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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世俗时代》慕道友的天堂(王星然)2024.04.08

本文原刊于《举目》官网言与思专栏2024.04.08

王星然

 

渴望上天堂的无神论者

几周前在一个学生营会里,两位慕道朋友分别在不同时间点,问了相同的问题:

 “我是一名无神论者,虽然不信你们的耶稣,但我都是照着你们基督教宣扬的价值观生活,我以后能上天堂吗?”

El Greco画作 Burial of the Count Orgaz

这个有趣的问题,让我想起不久前读Charles Taylor写的《世俗时代》(A Secular Age)。

把时间轴拉回500年前,在人类历史的长河里,如果你告诉别人,自己是一个无神论者,是一件令人难以想像的事。可是来到21世纪,如果告诉别人你不信神,这很正常。反而,信神的人,还需要加以解释一番,特别在知识界、学界,一个头脑清楚的人,怎么会去信神?因此Taylor称我们所处的这个“抛弃上帝”的时代,是“世俗时代”。

这本书就是在研究,过去这500年,到底发生了什么?造成如此巨大的转变!

同时,在世俗时代里,Taylor观察到一个现象:人们虽然不要上帝,却仍在追求人生的意义和价值。

很多人会形容自己是“Spiritual but not religious”(SBNR),尽管不信宗教,但仍然有自己持守的道德价值和信仰,仍然渴望一种永恒的、一种生而为人的意义,正如营会里的那两位无神论慕道朋友一样。(顺便提醒一下,作为基督徒,还是不要整天感叹世风日下,以为外邦人都是金迷纸醉、不学无术、道德沦丧的浪子。)

只是,在寻找生命答案的过程中,世俗时代刻意地把超然的、永恒的上帝排除在可能选项之外,只允许自己在可见的经验光谱里寻找案。Taylor特别给它一个名词“排除性人文主义”(exclusive humanism),描述人类执意建构一个无神的世界,与上帝隔绝。

于是在世俗时代,人类既然不愿在超然的上帝那里,去找自我的价值定位,就只能在我们看得见的经验世界里,去寻找意义和价值,去探索生命的答案。

Taylor为这个被限制的经验世界,取了一个名字:“内在经验框架”(Immanent Frame)——它好像一个画框,把人类囚禁在里面。

 

El Greco《启示录》揭开第五印

有一回,我造访纽约大都会博物馆,看到西班牙文艺复兴时期画家El Greco(1541–1614)的作品《圣约翰的异象》(The Vision of Saint John)。这是Greco在1608年,根据《启示录》6章9-11节使徒约翰所见的异象,画了末日揭开第五印的场景。

纽约大都会博物馆El Greco的画作《圣约翰的异象》

El Greco的色彩和笔触非常大胆细致,超越他那个时代好几百年,有一种超写实主义的魔幻感,很适合用来描摩梦境和异象。

这幅画其实很巨大,那位在前景的门徒约翰大约真人的尺寸。观画的人仿佛被邀请进入画中,与众圣徒一起抬头仰望。这些人在仰望什么呢?《启示录》说,天上有公义的白衣(救赎)要赐给他们(参《启》6:11),所以最重要的答案是在天上。

可是在日光之上,那位超然的,赐人白衣的上帝不见了,所有人都被框在这个灰暗可怕毫无盼望的世界中,受困于这个“框架”。

Greco不可能会犯这种“让上帝消失”的低级错误。

原来,这幅画在19世纪,落到西班牙总理Antonio Cánovas del Castillo手里。Cánovas是一位艺术收藏家。他嫌这幅画太老旧,想找人修整,结果把上半部约175公分的画给修掉了。我们不知道Cánovas在想什么,也许是破损太厉害,无法修复?总之,那重要的上半部画,就这样被硬生生地切割掉了。现在只能看到它的下半部——门徒约翰与众圣徒站在那里,呼天唤地,却不知道是在仰望谁?

 

被切割的世界 

这幅被切割的画作,正如Taylor所形容的“内在经验框架”一般。当我们切割日光之上的超然上帝,就只能在有限的人间“框架”里打转,好像我们熟悉的名词“内卷”,即使在其中撞得头破血流,也找不到出路,因为生命意义和答案,不在日光之下的世界。

El Greco的画作《圣约翰的异象》

对我而言,慕道朋友开篇的提问,其实想要说的是:我渴望永恒的意义与价值,我甚至也想要进基督徒所谓的天堂。《启示录》揭开第五印时,赐下的白衣,我也想要……但我不愿意离开这个画框,我也不要这位画框之外的上帝。因为我已经决定了,不能离开我的经验世界,在画框外找答案。

El Greco画作 Burial of the Count Orgaz

但我好奇的是,既然相信无神论,为什么还要求自己非得照着基督教宣扬的价值观生活呢?那样做的意义为何?

何不大大方方,勇敢地照着自己心里想要的,无拘无束地活一把?

为什么要进天堂呢?对基督徒而言,进天堂意味着永生永世与上帝在一起,敬拜祂,享受祂的同在。

而对发问的慕道友而言,既然无神,何苦把自己塞进天堂,委屈自己与上帝永永远远地绑在一起?那岂非永无止境的折磨与煎熬?

一个想进天堂的无神论者——这听起来不正是逻辑上的混乱吗?

我的答案:是!也不是!

读了Charles Taylor写的《世俗时代》,如今更能体会现代寻道者被限制在经验框架里的的困境。

El Greco画作 The Arrest of Christ

 

基督走进了我们的世界

走笔至此,猛然想起2000年前耶稣基督不就是“道成肉身”走进了我们的内在经验框架?

这是何等的奥秘? “爱子是那不能看见之上帝的像”(《西》1:15)。耶稣说:“你们若认识我,也就认识我的父。从今以后,你们认识祂,并且已经看见祂。”(《约》14:7)

但是,即便是在这个框架里,道成肉身的基督仍然被人弃绝。

适逢大斋期,附近美国教会的诗班,献唱了英国都铎王朝作曲家William Byrd那首令人屏息的无伴奏人声合唱《圣体颂》(Ave verum corpus),无伴奏人声合唱美到无以复加!

它的拉丁文歌词是这样说的(意译):

“敬拜那真实的基督圣体,

确实为世人受难,

牺牲在十字架上,

看祂的肋旁被

有血和水流出。

当我们面临死亡的恐惧,

成为我们的安慰。

我亲爱的耶稣,

怜悯我!阿们!”

歌词里一再强调真实/确实,提醒我们耶稣基督不是幻影,祂的受难是真实的,祂的同在——是我们在经验框架中——确实可经历的。

我在YouTube反复聆赏这部作品,见评论区有人留言:

“我总以为自己是个无神论者,但每次听到这首曲子,心里止不住呐喊:求怜悯我!”

是的,亲爱的耶稣,求你怜悯这个时代!求你怜悯我们!

 

作者任职于密西根州政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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