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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同的历史 ──读《撒母耳记》反思中国史传文化(严行)

严行

本文原刊于《举目》31期

         如果熟悉中国史书,那么,读旧约《撒母耳记》,一定会由衷惊叹:它与中国的史书,写法非常相似。例如叙述大卫从淫乱犯罪到受到“四倍报”的过程,结构、叙事方式甚至语言风格,都与中国的史书《左传》中,《秦晋崤之战》一篇,有异曲同工之妙。

          然而,深入比较之后会发现,这相似,不过是“形似”,仅是表现手法的类同。它们内涵的巨大差异,分明显出两者之间的“神异”。掩卷回想,二者的“相似”虽让人惊叹,而二者的“不似”,却更令人深思。

差异何分明

         《左传》具有中国史书的一贯精神:注重于历史事件的精确纪录。所以,时间、地点、人物,这些历史事件的要素,都非常清楚,成为可以查考的历史实据。因而《左传》的史料价值很高。例如:秦晋两国崤山大战的前因后果,事发过程和事后余波种种,都记叙得清晰明了。

          同是历史书,《撒母耳记》似乎并不看重这些对历史而言至关重要的内容。在《撒母耳记》中,押沙龙在哪一年杀害暗嫩,又在哪一年谋反,不详。玛哈念的地点是个谜。总之留有许多疑点。

          为什么会有这样分明的差异?

          根本原因在于:《左传》是属世的,描述的是人的历史;《撒母耳记》是属灵的,记载的是上帝在历史中的作为。所以,《撒母耳记》并不把记叙的着眼点放在《左传》特别精心记录的方面。时间,地点,这些从人类历史角度看特别重要的资料,并不是《撒母耳记》关注的内容。

         《左传》表现了人类在时间(历史)与空间(社会)中的活动,是一个由时空二维所组成的平面结构。《撒母耳记》比《左传》多出了一维:上帝的维度。这是一条超越于人类时空的神圣维度。由于这一维度的存在,《撒母耳记》形成了三维立体结构。

          在这一结构中,最重要的不是人间的二维,而是上帝的这一维度。因为这一维度,决定着人类历史的二维空间。上帝是历史的主宰,历史是上帝启示自身的场所。
属世与属灵,二维与三维,构成了两种全然不同的历史书。

           当揭开两种历史书相似背后的不似之后,也使人分明看到了中国史籍及文化的严重缺陷——《撒母耳记》中,人的历史,是神的救赎史,舍此,人类的历史过程本身没有意义。这一核心内容,在中国历史书及文化中,恰恰是空白。

          在《撒母耳记》中,我们看到了,撒母耳从出生到死去,扫罗从被拣选到灭亡,大卫从一个英俊少年,最后到了“盖被不觉暖”的垂垂老人……芸芸众生在历史这个大舞台上,出场,退场,浪淘尽千古风流人物。

         而在这种人世无常的变化中,上帝是不变的、永恒的。上帝不变的公义,给人以善恶是非的标准;上帝严明的律令,给人以规范;上帝恒久的爱,也给人以盼望与信心。如果没有上帝的这一维度,则人类的历史,只能是无意义、无目的的活动,只能是空洞、混乱、盲目的闹剧。

          在中国的历史中,我们看到的就是这样的情况。没有上帝之光照耀的中国史籍,呈现的就是“明晃晃几页史书,乱纷纷万马逐鹿”。结果呢?“是非成败转头空,青山依旧在,几度夕阳红”。

骗无涯过客        中国是史传文学最发达的国家,这是中国文化在世界文化中独有的特色。但这些史书,由于没有上帝的维度,所记叙的那一卷卷时间、地点、人物都非常详尽准确的历史,不过是一册册苍黄反复的糊涂账,就像《红楼梦》中说的那样,“乱哄哄你方唱罢我登场”。

          历史是我们文化中最丰厚的宝藏,中国人至今仍以我们拥有漫漫三千年文明史而自豪。光是官方认可的正史,就有24史之多,至于野史、杂说、演义,就更是数不胜数。

          中国的政治家,也往往是深通历史的人物,比如曾国藩、毛泽东。国内的电影、电视剧中,历史戏也占很大比重。几部历史大戏,都成为热播的节目,极受观众喜爱。
这现象遗憾地显示了中国历史资源的最后出路:变成谈资,成了茶余饭后开心解闷的话题而已。就像《三国演义》开篇那首〈西江月〉所言,“一壶浊酒喜相逢,古今多少事,都付笑谈中”。

