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文原刊於舉目官網2023.05.20

徐意蓉/文、圖

巴黎

夢，如果可以被編織，可以被優雅的穿上，那麼全世界的人都無法抗拒，必定會為之著迷。

1946年末，巴黎香榭大道的側馬路，一棟幽靜的小樓，蒙田大道30號，走進了一位手提皮箱，衣著考究，安靜又略顯靦腆的男子。他是這座院落的新主人。

時值二戰後不久。原本城堡、宮殿、花園林立的歐洲大陸，滿目瘡痍，一片廢墟，還有……壓抑的服飾——人們仍然穿著合乎戰爭氛圍、笨拙方正、耐勞耐寒的衣服。

巴黎人缺失了什麼？他們期待著什麼？沒有人比這位男子更清楚。

二戰像一個凜冽、悠長的嚴冬，陰氣揮之不去，令人窒息。人們切盼著春暖花開、萬物復蘇。刻不容緩，明媚必須驅散灰暗，輕盈必須超越沉重，尊貴必須戰勝羞辱。於是，他打開手提箱，取出了裡面的畫板、針線，和剪刀。

從此，絲絲縷縷，輕紗、柔絲、織錦，被剪裁成一段段色彩斑斕、春天般的夢，從小院悄然飄逸出來，落在了某些幸運的巴黎女人身上，變成婀娜的身影、輕盈的裙擺間透露的盎然春意、萬種風情。

這位男子，正是克裡斯汀•迪奧（Christian Dior, 1905-1957），第一位登上《時代》雜誌封面的時裝設計師，是廢墟中悄然而至的織夢人。他如今家喻戶曉，當年卻名不經傳。他的夢想，是讓戰後的歐洲穿上新的季節，開始新的憧憬。他的夢，有一個響亮的主題：“新風貌”（New Look）。

每當迪奧新品發佈的日子，他的院落會擠得水泄不通。巴黎上流社會高貴的女士，不惜放下身段，即便席地而坐，即便躋身樓道，也要先睹為快。

美夢，是值得追逐的，哪怕是昂貴的，哪怕是短暫的。

“新風貌”，一夜爆紅！這位大師，一筆一劃勾勒、一針一線編制的夢，插翅飛翔，跨越大西洋，飛度太平洋，風靡了全球。

迪奧和他的“新風貌”，是70年前的一個傳奇。這個傳奇，大半個世紀後，仍然流傳著。

倫敦

2019的春天，倫敦的V&A博物館，隆重推出了以“克裡斯汀•迪奧——織夢人”為主題的大型回顧展，慶祝迪奧屋（House of Dior）70年誕辰。我們一家剛好在倫敦旅行，有幸親睹這一盛大展出。

主題是“織夢人”，織夢人編織的，當然是夢。而迪奧的夢境，是時裝。

穿過長廊，走下幾級樓梯，便是展廳。時裝夢境，帶著強大的磁場，撲面而來。一件件精緻的衣飾，靜靜地佇立，卻散發出難以抵禦的魔力。吸引你靠近，喚起你的仰慕，向你傾訴曾經的夢中人，她是誰，她有何故事？

夢境悠長，跨越8個展廳。主題一個又一個，故事一段又一段。故事從哪裡開始呢？還能從哪裡開始？自然是要從迪奧先生的經典招牌設計， The Bar Jacket（酒吧夾克）開始。

束起的腰身，寬大的裙擺，柔美的肩線，優雅的造型，襯托出女性的窈窕身姿。……展廳中，玻璃罩內迪奧先生的原創酒吧夾克，也是V&A引以為傲的收藏，散發出無比的魅力，是迪奧首季時裝“花冠”系列的花冠！

