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文原刊于《举目》官网言与思专栏2024.09.09

范学德

序言：上帝需要人奉承吗？

1991年秋，我来到美国，不久就去了教会。当时我最无法忍受的，就是基督徒一口一个“赞美主”，“主啊，你真伟大”等等。怎么，上帝也需要人阿谀奉承啊？太肉麻了。我马上想到了文化大革命：毛有意制造个人崇拜，站在天安门城楼听红卫兵狂呼：毛主席万岁，万岁，万万岁！

我又想到金庸的《天龙八部》里的丁春秋，门徒称他是“星宿老仙”，门外人则称之为 “星宿老怪”。

星宿派的口号就是：“星宿老仙，法力无边，一统江湖，寿与天齐”。当丁春秋出现时，他的门徒丝竹钟鼓齐鸣，吹吹打打开路，齐声呼喝：“星宿老仙法驾降临中原，快快上来跪接！”他一出手，则弟子立马齐声称颂：“师父功力，震烁古今！这些叫化儿和咱们作对，那真叫做萤火虫与日月争光！”…… 

这是另一个“万岁”版。难道上帝也像他们一样？

圣经中的《诗篇》，从146篇到150篇，赞美此起彼伏，只有一个主题：“你们要赞美耶和华！”

就像约翰所说的那样：“我听见好像群众在天上大声说，哈利路亚，救恩、荣耀、权能、都属乎我们的上帝！”（《启》19：1；参《启》5：13）这就是一首交响乐，或者大合唱、神曲，向上帝献上赞美。其中每一部分都是独立的，但同时又是和谐的整体的一部分，此起彼伏，永无止境。

为什么？为什么《诗篇》第一篇从祷告开始，到结束的篇章第150首，以赞美上帝结束？

犹太思想家赫舍尔说：

“我们时代的人正在丧失赞美的能力。他寻求的不是赞美，而是逗乐与得到快乐。赞美是一种主动的状态，是表达尊敬和感激的行为。得到快乐则是一种被动的状态——他是接受有趣的行为和风景所带来的满意。”（注1）

上帝不需要人赞美，但我们人却需要赞美上帝。若无赞美，我们就不可能走向上帝，与上帝同行：我们的心，需要被上帝吸引；我们的灵魂，需要被上帝提升；我们的污垢，需要被上帝净化；我们的生命，需要被上帝圣化。

若无赞美，我们就不可能对上帝倾心；若无倾心，就不可能被上帝所引导。

人是一个需要敬拜的存在——我若不敬拜上帝，就会敬拜其他的存在物，从一国领袖，到歌星、球星，甚至是自己。

根本的问题不是要不要赞美，而是，我或者你，赞美的到底是什么？

一、呼吁天上的一切赞美上帝（《诗》148：1-6）

此诗一开始就说：“你们要赞美耶和华！”《和合本·修订本》把它就翻译成4个字，就是：“哈利路亚！” “哈利路亚”，这是宇宙的最强音。柯百垂说：“赞美的颂歌响自高天之上，应答于地极之下。”（注2）

一定是圣灵感动了大卫。你看，他居然命令上帝的众使者和诸军，都要赞美耶和华。从古至今，谁人有这样的气魄。

是的，赞美的歌声最初一定是从最靠近上帝的天使天军那里传来的，因为他们看到了上帝的荣光，不能不高歌“哈利路亚”！（148篇2节的“诸军”，最有可能指环绕在上帝宝座前的众天使。参《诗》103：20-21）

然后，赞美声要在高天响起。第3节“放光的星宿”，（ “灿烂的诸星”（思高本）；“闪耀的星辰啊”（现代译本）），可能指黎明可见到的晨星（参《伯》38：7）。而第4节 “天上的水”（云层）和“天上的天”是同义的表达。《现代译本》翻译为: “天上的诸天啊，要颂赞祂！天上的众水啊，要颂赞祂！”

这同样是大卫的诗: “诸天述说上帝的荣耀；穹苍传扬祂的手段。这日到那日发出言语；这夜到那夜传出知识。无言无语，也无声音可听……祂的言语传到地极”（《诗》19：1-4）。

