制度由亚伦开始,祭司的职责就 是在圣殿为百姓献祭赎罪。当年在出埃及的时候,因着门楣上羔羊的血,犹太人的长子免于被击杀。摩西奉耶和华神之命,选派了利未族的亚伦及其后代为祭司。因 此祭司的职责完全属宗教上的意义,与政治毫无关系。从巴比伦回来以后,没有了王,且在异族统治之下,祭司的职责才渐由宗教涉入政治。但无论如何,当所罗巴 伯回来建殿的时候,他的助手祭司约书亚,仍然是亚伦的后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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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敌基督”安提阿哥四世

         安提阿哥四世(Antiochus Ⅳ)在西元前175年称王。这位叙利亚王给自己加了一个封号“伊皮法斯”(Epiphanes),表示他也是一位神明。以一字母之差,他的敌人却称他为 “疯子”(Epimanes)。至少他的疯癫程度到了妄想成为犹太人的宗教和政治领袖。图三是安提阿哥四世的金币,正面是他以自己的头取代原本宙斯神在金 币上的位罝,背面是太阳神亚波罗。钱币上以希腊文刻着:“安提阿哥,神的影像,胜利的象征”。他对犹太人的残暴,对圣殿的亵渎,无所不用其极。有些圣经学 者认为他是“敌基督”的预表。

          首先,他去除在位的祭司,代之以他能够控制,且一厢情愿向往希腊文化的犹太人。在欧尼阿斯三世(Onias Ⅲ)大祭司任内,他的弟弟耶生(Jason,希腊名,原名约书亚)用了大批的金钱,贿赂安提阿哥任派他为大祭司。此举正中安提阿哥下怀,从此以后,大祭司 的任派权,即落入统治者手中,未必是亚伦的后代,而大祭司的职位就成了贪腐的代名词。

          新上任的大祭司耶生,为表示他对推行“希腊化”的热 忱,居然在圣殿旁建了一座健身房(Gym)。“Gym”这个字的希腊字Gumnos就是“赤身露体”(Naked)的意思。希腊人表扬体态美,可以裸身奔 驰在竞赛场上。但在犹太人的信仰里,“赤身露体”所代表的是罪恶与羞耻。伊甸园里的亚当夏娃,犯罪后发觉自己“赤身露体”,急忙想办法遮盖;造方舟的挪亚 “赤身露体”醉卧在葡萄园里,小儿子含因未尽遮盖之职而遭咒诅。一些倾慕希腊文化的犹太子弟,为了在竞技扬、健身房与希腊人取得认同,居然想办法掩饰或是 “修补”自己所受过的“割礼”。这种离经叛道的行为,保守派犹太人看在眼里,气得七孔冒烟,感叹世风日下(注2)。

          在外族统治之下,敬虔 的犹太人所寻求的,乃是让他们在安静的环境中,敬拜他们的耶和华神。但在这种分歧文化之下,这点要求都是奢望。巴勒斯坦的犹太人中,敬虔保守者,多数选择 靠近或集中耶路撒冷城而居,向往希腊生活方式和哲学思想的,则散居在犹大其它各地。前者称为“敬虔派”或哈西典派(Hasidims),后者称“亲希派” (Hellenistic Jews)。这两派人不时地发生冲突,像埋下了地雷,有一触即发的可能。

          西元前168年,安提阿哥征讨埃及失 败回来,遂将怒气发泄到犹太人的身上,决意要歼灭这个“封闭的民族”。他首先违约,选择在犹太人禁拿兵器的安息日,突击耶路撒冷城。数千名犹太男丁束手被 杀戮,他们无辜的妇女和孩子遭欺辱,城墙被烧毁。随后,安提阿哥颁发命令:从此禁研圣经、禁受割礼、禁守节期、禁献祭给耶和华。并令犹太人为希腊神筑坛, 违者斩首。希腊文化的侵略由托勒密时代的和平渗透,变为武力的逼迫。“敬虔派”犹太人和希腊官员中间不断的冲突,是造成马加比革命的原因。但是真正的导火 线,却是因为安提阿哥四世强迫犹太人献祭给外邦神。

          西元前167年12月,疯狂的安提阿哥在犹太人的圣殿中,以一头猪为祭献给宙斯神。安 提阿哥四世的恶行,早在500年前先知但以理的预言中:“北方王必带许多财宝回往本国,他的心反对圣约,任意而行,回到本地……他必兴兵,这兵必亵渎圣 地,就是保障。除掉常献的燔祭,设立那行毁坏可憎的。作恶违背圣约的人,他必用巧言勾引;惟独认识上帝的子民,必刚强行事。”(《但》11:28-32)

