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男性形象与羞耻(谈妮)2023.09.09

本文刊于举目官网2023.09.09

谈妮

 

【编按】本文为《今日基督教》(Christianity Today)特约稿件,同时蒙允发表于CT合作伙伴《举目》,并《校园》9/10月号“CT观点栏目。

 

一位朋友打电话给我,说她沉默寡言又不交朋友的老公A弟兄,几个月前瞒着她,向亲友借债,并把家中全部存款,一起投进一个经济诈骗案中。虽然已经报警处理,但已退休的夫妻俩,却陷入经济危机。难堪的是,郁郁寡欢的丈夫,不仅不愿多谈细节,让妻子有效补救处理,还拒绝告知教会牧者。但上周在团契的弟兄聊天会中,却不时传来A弟兄开怀高昂的笑声。

A弟兄在情感上的表现,似乎符合某些男性的特点;这些特点,在少年时或许还不太明显,但进入成年期后,就伴随着越来越坚固的自我(ego),成为一种典型。

 

男性比女性更感羞耻?

2023年6月,当台湾新一波#MeToo指控闹得沸沸扬扬的时候,我正翻开沃弗(Miroslav Volf)的《记忆的力量》。

根据我的观察,华人社会始终隐隐执迷于期望少女保有“纯洁”——最好是对性的认识与接触,从心理到生理都是白纸一片。在这样社会期望中成长的#MeToo受害者(包括公共汽车上遇痴汉),不论是未婚已婚,都会倍感羞耻。或许,这是男性加害者或男性旁观者所无法体会的。

但当我读到沃弗对他1984年在南斯拉夫从军时受到的凌辱,痛苦到难以忘怀或不想饶恕时,(注1)我忽然醒悟,就算不理解女性对#MeToo的感受,也不表示不存在着某种因素或情境,让男性比女性更强烈地感受到羞耻。

穆勒(Roland Müller)曾引用《创世纪》第三章,说明人在干犯了神的律法,破坏与神的关系与失去了对神的信靠之后,会依次落入罪咎、羞耻与恐惧之中。羞耻感,是人类共同先祖世界观的基础之一;而以羞耻为本的世界观,则是东方文化的特点。(注2)如此,本文提出的羞耻感,是指人面对神以外,来自他人与文化的压力。

意大利画家多梅尼基诺(Domenico Zampieri, 1581-1641)于1626年的作品:《亚当和夏娃的斥责》(The Rebuke of Adam and Eve )。现藏于美国华盛顿的国家艺廊(National Gallery of Art)。

 

以羞耻为本的东方文化

在古近东,亚扪王哈嫩曾“抓住大卫的臣仆,把他们的胡须剃去一半,又割断他们下半截的袍子,露出下体”(《撒下》10:4。和合本修订版)。令使臣深感羞耻的最大来源,是被剃掉神圣的、象征与神立约的胡须(注3),以致大卫需将他们安置在耶利哥城,直等到胡须长出来(而不是干脆剃光),才有脸面回家。兹事体大,如此引发了两国的战争。

看来在集体意识相对强烈的东方文化中,脸面对男性而言,息息相关着羞耻与荣誉。就像用食指轻轻刮自己的脸颊,说“羞羞羞”,来解释“知耻近乎勇”(《礼记•中庸》)——以在群体中的羞耻感,迫使人自省,进而守法——羞耻与回避羞耻,是达到制约效果的有效工具。甚至有人认为,可用113个中国术语来表达的羞耻概念,是数千年来中华文化的核心。(注4)

从羞耻为本的世界观衍发的面子文化,能在人际关系中发挥重要的影响力,(注5)也成为一个人自尊与尊严的体现,(注6)甚至成为“软弱的良心”(参林前8)。让人即使接受基督,也“受管于世俗小学”(参加4;西2),信徒可能重视面子,高过尊重(基于真理的)界限。

 

面子与男性形象

在传统的父权社会中,男性要避免羞耻(有面子),得让自己表现出符合文化的男性气概,从光宗耀祖到生殖能力;从保家卫国到受邻里尊敬(参箴31:23)。但到21世纪的今天,却逐渐出现对传统男性气质的颠覆与重构。(注7)欧巴,超人,战狼,李大仁,霸道总裁 ……从外貌到内在,男性形象逐渐多元化。相比过去单一式的硬套,形象的流动,是否也让某些男性感到焦虑?

大卫处理使者们遭受的羞耻,是顺从文化,给予他们修复传统男性形象的空间。但耶稣对待文化的态度却不一样,他没有对抗文化,却超越文化,处处独树一帜——祂,创造文化。

今天教会牧养男性,除了使用圣经之外,在感情方面常常使用了许多辅导或沟通技巧,但不是人人都运用得宜。以A弟兄为例,弟兄聊天会或许让他暂时放松,却不见得让他有勇气面对羞耻,积极处理自我与手边的问题。同样的,有些教会在强调男性要成为领袖的同时,却没有协助处理来自文化的羞耻感,以及既要成功(好符合男子做领袖的条件)又要常常花心力时间关爱妻儿的矛盾,特别是当同理、陪伴、倾听、温柔等,被误认为为女性的特质时。

除了保持沉默或小心翼翼地回避之外,羞耻通常还是一种“不明”或“隐藏”的情绪:它不会进入意识中,但仍然经常出现。[1] (注8)教会要帮助弟兄成长,需要让他们了解并学习表达自己的情感,而其中最真实最痛苦的,就是羞耻。要深度处理来自文化影响的羞耻(如社会传统和原生家庭),就需要从圣经的角度,重塑男性形象,解读男性气质,分辨合乎上帝心意的男性气概

 

注:

1. 沃弗,《记忆的力量:在错误世界迈向盼望》,吴震环译(新北:校园书房,2022),32-33。

2. 罗兰•穆勒,《打开闭锁的福音之门》,陈美智 译(新北市,台湾:中华福音神学院,2020.11),38-43。此书中文版将shame译为“羞辱”。

3. 参https://www.bibleresearch.org/–/beard-law

4.  Gordon G. Chang, “The ‘Shame’ Concept Goes Back to Confucius,” The New York Times. https://www.nytimes.com/roomfordebate/2010/07/31/china-shaming/the-shame-concept-goes-back-to-confucius.

5. Peter C King, Zhang Wei. “The role of face in a Chinese context of trust and trust building,” International Journal of Cross Cultural Management, vol.18, no. 2(August 1, 2018):149-173.

6. 燕良轼,姚树桥,谢家树和凌宇,《论中国人的面子心理》,《湖南师范大学教育科学学报》,6卷6期 (2007年11月10日):119-123。

7. 邱枫,《男性气质与性别政治——解读伊恩.麦克尤恩的<家庭制造>》, 《外国文学》,2007年第1期,15-20。

8. Lewis HB. Shame and guilt in neurosis, (New York: International Universities Press, 197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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