万物如何赞美上帝？

那天我默想了一个来小时，突然一句话来到心中：“成为它自己。”天地万物，每一物都成为它自己，如上帝最初创造它们的那样，这就是赞美上帝了。

托马斯•梅敦（Thomas Merton,1915-1968。又译为“牟敦”等）：

“树作为树便把荣耀归给上帝……每一个独特的生命以自己的独特性，自己具体的本质和实体，自己所有的特征和独有品质，以及不可侵犯的身份，在上帝的爱和祂无穷的天工中，丝毫不差地做着此时此地上帝想让它做的自己，从而归荣耀给上帝。”（注3）

其一：万物是借着上帝的话语（吩咐/命令）而被上帝创造出来的；（《诗》148：5-6）

其二：上帝颁布（立定）的规律，永不变更，永远长存；（《诗》148：6）

其三：万物按照上帝给予的秩序而存在，遵循规律而运行。（《诗》148：6）

总之，万物按照自己的创造者的命令（心意），成为它自己，遵循规律完成各自命定（特定）的功能，这就是赞美了。

这赞美正是回应了《创世记》上帝的创造大工。

万物是其所是，成为它自己，这就是“好”，这“好”就是赞美。

二、呼吁地上的一切都赞美上帝（《诗》148：7-12）

从天上到地上，大卫命令万物都要赞美耶和华。

1、大鱼（原文是“巨兽”，万物都顺服他，7节），（ “请你们在地上赞美上主：海怪和海深处的众水族。”）（思高本）

2、气候，与地理（9节A）/植物（9节b）。（参《诗》104：10-18）

3、大型动物（10节A）/昆虫和飞鸟（10节b）

人，要看到听到万物的赞美，并加入到这个行列之中。

Robert Browning祈祷：“主啊，请帮助我聆听周遭万物，山之形，石之质，星之轨，日之热所发出的颂赞，并容许我加入自己微不足道的人声赞美。合成一首你觉得悦耳的啊，阿门。”（注4） 

爱德华滋在自传中,记录了一次他的属天甜蜜经验（注5）:

“独自走出来，到父亲牧场中的一个隐密处去默想。我在那里走着，仰望天空和云彩，心中立刻甜蜜地感到上帝荣耀的尊严与恩典，是我无法说明的。我觉得上帝的尊严与恩典甜蜜地联在一起，打成一片；这是一种温柔甜蜜，圣洁的尊严；也是一种尊严的慈悲，是一种令人起敬的甜蜜，一种崇高，伟大，圣洁的温柔。

“……一切事物都改了观；差不多每一事物好像都披上了上帝宁静甜美的荣耀一样。上帝的优美，智慧，圣洁，慈爱，似乎表现在每一事物中；在太阳，月亮和星辰中；在白云和碧天中；在花草树木中；在流水和整个自然中；这一切都使我的心思倾注。”

而人，更要赞美耶和华，哈利路亚。

4、 君王和万民（11节A） /首领(领袖)和审判官（11节b）

5、男人和女人（12节A） ；老人和孩童（12节b）

主耶稣在世上的时候，看见“小孩子在殿里喊著说，和散那归于大卫的子孙”，祂便引证《诗篇》的话说：“你从婴孩和吃奶的口中，完全了赞美的话”（参《太》 21：15-16）。

三、赞美上帝的理由

其一：祂是被尊崇的主宰者（“独有祂的名”13节）

其二：圣约之民当赞美祂。“角”（参《诗》18：2，75：10，89：17，112：9，132：17，148：14）象征令人生畏的能力，隐喻得胜和亨通。

对于我们而言，要如何赞美上帝呢？就是成为你自己，即在基督里的新人，上帝的儿女，恢复上帝创造人的时候，原本就放在我们生命中，上帝自己的形象和样式。用大卫的话来说，就是成为 “与祂相近的百姓” 。（参《诗》148：14）

注：

1. 刘小枫主编，《20世纪西方宗教哲学文选》（上），（上海三联，1991），166。

2. 范甘麦伦，《诗篇·上》，潘秋松、邵丽君译（美国麦种传道会，2010），1763。

3. 托马斯•梅敦，《默观的新苗》，罗燕明译（基道，1961年），27-28。

4. 毕德生，《诗情祷语》，张玫珊译（校园书房出版社，2019年），12月21日。

5. 《爱德华滋选集》，谢秉德译（香港 : 金陵神学院托事部 : 基督教辅侨出版社，1960），23-24。