二、犹太人的百年独立(163-63BC)

           正当安提阿哥到处迫害犹太人时,隐居在耶路撒冷城西莫顶(Modin)镇一位德高望重的老祭司马提亚(Mattathias),也因被迫献祭给外邦神,果真 “刚强行事”,杀了献祭者,并且登高一呼:“来吧!让我们为恪守律法,为维护我们和耶和华神所立的约而战﹗”马提亚有五个儿子,长子约翰,次子西门,三子 犹大(又名马加比),四子以利亚撒,五子约拿单,个个热血沸腾,骁勇善战。他们带领一大群热血青年,进入旷野,开始了对抗安提阿哥的游击战。为了替在安息 日被杀的同胞复仇,马加比兄弟扬言:“我们从此每周争战七天!”

马加比王朝(Macabee,167-135BC)

           马提亚于166BC死后,犹大成为新的领袖。《马加比一书》将犹大比拟为“Like a lion’s whelp roaring for prey.”(《马加比一书》3:4)这等于中国人说“初生之犊不畏虎”。就在164BC秋天,犹大攻下了耶路撒冷。他们捣毁宙斯的祭坛,用新的“没有凿 过的石头”重建祭坛(《申》27:6)。是年12月14日,他们点燃了九座烛台(Menorah),重新在圣殿献祭给耶和华神。这时离开他们的圣殿被亵 渎,已整整三年。从此以后,犹太人每年在这个时候庆祝他们的“献殿节”,又叫做“哈那卡”(Hanukkah)。虽然这时仍有叙利亚的军队持兵器在耶路撒 冷城上守望,但犹太人至少可以在太平的气氛下,祭拜耶和华神。

           马提亚的儿子们一个比一个善战,他们不仅要宗教自由,还要政治独立。在西门 的领导之下,他们一步步向四邻扩张他们的领土。西元前163年,他们正式向叙利亚宣告独立。从西元前586年被掳到巴比伦开始,经过了423年亡国奴的日 子,犹太人终于有了自己的国家,不需再向统治者缴税纳贡,直到西元前63年。在西门的任内,犹大地享有了前从未有的繁荣。《马加比一书》有一段对西门的 《颂德文》,从中我们可以稍稍领略当时犹大地的光景:

          “在西门治理的土地上,我们过著太平的日子;
人们认真犁自己的田,连年丰收;
老人们坐在阶堂,高谈阔论;
年轻的军人身上穿着漂亮的军装;
人人丰衣足食,国泰民安……”

(《马加比一书》14:8-11)

爱辛尼人与“死海古卷”

          西门所建立的平安与繁荣,却也付上了很大的代价。马加比兄弟们连年的穷兵黩武,向外侵占邻家的土地,西门甚至带兵征讨抵挡反对马加比王朝的人。在这种情况 下,敬虔派哈希典人不免要问:我们为何不能在流血所换取的自由土地上,安分地敬虔度日?也开始怀疑,西门和他的兄弟们的野心到底和西流基王朝有什么不同? 他们在何时方能觅到一立命安身之地,让他们可以全心、全意地敬拜耶和华神?有一批哈希典人搬离了是非之地,退居到死海旁边,称为爱辛尼人 (Essenes)。

          爱辛尼这个字,在亚兰文里代表“圣洁”(purity)。根据死海出土的百多枚钱币的年代(图四),再参証西元第一 世纪罗马学者毕林(Pliny),约瑟夫(Josephus),和斐罗(Philo)三人的记载,这群维护律法的爱辛尼人居住在死海昆兰(Qumran) 区的年代和“死海古卷”同时期。他们凡物公用,也不鼓励通婚,很少到圣殿敬拜,而是真心诚意地研读圣经,过著出世的生活,一直到西元68年为罗马兵丁残杀 驱散为止(注3)。圣经对爱辛尼人退居死海前后的情况,没有任何陈述,但他们隐士般的生活,却因着“死海古卷”的发现,被当代各大报以头条新闻般地揭露出 来。(未完,待续)

1. H. H. Halley, Halley’s Bible Handbook with the New International Version, Zondervans, Grand Rapids, Michigan, 2000, pp. 68-69.
2. R. L. Niswonger, New Testament History, Zondervan, Grand Rapids, Michigan, 1988, pp.24-26.
3. E. Wilson, The Scrolls from the Dead Sea, Oxford University Press, New York, 1955, pp.51-52.

作者曾任波士顿大学教授,现已退休。她目前是美国校园团契的特约同工,负责欧洲事工。

编按:由于篇幅过长,本文将分两期刊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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