服裝邊上，是一張舊照片——40年代，法國名模Renée Breton，穿著這身靚麗的時裝，徜徉塞納河畔。人們彷彿可以聽見她帶風的腳步，和塞納河汩汩的水流。那個年代，那個人，那件衣服，就在眼前。玻璃罩像一個時光膠囊（time capsule），把70年前帶到當下，遠的，近了！玻璃罩同時也分割了空間，在展品和來訪者之間，形成一段距離。近的，遠了！

這是一個時裝夢境。夢境中，收縮時間、跨越界限、改換角色，本來就是輕而易舉，不知不覺的！

陪伴著酒吧夾克（Bar Jacket）的，是一組迪奧先生早年原創的定制時裝，還有迪奧屋70年間，歷任設計師對迪奧這款經典設計的演繹作品，像一個大家庭走出來的姐妹，風格迥異，卻又形似神似。

在展覽的中央地段，有個英國展廳，集中了迪奧先生為當年的英國名媛設計的訂製時裝。最顯著的、最珍貴的一件展品，是迪奧為英國皇室，伊莉莎白女皇的妹妹馬格麗特公主21歲生日設計的禮服。

在西方，21歲生日舉足輕重。那個生日舞會上，馬格麗特公主身穿這禮服，翩翩起舞，宛若童話故事中的仙女步入凡塵……

錯過當年這一幕的，也不必懊惱。側過頭，一張巨幅照片，佔據了展廳的整面牆，凝固了那個難忘的時刻。穿著那身白色的禮服，馬格麗特公主坐在猩紅色的絲絨沙發椅上。誇張的精緻手工刺繡的裙擺，在她周圍鋪灑開來，凸顯出公主清麗的面龐，嬌柔的身段，端莊的儀態。青春的動人與美麗，在此無以復加！難怪馬格麗特公主稱其為“一生最愛的禮服”！

人們的目光，在令人震撼的照片和隆重的禮服之間徘徊。他們竭力搜索著記憶，仰慕中不禁透出一絲困惑：這位美若天仙的公主，禮服的主人，如今在哪裡？雍容的裙擺，展現了她的優雅；閃爍的嵌珠，點綴了她的華貴；輕柔的薄紗，飄揚著她的活力。迪奧先生編織的夢，完美地演繹了馬格麗特公主曾經的尊貴顯赫、青春美貌。

然而，千般輝煌，萬般嫵媚，何以如飛而去？

此刻，站在人群中的我，腦海中斷斷續續地閃現出《詩篇》的句子：

“你叫他們如水沖去；他們如睡一覺……我們度盡的年歲好像一聲歎息。”（《詩》90：5-9）

這“一聲歎息”，把我從夢中驚醒了。

回眸，展廳中，人流如潮，時尚如潮，光陰如潮。一浪一浪，湧動、衝撞在這狹窄的空間。“曾經”與“此刻”相遇，“夢想”與“現實”交匯。時空之波，疊加的疊加，抵消的抵消，時裝夢境的背後，竟然呈現出了另外一幅清晰的畫面……

織夢人迪奧先生編織的，果然只是夢境——馬格麗特公主可以穿上美夢，但終究有夢醒時分。正如童話故事中灰姑娘的禮服、馬車、水晶鞋，是時間中的魔術，經不住午夜的鐘聲。一旦鐘聲敲響，一切都必須回復本相。

任何人的魔術，無論多美好，都是短暫的。除非，在時間中，她遇見那位真正的王子，才可能“從此過著幸福的生活”。而天地間，真正的王子，只有一位，那就是耶穌基督。

永恆

兩千多年前，這位王子穿越天際，來到人間，為人類而死，並復活。從此，今生與永恆之間，開啟了通道。人心中最深的夢想，可以成真了！這是復活節年年再現的紀實和佳音。

人生如夢！人生是虛空的，卻也是美妙的。人生的奇妙在於：美夢竟然可以成真！在有限、短暫的時間中，王子在千萬人中，找到了你，那麼，請不要拒絕他！團聚之日，便是永永遠遠，是永恆！

作者是大學兼職教授，在美國芝加哥教會服事年輕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