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文原刊于《举目》官网言与思专栏2023.09.04

王星然

 

艺术，或许对华人教会而言，其地位大概就是个“世上小学”！我们最重视的是传福音、做门训，谁有时间搞艺术？

所以，我从未想有一天能在讲台上讲这个题目。

 

曾经是艺术界的领头羊

几个月前，有一个学生团契邀约我去分享： “婚恋交友”。年轻人嘛！很需要。

可是，过了几天，他们的牧师问我，既然你对艺术文化领域那么有兴趣，能否来分享“艺术与信仰”？毕竟可以讲婚恋交友的人很多，但艺术乏人问津。

原来他们的团契很特别，有一半的学生是来自附近一所知名艺术学院。

一个团契有一半的人都是搞艺术的，太有意思了！他们当中有学商业设计的、有学建筑的、还碰到有学珠宝设计的同学……..

啥？珠宝设计？

好像听起来这些专业和我们的信仰没什么关系，八竿子打不著。而且，珠宝设计听起来好像很属世，很不属灵，很纸醉金迷，很好莱坞啊！也许有人会问，基督徒怎么会去学这个？

要如何与这一代学艺术的年轻人分享信仰呢？比如这个学珠宝设计的同学，他的信仰和他的专业有什么关连呢？

我告诉这位同学，摩西在建造会幕的时候，聘用了一个很厉害的珠宝设计师，名叫比撒列：“上帝的灵充满他，使他有聪明智慧，精于各种技能和手艺……能雕刻和镶嵌宝石……还精于图案设计、 纺织、刺绣。”（《出》35：31-33）

把珠宝、纺织、刺绣和金属工艺互相结合，光用想的，就觉得这个设计师超强超级厉害，是不是？

艺术文化与信仰从来就是不可分割的。而比撒列之所以这么厉害，圣经告诉我们，是因为“上帝的灵充满他，使他有聪明、智慧”。这都记载在《出埃及记》第31章。

 

边缘人

一般来说，华人教会大多对艺术兴趣缺缺。我们都不太懂怎么去牧养专业美术及音乐人才，所以学艺术的基督徒在教会都快变成“边缘人”。他们平日在学校和业界接触的创作理念，都是很前衞、很后现代、很解构、很自由奔放、很政治正确的……

可是，他们周末来到教会，听到的、学到的都是很传统很保守的教导。他们往往不知道如何自处于这两个截然不同的世界。甚至有的教会长辈也不懂他们，视他们为异类。

看看我们身旁的年轻人，这一代的年轻人是玩手机和电子游戏长大的。他们的思考方式非常的图像，且富有创意，比起“现实”又“努力拼经济”的父母辈，他们更重视美感体验。

所以，牧养这一代的年轻人，我觉得牧者要懂点艺术。因此我们的团契会组织学生，一起去看梵高展，一起去参加音乐会。

上学期，团契安排去听了Verdi的歌剧Aida，开车回到家都快凌晨12点，好久没那么疯了！“午夜场”让我觉得又年轻起来了！

其实，基督教的发展，在历史上曾经是艺术界的领头羊：米开朗基罗、达芬奇、拉斐尔、林布兰等等大师的宗教画作及艺术品，皆具有划时代的影响。

 

超越一切艺术家的上帝

“起初，上帝创造天地。地是空虚混沌，渊面黑暗”（《创》1：1-2）

创造是艺术家最主要的工作。我们的创造都是在现有的、现成的，在受造物上，进行加工创作。而上帝的创造是完全“无中生有”的。祂从一片虚无混沌中，创造了这个丰富精彩的世界。

而且祂的创造，是如此充满美感，所以《创世记》第1章中记载，上帝每一次完成一个段落的新创造，祂都评论说：好！

当祂完成这一切的创造大功，祂的评论是：甚好！非常好！（参《创》1：31）

“上帝看着是好的和甚好”不只是说它功能完善，面面俱到，更是说：上帝看着是“美”的！祂对自己的作品甚为满意。

我们比较熟悉从神学的角度，从考古学的角度，从古近东文学的角度，甚至从科学的角度来看《创世记》第1章，但也许我们更应该试着从美学的角度来看。

我们的上帝，祂是艺术创作的终极大师，祂的创造从无到有（你我的创作都是建立在既有的事物上）；而只有上帝是从无到有。

因此，梵高说：上帝是超越一切艺术家的最伟大的艺术家。

 