           中国卷轶浩繁的史册,可以让我们清清楚楚地考查出某朝、某代、某人、某事。但是,这一大堆历史陈年旧帐,给了我们什么教益呢?有,但很不够。中国历史长期停滞在封建社会阶段,一次次重蹈覆辙。人们看不到更新的光明,看不到希望。

           从中国历代知识分子的诗词文章中,我们分明感受到他们深深的迷惘,和他们的痛苦与困惑。苏东坡最著名的豪放词《念奴娇》,以“大江东去,浪淘尽、千古风流人 物”的气势开场,最后,却以“人生如梦,一樽还酹江月”终结。曹操的代表作《短歌行》,亦慨然发问:“对酒当歌,人生几何”?浪漫诗人李白,在《春夜宴桃 李园序》中,沉重地叹息:“夫天地者,万物之逆旅;光阴者,百代之过客。而浮生若梦,为欢几何?”毛泽东在《读史》一词中,也有如此的感叹:“人世难逢开 口笑,上疆场彼此弯弓月。流遍了,郊原血。一篇读罢头飞雪,但记得斑斑点点,几行陈迹。五帝三皇神圣事,骗了无涯过客。”

          这都是中国最重要的文化人物的心声,是具有典型意义的声音。在他们如出一辙的喟叹中,我们听到了一种缺失,一种空茫,一种由于缺乏永恒所赋予的定力而必然的虚无。

          结果是,历史越丰富,越让我们感到无意义。我们看到的只是空幻,我们获得的只有感叹。这历史,从来不曾启示我们以出路;这历史,将来也不能给未来以路标。它就像一个跳不出去的怪圈,周而复始地循环。

          每一个开国之帝,都像秦始皇一样,巴望自己的王朝能二世、三世、四世……无尽无休地延续下去,都想避免前朝的命运。但这些愿望都一一落空。必然烂掉的命运,想逃也逃不掉。

历史的本质

         《撒母耳记》让人们看到的,则是另一种历史,一种真正透出意义的历史。它藉历史向人们展示上帝的作为,让人们通过历史去认识上帝。结果是,中国的历史,连给中 国以经验、教训都不可能。而《撒母耳记》中,仅其记载的大卫的一生,就能给全世界以影响,令一代又一代人通过大卫的这段历史去认识上帝,获得意义。

        《撒母耳记》也让我们看到,上帝的启示是在历史中展现的。上帝决定性与权威性的作为,上帝的怜悯与恩典,使大卫和以色列民,认识上帝是救赎主、创造主、赐福主。永生的上帝进入了人类历史,伴随着历史启示了自己的心意,人则藉各样的际遇,回应着上帝。

           从这个意义上,可以说,由于启示是在历史中进行的,所以启示中就有历史。基督徒对上帝的信仰,也是建立在历史时空中的。旧约展示了以色列民族的历史;新约中 四福音书,是记述耶稣生平的传记;《使徒行传》记载保罗等使徒的传道历程……这些都是史传体裁。我们正是通过这些史传篇章的阅读领会,来认识上帝,认识主 耶稣基督。

          中国的史籍浩如烟海,有被鲁迅称为“史家之绝唱”的《史记》,有志在以史为镜的《资治通鉴》,但都不能从历史的解读中,找到人们赖以依存的精神支柱。结果,权谋、诡诈、策术,倒成了后人的文化遗产。

          更何况,对世界而言,其实从来不存在绝对客观的历史。所以,单纯寻求所谓的“历史真实”,一开始就是没有意义的。由此而言,从《左传》到二十四史,真是“满纸荒唐言,一把辛酸泪”,从叹息到叹息而已。

         《撒母耳记》将人的历史,与上帝的永恒结合起来,给人以方向,让人在历史中看到意义,看到真正的价值,也看到上帝的大能、恩典与怜悯。这正是中国史籍及文化中最缺乏的。

          基督徒对上帝的信仰中,包括了对历史的神学解释。上帝的意志,上帝的怜悯与救赎,上帝的引导,才是历史的本质。《撒母耳记》突出展示了这一点。读《撒母耳记》,回看中国历史文化,启迪良多。

作者来自中国,长期从事文学理论与文化研究工作。目前在加拿大多伦多华人福音堂事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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