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圣人到凡人(江慕理)2024.08.21

本文原刊于举目官网2024.08.21

江慕理

“谁能在不冒被火焰烧伤的风险下,救一个孩子出火烧的房子?谁能听别人讲述孤独和绝望的故事,而不冒心里感同身受的风险,甚至失去自己宝贵的心灵平静?总之:‘谁能在不亲身经历苦难的情况下,消除苦难?’”——卢云,《负伤的治疗者》(The Wounded Healer见:三、牧养绝望的人—等待明天;III、基督徒领导的原则;1、真切关怀。

《负伤的治疗者》是卢云1979年所著。该书阐述了“受伤的治疗师”这一概念,即如何将个人的痛苦转化为治愈的力量。卢云认为,神职人员不应该回避自己的个人创伤,而应该将之视为力量的源泉。

他提出,通过认识和接受自己的苦痛,不论是来自孤独、心理痛苦或是未得到满足的愿望,D都可以帮助牧者与接受服务的人建立联系。我读神学院时,有不少同学推荐此书。可惜,我当时并没有阅读,可能那时我,还没预备好面对自己的创伤。

受伤的传道人

一周前,我去了精神科。填表的时候,问到职业,我犹豫了一下还是写了“牧师”。填完之后,有点不自在。

奇怪,为什么我会觉得尴尬?上次我的脚被玻璃割伤急诊时,我有不好意思告诉手术医生,我是牧师吗?并没有。因为牧师的脚,也可能被玻璃划破。同样,牧师的心,也可能被不同的事物伤害。

去看精神科只代表了一件事情:牧师也是人。

为什么一些人会认为有些病是基督徒可以有的,而有些病(比如忧郁症),却是基督徒不应该有的?原因很简单,因为精神类疾病是隐形的,它会负面影响一个人的情绪和行为,而这些负面的情绪和行为,常被解读为不虔诚、不属灵、不够有爱心等。

那是否意味着一位牧者患了精神类疾病就不能继续服事?如果他情况严重,确实不适合继续(最好是休息,接受治疗),但也可能继续服事,而服事对其是救命的药丸。

这周五,师母去参加教会的姊妹退修会,带娃的任务就落到我头上。

周日还好,有外请讲员,我只需担任翻译;但跟两个小屁孩相处两天,我也到了“烦躁”的极点。

有人问我:“主日你不需要讲道,那不是可以轻松很多?”不讲道确实可以减轻压力,但仅去除外在压力并不一定让人感到轻松,因为还有内心的压力,驱使我做得更多,表现得更好。虽然每个主日讲道很累,但有时不讲道心更累,因为我会怀疑自己存在的价值。

我的母亲曾是一位受人尊敬的宣教士,后来她患上了忧郁症。现在她在教会担任祷告服事的事工,不过也有人提出异议。19世纪著名的英国牧师司布真也患有忧郁症,但这并未影响他的事奉,反而可能使他的事奉更有成效。

这其中的差异是什么?是因为司布真比我的母亲更属灵、更爱主吗?或许。但我也明白,很多时候,唯一让母亲活下去的就是基督。实际上,差别可能不在于对主的爱,而在于身体的承受能力。

我的前任牧师告诉我,他患有忧郁症,每当他感到忧郁时,他就会出去传福音,这样他就不会感到忧郁了。运动、讲道、传福音都是克服忧郁的好方法,但问题是,如果你没有体力做这些事情怎么办?如果教会认为因为你是精神病患者,就没有资格做这些事情,那又该怎么办呢?

上帝呼召的凡人

我现在明白,为什么上帝呼召我成为牧师了。一部分自然是为了我所牧养的会众,但另一部分则是为了我。

如果我不是牧师,不需要每周讲道、带查经、教授神学课程、为信徒代祷、回答信仰问题、在学校演讲等,以我的家庭和教育背景,很难不批评其他传道人的讲道和教导,也很难委身在一间教会。如此我就很容易陷入绝境。

我非常感谢我过去和现在的教会,虽然他们知道我有很多不足之处,但他们并没有因此论断我,还让我能够继续服事:一方面能服事别人,一方面也能救自己。

但不是每间教会都能接受传道人也是人,也不是每位传道人都有这样的自我认知。还有不少信徒认为,教会的牧师应该具有超凡的属灵和神圣特质,不受世俗世界的困扰。

但就是这种圣人的崇拜,导致教会无法有效处理牧者性侵等这类问题,也导致牧者有问题却无法面对。

让我们不要再给基督徒(特别是传道人)打分数了!他是真的属灵,真的爱主,还是只是在表演,为了得到人的赞扬,旁人根本看不出来,只有主知道。他可能没什么恩赐,看起来很软弱,缺乏信心,不配服事,但也可能在天上,他却比我们都更接近上帝的宝座。

参考资料:

卢云,《负伤的治疗者》,喻书琴译(华夏出版社,2016年)。

作者目前在位于台湾高雄市的BCC双语社区教会(Bilingual Community Church)牧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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