Image Bearer ：承受上帝的形象

而这位最伟大的艺术家，祂创造的最高峰就是人——有强大创造能力的人。

上帝说：“我们要照着我们的形象、按着我们的样式造人，使他们管理海里的鱼、空中的鸟、地上的牲畜，和全地，并地上所爬的一切昆虫。”（《创》1：26）

我们被称为是Image bearer（上帝形象的承受者），因为我们的上帝是“创造者”！祂赐给我们创造力，使我们也成为“创造者”，去管理祂所造的这个世界。

近来，人类甚至还按自己的形象（思考方式），照自己的样式（学习方式），创造了AI。

所以，闭上眼睛想像一下，我们很像是上帝“艺术工作室”里面的助理，上帝邀请我们与祂一同延续祂的创造工作。

上帝创造了世界，把它交给人类修理看守，而这个“修理看守”的工作就是人类的文化使命。

只有人类有文化，其他受造物没有。这是因为它和上帝的形象有关。

 

创造出于祂的爱

上帝就算不创造这个世界，不创造我们，对祂而言也没有任何损失。祂不需要靠我们或这个世界。祂是自有永有，自给自足的上帝。

我们的创造，多半出于一些需要，一些目的。而上帝的创造是出于祂的爱。

《亚他那修信经》很简洁地阐释了三位一体的上帝：圣父、圣子、圣灵三个位格，在永恒中彼此相互都拥有爱的本质，并且用不同的方式彰显爱。

上帝透过创造，向世人彰显祂的爱。只要细细体会，就可以在这个世界里看到祂是何等爱我们，为我们预备了一个极好，极美的天父世界。连祂自己都称赞不己！上帝的创造，是祂精心预备的杰作，背后蕴藏的是祂丰盛的慈爱。

这其实给学艺术的朋友一个很好的提醒，我们的创作应带着对这个世界的爱。

 

创造文化

想像一下，有一天亚当和夏娃在伊甸园里，发现了一棵硕果累累的葡萄树，然后他们把葡萄榨成葡萄汁，成为饮料。没想到上次没喝完的葡萄汁放了几天会发酵，可以做成酒。他们不断研究这整个过程，如何可以精益求精，酿成更好喝的美酒。这是文化。这只有人类，只有Image bearer才做得出来。

猴子虽然也很聪明，但没有这种文化能力。上帝没有把文化使命，管理世界的工作交给它们。

有一天，人类还发现了上帝造的麦子，竟然可以磨成粉，加上水和酵母，揉成面，烘烤过后可以做成各式各样香喷喷的面包和糕点。这是文化。

我的妻子倍莹很会做糕点。尤其过去两年疫情在家，她研发出各种不同的吃食。我常很惊讶，同样的原料，但发酵时间不同，水量不同，温度控管不同，做出来的面包和糕点，口感和样貌就完全不同。

有一次我看一个记录片，关于制做法国面包的历史文化（我超爱吃的）。法国面包是法国人的传统艺术，原料很简单，不过就是面粉、水和酵母菌。但制做过程如果温度不对，时间不对，烤的火候不对，就做不出香味四溢的法式面包。

这就是创造文化，就是艺术。

所以，为什么李子柒和滇西小哥的那些美食和土风人情的视频这么好看？因为那是在创造文化，只有人类Image bearer才有。李子柒和滇西小哥也许不认识耶稣，但她们正在实践上帝给人类的文化使命。

王星然/摄

 

城巿文明

而人类创造文化的最高潮，其实是城巿文明。城巿是高度精密的文化产物，这是创造文化的最高峰。

但，很可惜人却犯罪，用上帝赐下的创造能力来作恶，来背叛祂。

当人类第一个家庭出现第一宗谋杀案——该隐杀了他的弟弟亚伯后，他离开上帝的面，在伊甸园的东方的挪得之地，建了一座城（是的，人类第一座城是由人类第一个杀人犯所建造的）。

城巿文明兴起，但人心却愈来愈自私，愈来愈邪恶，离上帝愈来愈远，创造力沦为作恶的工具，以致于到了挪亚时代，上帝要用洪水毁灭世界。

所以上帝的救赎，首先要使我们成为一个新造的人！一个新的艺术创作，然后这个新人，才可以按著上帝的心意创造文化，真正实践祂赐给我们的文化使命。

“我们原是祂的工作（创作、杰作、masterpiece），在基督耶稣里造成的，为要叫我们行善，就是上帝所预备叫我们行的。”（《弗》 2：10）

救赎就是上帝对我们的“再造工程”。想像我们是一个破碎的艺术品，失去了它原有的功用，上帝在祂的工作室里，重新改造我们，成为全新的杰作，为要叫我们行善，就是上帝所预备叫我们行的。

 

Makoto Fujimura

面对上帝第二次的再创造，我常不知道要如何更深刻地表达它，直到最近看到艺术家Makoto Fujimura（日裔美籍）的作品。

Mako得到2023年加尔文大学凯波尔（Abraham Kuiper）年度大奖。他是日裔美籍，在普林斯顿有一个工作室（studio）。他提到日本有一门传统艺术，叫Wabi Sabi（侘寂）或Kintsugi（金继），很能用来说明上帝对我们的再造艺术。

西方消费主义给我们的观念，就是东西用坏了就扔，再买个新的就好。杯子缺一角，或碗裂了个缝，扔了，再买新的，工业化大量生产，价格也不贵，旧的不去新的不来。

所以，我们习惯东西都是“可抛弃”。可是东方人爱物惜物，杯子缺一角，碗裂了，都是可以修补的。

在日本，这种修补技术发展成一门艺术，叫做Kintsugi（金继Kin=golden, tsugi=rejoining），师傅用金色的漆沿着裂缝细细地修补，甚至利用裂缝来设计一朵花，或一个图案，让它成为独一无二的新创作。如此的“再造工程”被珍藏，被当成传家宝贝。

我们都犯罪得罪了上帝，但祂并没有放弃我们，祂不仅医治我们被罪重压的累累伤痕，又拾起我们一片又一片破碎的残瓦，重新创造一个全新的生命。这个再造生命是祂独一无二的杰作，价值连城，比原先的更贵重，更美丽！这就是上帝的救赎，这就是福音。

 

圣城——新耶路撒冷

《启示录》揭示，在人类历史的最后，一座圣城——新耶路撒冷，从天而降。

“我又看见圣城新耶路撒冷由上帝那里从天而降，预备好了，就如新妇妆饰整齐，等候丈夫。我听见有大声音从宝座出来说：看哪，上帝的帐幕在人间。祂要与人同住，他们要作祂的子民。上帝要亲自与他们同在，作他们的上帝。”（《启》21：2-3）

这不是说，我们将看见一座新的“花园”由上帝那里从天而降，旧的伊甸园不再，上帝赐下新的伊甸园。不是“花园”，不论新旧，是城市！

曾经听过有人讲道，上帝的救赎，就是要我们回归伊甸园的样子。

不！那不是上帝的计划，祂的计划不是让我们重回伊甸园，回到从前世界初创时的懵懂。

上帝要赐下的，是一座充满文化，高度发展，高度文明，精密完整的一座城巿。我们不是回到从前……

因为，上帝的心意，原本就没有只要我们只停在伊甸园里享清福。祂赐给我们创造的能力，祂是要我们发展文化，创新管理，建立文明。但我们犯罪失败无法达成祂的使命，所以在人类的最后一页，上帝亲自从祂那里，赐给我们最完美的示范：一座最完美的城巿，充满祂自己最美的文化，最合祂心意的文明。

 

救赎的极终篇

因此，基督徒在这个世界上应该要创造文化，努力实践文化使命，来彰显上帝的荣耀！因为我们应该是最了解上帝心意的一群人。基督徒不要小看自己的工作和使命。

但同时，我们也必须清楚认识，无论我们再怎样努力创造，都无法达到上帝心中，那个最终极完美的标准。

在人类历史的最后，上帝自己将赐下这座城巿！来做为祂救赎的极终篇！做为创造文化的终结。

“愿主—— 我们上帝的荣美归于我们身上。愿你坚立我们手所做的工；我们手所做的工，愿你坚立。”（《诗》90：17）

 

作者任职于密西根州政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